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密语》唐予赫

16、第 16 章

　　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想起，宋今俞刚刚沸腾起来的血液一瞬间凉了个彻底，漫画里一切的场景都好像搬到了他面前。

　　是他先前急着赶路忽略了，特么的这种林子里怎么会没有蛇！！！

　　他像只惊弓之鸟，除了刚刚坐下的地方外，所有地方都好像有一条或一堆蛇在暗中盘绕，一旦他放松警惕就会出其不意的附上他的腿，然后蜿蜒而上死死缠绕住他。

　　宋今俞全身僵硬着一动不动，任何风吹草动都像是一条蛇在伺机而动，他知道自己在吓唬自己，但是他停不下来，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脑子里疯狂活跃。

　　万一呢？万一踏出去踩到蛇怎么办？

　　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没有视觉，听觉就会极度敏感，宋今俞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那声音像一声惊雷乍起，劈得宋今俞脑海一瞬空白，眼前好像闪过白光，宋今俞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啊——”

　　“宋今俞！”

　　宋今俞脑子里全是蛇！蛇！蛇！条件反射地往前跑，突然踩到一块石头，脚腕猝然一崴，往前扑去。

　　千钧一发间手臂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宋今俞浑身一震，奋力甩开，从坡下狠狠摔了下去。

　　“嘶！”锋利的石子刺入皮肤狠狠刮擦，身体重重撞到坚硬的地面，宋今俞痛得咬牙嘶声，在混乱中听见声音像是从旷野之外传来。

　　“宋今俞，是我，我是祁之焓。”

　　手电筒摔在地上，眼前好像有人向他冲过来，宋今俞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声音怎么这样焦急慌乱？

　　直到喘息声近在咫尺，祁之焓蹲下把他从地上扶起，拉着他的手担忧地查看身体，急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痛？手还能不能动？腿呢？”

　　宋今俞心神震颤，抽出手，猛地抬臂扑入他怀中，祁之焓愣了一瞬，然后回抱住他，笨拙地轻抚他的后脑。

　　“祁之焓，有蛇。”宋今俞埋在他的颈窝闷声道。

　　祁之焓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了，别怕，没有蛇了，我带你回去。”

　　宋今俞闷着头，回答好，顿了会儿又抬头看他：“我刚刚还以为抓住我的是蛇呢。”

　　语毕，又把头埋回去。

　　祁之焓顿时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哪有蛇抓人手臂的。”果然被吓得不轻，拉他那一下反倒弄巧成拙了。

　　“宋今俞，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们先回去好吗？”宋今俞抱着人不撒手，祁之焓小心翼翼和他商量道，害怕伤口不及时包扎会化脓，而且万一有骨折的地方还得及时看医生才行。

　　等宋今俞缓慢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祁之焓够过手电放了个合适的位置，仔细检查他的伤。

　　手上的伤最严重，掌心被划开往外冒着血口，还有几粒小碎石嵌在里面，宋今俞这时候才觉得火辣辣的疼，除了小腿上的刮擦有些骇人，其他地方都是些轻微擦伤，但祁之焓脸色还是很难看，眉头紧蹙，说：“你忍一下，我把碎石给弄出来。”

　　宋今俞是个人精，这种情况但凡有三分疼他都要表现出十分，可是他第一次见祁之焓如此严肃，好似伤口在他身上，于是他故作轻松道：“嗯，你来吧。”

　　祁之焓把他的手拉低，方便看得更清，一边小心地将石头扒出来，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手电筒的光好像被他们抱在怀里，成为山林里唯一的光亮。祁之焓低着头，宋今俞能模糊地看到他修长白皙的后颈，蓬松柔软的头发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碰到，明明往手上吹的气，气流却好像转移到心底。

　　宋今俞心念微动，突然抖了一下手，“嘶。”

　　祁之焓应声抬头的那一刹那，他悄然低头，白光泄出，落在宋今俞半张脸上时，他恰好吻过祁之焓的鼻尖。

　　心尖发麻！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地方，有一束光在密林里穿梭。清晰的下颌线，分明的喉结……

　　鼓动的心跳和这个山林一呼一吸。

　　“……有点疼。”宋今俞若无其事地说。

　　祁之焓良久回神，轻轻说：“我再吹一吹。”

　　他眼睫轻合，微微吹在宋今俞手心，“还疼吗？”

　　“不疼。”

　　风都变缓了，祁之焓的声音好轻，连带着宋今俞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两个少年在微风里呢喃细语，像在说悄悄话。

　　祁之焓背过身双臂向后展开，“我背你回去吧。”

　　宋今俞什么也没说，捡起手电筒，伏上他的肩背，侧过脸靠在他肩膀，祁之焓托住膝窝，稳稳当当背起他。

　　黑暗会迷失所有来访者的身影，没有最亮的星，但他们有一根手电，微弱得只可以照亮两个少年人，只是再微茫也都够了。

　　被人背着的感觉真的很奇妙，离开地面，挣脱束缚与另一颗心脏相靠，感受祁之焓有力的搏动。山里有虫鸣，知了不知休，整个山林都在言说某种不知意。

　　宋今俞立起头颅，伸长脖子缓缓贴住他的脸颊，轻声道：“祁之焓，你的脸好烫。”脖子也好烫，感受祁之焓脚步顿住，他才慢慢说：“会不会感冒？”

　　祁之焓声音低沉：“不会，我们会回去的。”

　　他说得像在做什么承诺，宋今俞心跳快得不像话，于是他说：“可我心跳得好快。”

　　“你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我们会回去的。”

　　“不睡，我不让你一个人，这儿很黑，我给你打灯。”宋今俞靠回肩膀，回答他，声音掉在了风里，掉在了祁之焓心里。

　　“很快就不黑了，我们会回去的。”祁之焓的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

　　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谁在谁的指引中靠近？谁在给谁承诺？在千万分之一里带走万万分之一的那个某某某，不让他一个人，给他陪伴，给他行走的意义。少年人的炙热就是燃透所有，就是意气风发，所以一往无前，所以胜券在握。

　　不知道何为懵懂，所以轻言许诺……

　　不知道何为遗憾，所以痛中成长……

　　人总是在同行中藏住叹息，分别里掩面哭泣，然后就会懂得，懂得不曾懂的一切。

　　“我陪着你不好吗？祁之焓，你的朋友陪你看电视，我也可以，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那种。”宋今俞不懂祁之焓的固执，也不信他听不出话的重点。

　　祁之焓只当他心直口快，他清楚陪伴是件太奢侈的事，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嘴上却说：“嗯，你也是我的朋友。”

　　这是什么态度？为什么讲到那个人就含情脉脉，到他了这么平淡寡味？

　　宋今俞忽觉没意思，像拳拳挥在棉花上，不解气，祁之焓如风雪一样飘忽不定，他抓住一点，就融掉一点，又总是窥不见全貌，叫人莫名丧气。他把头埋在他肩颈里，没有再说话。

　　祁之焓在他的沉默里后知后觉地察觉他生气了。

　　好在这样的沉默没持续多久，陆允淮他们就找了过来。

　　“宋今俞你一个人大晚上跑哪儿逛了？！摔成这个狗样！”陆允淮见他这副狼狈样，气冲冲地质问，“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宋今俞本来就烦，这下被他的质问弄的更不耐了，语气冷道：“你手电晃着我了。”

　　陆允淮气得想笑，冷哼了一声，姜时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今俞都受伤了，先联系医生吧。”

　　陆允淮憋着气说：“你今天就住酒店吧，我送姜时回去。”两个人浓情蜜意的，哪里需要他找。

　　宋今俞才不管他怨气冲天，拍了拍祁之焓，从他身上下来，“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陆允淮别扭地掏出手机解锁递给他，没好气道：“你手机呢？”

　　“掉蛇窝了。”宋今俞不假思索。

　　“什么！？你……去掏蛇了！？”陆允淮难以置信，不是这人有病吧，大晚上去掏蛇？

　　宋今俞头也不抬，单手翻开列表找到季叔的电话拨了过去，“对呀，掏了两根蛇。”

　　陆允淮觉得不是他有病，就是他有大病，他一看另外两个人低着头不看他，蓦地反应过来宋今俞在耍他，气得嘴角抽搐。

　　宋今俞这边接通了电话，嫌陆允淮太吵，走出了两步。

　　“季叔，是我，宋今俞，嗯，我现在在南夷山这边的酒店出了点意外，不用，”宋今俞看了一眼祁之焓，“您方便现在过来送我的一个朋友吗？我今晚就住在这里的酒店了——”

　　“我不回去，”祁之焓拉住宋今俞，在宋今俞望过来时看了一眼他的手，“你的伤……我陪你。”

　　宋今俞顿了会儿，手机那边传来季叔询问的声音，“没什么……季叔你不用过来了，嗯，你让酒店那边给我备个新的手机吧，不用，他那边我会说的，好，谢谢季叔。”

　　宋今俞挂断电话，和祁之焓对视一眼，“……走吧。”

　　“怎么样？”陆允淮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沉默了两秒才问，“所以……季叔来送学霸。”语气却是陈述句。

　　“我和他……一起住酒店，你送姜时回去吧。”宋今俞破天荒有些难为情。

　　陆允淮微眯着眼审视地看着宋今俞，后者移开眼没跟他对视。

　　呵！见色忘义的家伙，陆允淮关灭手机，宋家那么多司机，他却叫季叔来送，而季叔从来只送过宋家一家三口……

　　电话之所以他也存了一份也是因着方便宋今俞，他可一次也没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