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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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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今俞进来把托盘望桌上一放,祁之焓端起那碗黑得发苦的药就闷头喝,宋今俞来不及阻拦,那药还得再凉会儿,祁之焓却面不改色咕噜两口喝完了,末了还将碗倒过来,示意自己一滴不剩。
对上他强装的笑脸,宋今俞心中一叹,将另一碗蜂蜜水端给他,“这么苦,喝点蜂蜜水吧。”
本来他不说,祁之焓也可以当做那药一点也不苦的,现在被他点破,祁之焓也不想再伪装了。僵硬的笑脸慢慢恢复,他凝神看了那碗蜂蜜水片刻,然后双手捧过,递到嘴边抿着喝了几口,那直呛到鼻头的苦涩才压下去一点。
中医药性温和,副作用少,就是太苦了。
宋今俞耐心地等他抿完半碗蜂蜜水,看他喝不下去了,才接过他的碗放回托盘。
他往整洁的房里扫一眼,走到衣柜打开柜门拿了一张薄毛毯搭在小臂上,回身说:“走吧。”
祁之焓问:“去哪儿?”
宋今俞走过来,将毯子抖开披到他身上,“不是在阳台吹风吗?好歹也入秋了,穿着睡衣,大晚上的也不怕感冒了。”
柔软的毯子盖住祁之焓的肩膀,他拉住毯子愣了一下,宋今俞揽着他的肩往阳台走。
玻璃门都还没关,一跨出去一股风就迎面而来。
50平米的小阳台上摆了几盆常绿植,右边贴墙靠了个不大不小的懒人沙发,是宋今俞特意让管家放的,祁之焓平时没事儿时会一个人窝在上面看书。
这时两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挤到上面就显得非常拥挤,祁之焓拉着毯子一边角,展开一臂护住宋今俞,小声地说:“你也来吧。”
宋今俞笑着说:“好啊。”
然后祁之焓搭上他的右肩,将毯子分过一半盖在他肩头,等宋今俞拉住毯子后撤手回来。两人手臂贴在一起,中间无缝相贴,懒人沙发刚好够。
这方阳台是整栋别墅采光最好的地方,凸出的台体正对偌大别墅后院,满园秋色尽收眼底,红枫掩在夜色里朦朦胧胧的很有意境,此刻玻璃护栏挡住微凉的风,天穹之上还稀稀疏疏亮着几颗星子。
两人安静地仰头看着那几颗忽明忽暗的星。
舒朗夜色,苍苍树影,加上一方温暖的薄毯和一个人的陪伴,杂乱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祁之焓缓缓垂下头来,慢慢地说:“宋今俞,你知道,我以后,最想干什么吗?”
“什么?”宋今俞仰着头垂下眼帘,半阖的眼目视高挺鼻梁之外的远方,像掌握一切的神,要挑开祁之焓遮挡内心的珠帘。
没有得到视线注目,祁之焓果然更坦然了一些,倾诉的欲望上来,他说:
“警察,我想当警察。”
这句话甚至是一口气说完的,足以见得他是真的梦想着当一名警察。
没错,祁之焓的梦想确实是当一名人民警察,这也许听起来很老套甚至有点蠢,但任何人只要有欲望都可以称之为有梦想,尽管祁之焓想当警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核心都是因为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宋今俞对这个答案惊讶又不惊讶,顺水推舟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祁之焓默了片刻,选了个合适的,“因为,公平需要,守护。”
宋今俞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放到阳台之内的范围,低下了头,颇有些惊喜,心赞不愧是考第一的人。
“可是警察并不一定守护正义,但,利益永远人人守护。”宋今俞望着他的发顶。
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祁之焓的眼,但仍可以看到他依旧未变神色,抬头坦然又坚定地对上宋今俞,说:“存在即合理。”
不以少数人定义多数人,这是祁之焓坚信并一以贯之的,用少数人的卑劣掩盖多数人的良善,只是人们懦弱的借口。
如果警察从伊始之初就以正义的形式存在并仍然必要存在着,我们就不能说这个群体没有守卫这一形式的权力。
祁之焓明明只说了简简单单几个字,但宋今俞却懂他的未竟之言,他越懂得就越喜爱他。这种于腐烂枯木遍地的泥土里寻到一块玉石,一点一点刨开土壤,看着它一点一点展现惊人全貌的过程简直让宋今俞欲罢不能。
宋今俞温温和和地笑了,“哥哥,你真叫人惊喜。”
祁之焓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沉声开口道:“所以……论坛清空了。”
“嗯,我清的。”宋今俞的笑容不增不减。
早在祁之焓昏迷的第二天论坛帖子就清的一干二净了,专业的黑客团队,连保存手机的视频也删的干干净净。
祁之焓没多少意外,今天早上的事要说他毫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其实他心里明白,宋今俞说的真相有所保留,但今天早上的事,让他做不到得过且过,如果宋今俞不告诉他,那他也只能自己寻找真相。
可是他在阳台上第一次翻开论坛时,相关的帖子一个也找不到,他就多少料到与宋今俞有关。
这场谈话与其说是宋今俞引诱他道出心声,不如说是祁之焓引诱宋今俞说明真相。
他从樊城一个人来到运城,没权势也没有人脉,帖子又被删得干干净净,也许还有其他方法知道事情的原委,至少他确信班长也知道,但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来告诉他真相的话,他希望那个人是宋今俞。
“那个,女孩,不是凶手。”祁之焓对宋今俞说。
“嗯,一个替罪羊而已。”宋今俞点头,“那女孩的爸爸患了肺癌,家里穷交不起医药费,就瞒着他女儿,他女儿知道自然不肯,就瞒着他爸答应顶罪,拿钱给他治病。”
宋今俞不动声色地观察祁之焓,虽然他脸上无一丝变化,但他们离得那样近,他重了一分的呼吸丝毫不落地扑在宋今俞脸上。
宋今俞兴味更甚,温和地问:
“所以,哥哥,她的现实条件就是这样,如果她不顶罪,那她就无力支付医药费,同样你执意要揪出真相,那她也得不到钱,只是……哥哥,假如送毒蛋糕的人就是她,她没有被冤枉,你会怎么做呢?”
会怎么做?
假如那人确实做了害人的事,面对女孩卑微的道歉,面对父亲的跪地求情,面对那么多老师的道德压迫,身为被害人的祁之焓会怎么做?
宋今俞很好奇,这个人心那么软,他会怎么做?
夜风沙沙地吹,两人之间很沉默,宋今俞好整以暇地等待他沉思。
朱志学掷地有声的话闷头砸在办公室,隔着跪在地上的人与祁之焓对望,你一句我一句的老师们哑口无言。
朱志学从椅子上起身,走近祁之焓,在他如梦初醒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回去,这里没人绑架你。”
自家的崽子没有受了委屈还要闷着的道理。
没理还要挣三分,有理还要听什么狗叫。
被那双手拍一拍,祁之焓漂浮的心随着落回实处,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他轻舒一口气,望着朱志学,说:
“老师,再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吧。”
朱志学咧开嘴朝他温和地笑了笑,潇洒地说:
“行!你好好考虑,原不原谅在你,只要你不想,我给你顶着,该有的处罚一分不少,实验班的崽不受委屈。”
办公室那么多人,两人面对面站着,说的话只有他们才听得见,朱志学立在他面前,代替那层柔光成为屏障隔开他与其他人。
祁之焓愣神,然后笑着回他:“好。”
一缕风吹过眼角,祁之焓眼睫微颤,从回忆中醒来,回到宋今俞的问题,凝神想他会怎么做呢?
“我,”祁之焓想了很久,停顿了一下,说,“我不会的,”不会心软的。
人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既然她选择这么做,就该承担应有的结果。
心软应该有的放矢,所以才会叫温情,如果一味盲目,那就变成了妥协。
宋今俞了然,紧接着听到他继续说:“所以……你告诉我,真相。”
还挺固执,宋今俞失笑,他本来想顺着江敏让事情就这样在学校表面处理掉,然后私下找人算账的,这样最简单有效,对祁之焓也好。
至于那个顶罪的女孩,她求仁得仁,与自己何干?宋今俞从来不在多余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只是那父亲多事,非要求着降低处罚,不让她女儿被开除,宋今俞知道办公室发生的事后,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人很烦。
交易讲究的就是货讫两清,既然拿了钱就应该有契约精神,利用别人的善心钻空子,使简单的事情变复杂,只会失信于人的同时招人烦。
就像现在祁之焓果然执着真相了……
只是麻烦归麻烦,能有个机会与祁之焓深入交流一下也还不错。
宋今俞理了理薄毯,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正了神色,郑重地问:“祁之焓,你真的要知道真相吗?”
气氛本来挺自在的,现在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严肃还让祁之焓怔了一下,他随后撑直了身子,也正了神色,认真点头说:“嗯,我要知道。”
宋今俞转过头看着院里的树影,严肃地说:“祁之焓,你觉得我帅吗?”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