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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四行区算得上樊城最脏乱的地方了,这儿以前发展过重工业,小辉煌过一段时间,但樊城是旅游业出名的,重工业污染严重,就被政府强制取缔了,留下一堆烂尾工程,四行区也成了樊城穷人积聚最多的地方。

      最后一段路祁之焓是走过去的,在毫无规划可言的水泥房之间穿穿拐拐,从一栋没有粉墙的楼前停下,进去后,楼道里很暗,大白天的也照不进光来,一下雨,湿气就漫进来散不去,墙底都洇出了霉味,墙上贴满了小广告,还有黑漆胡乱喷的涂鸦,一眼扫过去脏乱的不堪入目。

      祁之焓避开地上的垃圾,顺着楼梯上了六楼,找到603住户后,在生锈的铁门上抬手敲了敲。

      半天没人开门,祁之焓也耐心地等在门口,直到铁门上一个小窗格从左边拉开,确认了一下来人,整扇铁门才打开。

      里面还隔了层门帘。

      “进来吧。”

      白胡子老头和他对视一眼,掀开帘子让他进来。

      祁之焓弯了点腰跟着他进去。

      屋里和楼道天差地别,堆了很多东西,可活动的空间很小,但不像楼道那样破陋,如果不出去,完全像正规小区里的普通套房,只是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小型仪器占了绝大部分的空间,乍一看像什么古老巫师的房间。

      “阿伯,我的药没了。”祁之焓顺着白胡子老头指的地方坐下。

      阿伯虽然满头白发,胡子也白了,其实也就年近六十,姓刘,以前是精神科的医师,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背了几百万的赌债,债家找不到他儿子就追到他这儿。

      他一个兢兢业业的普通医师哪里还得了这么多的钱,被逼得一夜白头,最后躲到了四行区的烂尾楼。鳏寡之人,无人赡养,做了个人医师干些私活养活自己。

      刘伯不紧不慢地在他对面坐下,拿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咕噜咕噜漱口,低头吐在地上的小盆子里,声音浑浊又沙哑,板着脸问:“你在运城怎么样了?”

      “你又吸烟了。”祁之焓一听他的声音就皱了皱眉,笃定地责问他。

      刘伯石化了片刻,被戳破反而不装了,破罐破摔地把泡着热茶的保温杯从面前移开,恼怒地横了他一眼,拧着眉噼里啪啦一顿斥责:“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吸两口这么了?啊?不吸烟你叫我拿什么过活!你自己病着花这么多心思管我干嘛?”

      管管管!他一个半身入土的人了,摊了个糟心儿子,怎么就不能吸两口烟了。

      老头子这次势必要跟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撕破脸皮,在樊城的时候躲着吸就算了,人都跑去运城了,哪还有被他这么憋屈地管着的道理!

      他斜着眼争锋相对地瞅着祁之焓,打定主意不妥协。

      但祁之焓只和他对峙一眼,撇开眼不说话。

      他一不说话,刘伯燃起的焰气就一点点下去了,逐渐变得不自信,回想一下自己刚刚说得话,觉得是不是太过了,他本身得的又是这么个病,说也说不得。

      刘伯最怕他这副闷罐子的模样,心想别给人说严重了,到时候赖到他头上,他一咬牙,啪嗒抽开抽屉,从里面掏了根烟出来,压着怒气恨声道:“我就抽了一口!拿走拿走!不抽行了吧。”

      那根烟摆在桌上,顶端被按灭了,从长度看确实没被抽多久。

      祁之焓把它拿起来,弯腰从桌底下把烟准确无误地丢到他吐漱口水的小盆里,烟顿时被水沁湿,飘在上面。

      刘伯眼睁睁看着他买的最贵的烟阵亡在眼前,肉疼!又必须忍着,使劲把椅子往里面挪,好让自己看不见那根烟的尸体,能平心静气地跟这个暴殄天物的兔崽子说话。

      他拿过保温杯喝了口茶,问:“你的病有没有再去检查过?好了点没有?”

      “去运城前查过一次,还是重度抑郁。”祁之焓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一样,“在运城发病过两次,有时候会胸口疼。”

      刘阿伯被他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弄得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顿了顿,难得多问一句:“你……就没跟家里说?这病光靠吃药吃不好,得去大医院里专门的机构看。”

      “我自己能行的。”祁之焓低着头,像以往一样简单又固执地回答他。

      刘阿伯长叹口气,唏嘘道:“唉,你这说到底就是块心病,这世上最难医的就是心病,都是人心隔肚皮,哪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归根到底还是要靠你自己。”

      这世上哪个没有点病?一个人一辈子总会遇到点跨不去的糟心事,愈积愈累,到头来不是心病了就是身病了,还不是要各过各的。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啊!就是要得过且过,不能为别人活,把自己活舒畅了比什么都重要。”

      祁之焓没有对他的话发表意见,就像他说的,这个病归根究底是个心病,逼着自己找事忙着不去想,这半年多不也过来了吗?

      他就是想等,等高考结束,等他远离这个家,等他去到一直想去的公安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他坚信会这样,这个病会慢慢好起来,像它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就好像他从没得过这样的病一样,所以他谁也不打算告诉。

      “阿伯,我在运城遇到一个人,是个男孩子,他……他说他喜欢我。”祁之焓抬眸望向对面的白头阿伯,问:

      “可我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

      喜欢是个什么感觉?做朋友又是什么感觉?宋今俞是第一个说喜欢他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想和他做朋友的人,那他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宋今俞,还是想和他做朋友。

      刘伯听到他的话蓦地笑了一声,浑厚又爽朗,响在这个空间狭小的房子里,转问他:“你和他上过床吗?”

      祁之焓疑惑不解,只是如实点头:“嗯。”

      四行区里什么没有?以前在精神科刘伯见过的奇闻轶事不知凡几,他只是继续追问:“那你舒服吗?”

      祁之焓想了想,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不舒服。”

      箍得他太紧了,动都不不了,很难受。

      刘伯立刻断定道:“那就是不喜欢。”

      “啊!?”祁之焓瞪大眼睛讶然望着他,假装深思熟虑了一下,改口说:“其实……舒服的,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

      他想虽然那天被闷醒的,但……至少很暖和。

      “哈哈哈。”刘阿伯大笑起来,笑声像洪钟一样淳厚,祁之焓还在一头雾水时,他撑着桌子笑够了,平了声对他说:“

      “喜欢,就是没有理由偏要找理由。”

      因为初心萌动,所以心生慌乱,要找一堆的理由证明所谓喜欢。

      但喜欢就是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心跳加速,没有理由的牵肠挂肚,没有理由的停留视线。

      刘伯望着祁之焓继续说:“人的大脑很聪明,但其实身体比大脑聪明多了,很多事情身体总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所以喜不喜欢,你的身体会告诉你。”

      祁之焓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刘伯从抽屉里拿了老花镜架上,站起来往壁橱哪儿去,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推着眼镜仔细查看标签后拿了三瓶药过来放在桌面上。

      刘伯摘了眼镜,说:“这是市面上最新淘汰的一批处方药,效果应该比上一次的好一点,老规矩,该注意的事还是我跟你说过的那样。”

      祁之焓望着那三瓶药,片刻后点头:“嗯,我会注意的。”

      然后从挎包里拿了1200块钱给他,把药装了进去。

      离开四行区后,时间还算早,祁之焓不太想回家,在公交车上思忖着,上次买手机花了将近两千块,这次又买了药,打工存的钱已经去了将近一半,他估量着,在公交车到站时便没有下车,继续往城中心去了。

      到站下车后,祁之焓去了严叔的咖啡店,店里新换了个店员,告诉他严叔回老家探亲了,他听罢也没有停留,离开了咖啡店。

      现在都中午了,他走在步行街上,要办的事儿都办完了,可他还不想回去,莫名地觉得有些空虚,然后就想到了运城,想到了宋今俞,想到叹息:七天的假期真的好长!

      直到走到一家面馆,门口过于显眼的招牌抓了他一丝注意力,他看了看表,才惊觉已经到了饭点,虽然没有太强烈的饿意,但实在是无事可做,他就走进那家面馆,想着吃完午饭再回去。

      面馆门内还挂了一层不透明门帘,虽然招牌很显眼,但进去才发现里面没人,祁之焓本来要退出去的,却看见里门缓缓出来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祁之焓这才回想起进门时确实少了门槛,他和轮椅上的人对视了一眼,只是还没等他完整看清轮椅上的人长什么样,轮椅上的人却直望着他歪头,勾了抹深意的笑。

      祁之焓看不懂那个笑,单纯让他感觉不到那抹笑有敌意,只是在疑惑自己确认不认识他,他却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困惑间,两扇映着面馆图标的黑色门帘从里面被一只手撑开,黑暗里推着轮椅的人缓步出来。

      “应璇。”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祁之焓先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轮椅上的人随着这一声气场降了几分。

      应璇察觉到,心里起了点微妙,对以前的同桌祁之焓说:“你先去哪儿等我一下吧。”

      然后将轮椅上的人推到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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