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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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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酒店时,陆家司机已经等在路边,送走了陆允淮和姜时,酒店经理接到通知,医生也在大厅等候,祁之焓陪着宋今俞处理了身上的伤。
折腾了大半天,等进入酒店房间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累了一天,本该抓紧时间休息的,两人却遇到一个难题——宋今俞坚持要洗澡。
理由也很充分,他在山里滚了一遭,又出来汗,不洗澡跟席天慕地睡林里有什么区别?
可是……祁之焓看了看他伤残的左手和负伤的右腿,都裹了绑带,真诚发问:“你觉得你的手,还有你的腿允许你洗澡吗?”
“他们允不允许我不知道,但我整个人是绝对不允许我就这样睡的。”宋今俞坚持道。
祁之焓说不过他,僵持了会,还是去浴室打开浴缸的水,又把浴袍浴巾、沐浴露放到方便他拿的地方,出来时叮嘱他不要让伤口碰水。
宋今俞一口一个好的答应他,然后关上浴室的门,如愿地开始洗澡。
坐在沙发上等人时,祁之焓的脑子很乱,想起了很多事,所以宋今俞在浴室叫了他很多声才听见。
他走近浴室敲了敲门,“宋今俞,你怎么了吗?”
隔着门,里面有水声,宋今俞的声音停了会儿传来,“祁之焓……我遇到点麻烦,你能进来一下吗?”
祁之焓微感不妙,说了声好后,旋开门把进来,然后震在了原地。
宋今俞坐在浴缸里,手和腿搭在边上,侧对着他,见他进来后有些难为情的背过身,“祁之焓,我后面好像青了一块,靠在浴缸里才发现好痛。”
他一转身祁之焓就看见了那一块淤青,他连忙走过去,宋今俞手举起手自顾自地说:“我刚刚要穿浴袍,手好像裂开了。”
祁之焓还没从那骇人的青肿里缓过来,又被他伸出来的手刺得一梗,纱布都被血沁红了。他蓦地抓住宋今俞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从一开始,宋今俞让医生简单包扎时他就不该纵容,现在这么大块淤青被忽略了不说,又把手搞成了这样。
宋今俞没听见声音,疑惑地转身,“哥——祁……之焓,你怎么了?”
祁之焓没有回答他,松开手后站了起来,他拿过浴巾俯身穿过宋今俞手臂。哗啦一声,宋今俞顺着他上托的力站了起来,祁之焓贴过宋今俞耳边,闭上了眼睛,将浴巾披在宋今俞身上,胸膛微微退开,拉过浴巾替他擦干身体。
受伤的那只脚微点在浴缸外的地毯上,宋今俞怔愣住,倚靠在他怀里,祁之焓紧接着握住他的手腕,将浴袍套了在他身上。
“换一换纱布,去休息吧,不要再折腾了。”祁之焓睁开眼睛,放开他。
“你生气了?”宋今俞把另一只脚抬起跨出浴缸,语气沮丧,“祁之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祁之焓抬手摸摸他的头,说:“不是,你不烦,只是现在该休息了。”
宋今俞握住他抬起的那只手,顶着他的目光追问:“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你都这样了,我难道应该开心?”祁之焓理所应当地反问他。
宋今俞注视着他没说话,半响后走出了浴室,打开茶几上的医疗箱,一言不发地开始拆绷带。
血色的绷带被丢在一旁的垃圾桶,宋今俞单手去开那罐膏药,祁之焓却走过来接过他的手,帮他把药又敷了一层,换了新的绷带缠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视线一同落在医疗箱里一瓶红花油上。
沉默半响,宋今俞语气有一丝不自然,“我今天晚上趴着睡,绝不翻身。”
“擦不擦都要趴着睡。”祁之焓仍盯着红花油,“但淤青应该要揉开,不然……也许,可能会更肿。”
“你会?”宋今俞问。
祁之焓停了半响,“……不会。”
“那医生也不会。”宋今俞立刻接言。
祁之焓抬眸看他:“医生肯定会!”
宋今俞和他对峙了会儿就绷不住了,拉着祁之焓央道:“好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宁愿去山里跟蛇睡一窝,也不想让那医生往我背上搓。”
从小到大他都有专门的医生,本身又有洁癖,当然不习惯别的医生,这家酒店是宋氏名下的,但星级不高,找来的医生水平不太好,他才要求随便包扎一下的。
祁之焓支吾半天,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宋今俞连这么毒的对比都拿出来了。
宋今俞见他似有松懈,立刻趁热打铁,高声道:“你放心,我从小就身强体壮,这点伤根本奈何不了我,不用擦药,只要睡一觉保准好。”
他在这里信誓旦旦,却恍然发现祁之焓紧抿着唇,听不见他说话的模样。宋今俞定定看了他两眼,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祁……之焓?”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视线不太清明,宋今俞的重影在他前面来来回回,祁之焓一阵阵心慌,咬着舌尖,兀自到沙发上坐下。
宋今俞望着伸出来的手,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祁之焓走过去的时候,他竟然觉得他要倒。
可他细看下祁之焓坐在沙发上并无二样,甚至还随手抱了个枕头在怀里,语调也不无不妥。
祁之焓趴在抱枕上一边缓着心悸,一边催促他:“既然这样,那你快去睡觉吧,我今天就在沙发上睡。”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太过自然,方才的疑惑仿佛空穴来风,宋今俞顿了会,还是说:“好,那晚安。”
等他转身进房间准备睡觉时,祁之焓又叮嘱他一句:“记得要趴着睡。”
宋今俞答应了。房间门一关,客厅顿时只剩他一个人,等身体的异样缓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祁之焓意识昏沉,睡了过去。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夜里静悄悄的,宋今俞趴在床上什么梦也没做,然后被尿意憋醒了。睁开眼房间里黑漆漆的,他惺忪着眼睛打开床头柜上的暖黄灯,借着光亮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时,他突然想起现在是在酒店,和祁之焓一起,脚尖一转,鬼使神差地往客厅里去了。
正对客厅的落地窗外还可以看见这里的夜景,月亮透出点微光照亮这个客厅,使人可以勉强视物,所以宋今俞可以看见落在地上的薄毯,隔着沙发传来一个人的梦语,咕哝着模糊不清。
沙发里藏着祁之焓,他蜷缩成一团将脸藏在手臂里。宋今俞走过去,凑近他浑身紧绷的身体,听见他挤出一些混乱不清的词句。
“我……买玩具,别去……”
宋今俞碰了碰他的手臂,试图将他的手拉下,却发现这人在颤抖,祁之焓好像梦里也防备着什么,根本拉不动他的手臂,急迫地说着什么别怕、别出声的词。
都是一些破碎的词,连不成句,宋今俞也没听清几个,死马当活马医地顺一顺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哥哥,我给你买玩具,什么玩具都给你买。”
祁之焓梦中好像听到他的话,情绪变得急切起来,推拒着他,像是被魇住了,“玩具……我不要,走开,我不去。”
宋今俞暗骂自己蠢顿如猪狗,没安慰到人,反而似乎戳到人痛处,赶紧连声说:“好好好,不买不买,我们不去买玩具。”
果然祁之焓情绪平了下来,宋今俞悄声松了口气,轻轻拍着他背的同时,试探着放下他捂着脸的手臂。
祁之焓卸了力,宋今俞缓慢拉开他的手臂,看清他的脸时,心里一紧。祁之焓侧躺着,双眼紧闭却滑出一滴泪来,好似一霎那间伤悲到了极点,攥着他的手哀求道:
“你等等我,他会来的。”
宋今俞看着他的痛苦,心情复杂,俯身抱了抱他,贴紧他的脸颊,轻声道:“祁之焓,你别怕,我不让你一个人。”
沥青路长得没有尽头,日光还没远去,城南一中的门口外人群熙攘,白杨树长得又高又壮,几个人肩挽着肩欢快地路过祁之焓,一起搭上回家的公交。
他走过欢闹的人流,与无数人迎面又路过,时间掠过他又留住他,终于在周围一切变得愈发透明时,越过喧闹找到了十七岁的自己。
一朵花在他的面前盛开,祁之焓蹲下身与十七岁的自己重合,观花不语,等待着这朵花枯萎。
在最后一朵花瓣掉落时,祁之焓抬头,一座医院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终于来到了这个审判之地,带着一身的疲惫在记忆中走向自己的候诊室。
台阶又长又宽,祁之焓一顿,抬首望向这座记忆中的医院。这里面有诊疗室也有停尸房,是走向新生还是走向死亡,没有踏入的那一刻根本无从得知,所以他凭什么认为是走向新生?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他却走入死角,在台阶上踟蹰来踟蹰去,后怕、鄙夷、慌乱接连翻涌,祁之焓抑郁不已,坐在台阶上。
周遭一点点变暗,树木在枯朽,盛开又枯萎的花从地底冒出,变成带刺的藤蔓缓慢缠上他,医院被销蚀熔成黑水冲了下来。
祁之焓就要溺毙在不断下沉的意识里了,却突然捕捉到丝丝缕缕的歌声。
【我有勇气我都不怕
管它寒冬炎夏
我很坚强大步地跨
我停不住步伐】*
祁之焓猛地抬头,藤蔓断开,黑水一冲而下,整个梦境一白如洗,他跑下台阶,大喊:“林叙则,是你吗?你在哪儿?”
他喊来喊去,没人回答他,歌声余音不绝,他忽地泪流,自说道:“林叙则,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沙发上的抱枕掉了一个,宋今俞靠着沙发移了移背,一阵疼痛传来,他又清明了几分。
望着窗外的夜景,宋今俞紧了紧怀里的人,祁之焓的肩带随着动作又松下一边,宋今俞低头看他,片刻后,抹掉了他脸上的那滴眼泪。
他看着指腹的泪水,缓缓笑了。
“好哥哥,你要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