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密语》唐予赫

11、第 11 章

　　教室里，祁之焓仔细为姜时处理好手上的伤。

　　他刚想开口安慰，一滴眼泪就落手背上。祁之焓突然深感即将说出口的每句话都苍白无力，每一句劝慰都像无所依的空口白话。

　　良久，祁之焓缓缓开口，清朗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像是在艰难的自述。

　　“姜时，我们……都病了，因为病了，所以……所以，讳疾忌医，”

　　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苍蓝幕布，祁之焓的眼神放空，像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轻轻摇头，说：“但这不是懦弱，也不是逃避，而是因为我们对‘生’有渴望，渴望正常，渴望健康，越渴望就越害怕。”

　　一颗新生的嫩芽冲破泥土，三月春风会吹来细雨蒙蒙，嫩芽会长成大树，枝繁叶茂。

　　祁之焓似有所悟，看向姜时，轻声一笑：“所以你看，你比我厉害，你渴望比我强烈才这样害怕，等到熬过这个阶段，你一定鲜活热烈，你一定蓬勃盎然。”

　　在人群里行走，在社会里川流，洋洋洒洒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对生命的敬重、对幸福的追求，误入穷巷不敢回头只是害怕迷失来路，期待南墙之后即是坦途。

　　他想他和姜时都是病人，在那场充满血腥的屋子里，姜时迷失了，而他也在自己的寒霜中不知归途，他们都在寻找一条路，所以他离开了樊城，满城迷雾重重，姜时也仅仅需要一个人为他指一个方向而已。

　　这一刻他陡然想起那日午后，宋今俞趴在他桌上，阳光洒落他半身，却让他整个人比艳阳更炙热，比光晕更明媚。

　　他想宋今俞真的和阳光很搭配。

　　钟表转动的嘀嗒声滴落在教室，祁之焓忽觉浑身一轻，姜时泪光闪烁却不再滚落泪滴，在长久的怔然中，他哑着嗓子低声问：“祁哥哥，那你找到你的药了吗？”

　　祁之焓一愣，笑道：“我不知道，但也许我找到了医院。”

　　刹那间，姜时展开笑颜，窗外的晚风吹动他的发丝，露出一双明眸，他在欣然中朗声道：“那你一定找到你的药！欢迎你来运城。”

　　“嗯，你也是。”

　　学区房。

　　宋解屿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冲着沙发上的宋今俞拉长了声音喊：“来、了，大功告成！儿子，快去洗手尝尝爸爸的手艺。”

　　宋今俞有些一言难尽，挣扎了半天还是认命地走向洗手间，从客厅沙发经过时又拿了个抱枕，来到餐厅放在宋解屿坐的椅子上。

　　宋解屿摘了围裙，洗好手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暖，上前揉了一把他的后颈，“好儿子，还是你心疼老爸。”

　　宋今俞偏头躲他的手，烦道：“你干嘛，手脏死了。”

　　“嘿，老爸刚洗的手。”宋解屿拉近椅子坐下，调整了一下抱枕的位置，舒适的看着一桌子盛宴。

　　他早年打拼得厉害，工作起来不要命，现在腰不太行，坐久了就疼。

　　“快尝尝！爸特意为你做的满汉全席，你正好给评评，和那些个米其林餐厅比怎么样。”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宋今俞。

　　宋今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斟酌一下后，说：“大可不必，你的手艺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宋解屿两眼顿时闪出光亮，欣慰地盯着宋今俞，心叹不愧是他的好大儿，在他心中的地位果然不可——

　　“档次太低，还上不了比较的门槛。”宋今俞淡定补充。

　　宋解屿：“……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啊，当年你妈可喜欢我做的饭了，天天一个劲儿的夸，你就是不识好歹。”

　　宋今俞狐疑地看着他，半响后点点头，说：“嗯，怪不得都说爱情使人盲目呢。”把我妈味觉都蒙蔽了。

　　他终于相信他爸和他妈是真爱了，不然就他妈那条件怎么看上当时身无分文的宋解屿，难道就因为一张帅脸？

　　呵，怎么可能！他妈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欸，你不懂，这就是真爱，我给她做饭她都要夸我，何况我炒的猪肝那么好吃，”宋解屿一脸骄傲。

　　接着又叹口气，煞有其事道：“唉，我都受不了她，天天夸天天夸，害的我都有点膨胀，现在厨艺都下降一大截。”

　　太不要脸了，宋今俞手里筷子捏的啪啪响，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的煎鱼片克制地咬了一口。

　　宋解屿立刻坐直了直勾勾盯着他，眼里满是期待。

　　呕！居然是煎糊了的鸡蛋，还特么是甜的！

　　忍不了！这玩意儿不可能有人夸！即使是应语书也不行，真是信了宋解屿的鬼话！

　　“啪——”宋今俞把筷子拍在桌上，对上宋解屿逐渐兴奋的目光，吞下那一口剧毒物质，十分友善地笑，“还不错，爸你也快尝尝吧。”这可是你研究了一下午的化学成果呢。

　　“我就说吧。”

　　宋解屿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拿起筷子就夹着中间那盘炒猪肝吃，还不忘扒两口饭，叮嘱对方：“好吃你就多吃点，都是特意给你做的。”

　　靠！老狐狸！

　　最后宋今俞干吃了一碗白米饭，宋解屿猪肝就米饭吃了两碗……

　　“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宋今俞抱着臂靠着厨房门口问他。

　　宋解屿背对着他把糊成一团的菜倒垃圾桶，再把碗放洗碗机里。

　　“你明天不是要和同学出去玩嘛，我明天回公司安排一下，剩下两天陪你，你假期结束我就回公司了。”

　　宋今俞踢着门槛：“那什么，你公司忙就别陪我了吧，我……后面两天也约了同学。”

　　手上动作一顿，明天班级活动他是知道的，宋解屿缓缓转过身来好奇的地打量他，语气微妙：“同学？你还会约同学？男的女的？去干嘛？”

　　以前他想帮宋今俞办聚会请同学来家里玩，他都不肯，现在居然主动约了同学？

　　“……男的，能干嘛，就写写作业学习呗。”宋今俞无语道。

　　“一个？”宋解屿追问。

　　“两个。”废话，他和祁之焓当然是两个。

　　宋解屿估摸着还有一个肯定是陆允淮，那就不奇怪了。

　　他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多和同学相处相处，成天闷在家里干什么？”都成闷油瓶了，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知道了。”宋今俞回他。

　　宋解屿和洗碗机打架弄得劈啪作响，完全听不到他的回答。

　　宋今俞扶额叹气，到底谁给了他这么多勇气，他爸是怎么有自信让岑姨回家休息的。

　　“爸，你放哪儿，打电话让岑姨回来吧。”

　　再弄他怕他把水管弄破了，大晚上的不想住龙王殿。

　　宋解屿呼了一口气，放弃治疗，撑着膝盖站起来，指了指道：“这东西坏了吧，我明天让秘书叫维修工来重新换一个。”

　　宋今俞：“……”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宋今俞兀自转身，去了客厅。

　　点开微信后提示是姜时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宋今俞直接发了张报名表给他。

　　第二天，十几辆大巴车排在校门口，高三年级几乎全体参与，对这次联谊表现出空前的热情，毕竟上了高三只会越来越忙，谁也说不定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宋今俞一身利落的高腰衬衫加短裤，墨镜在他手里开开合合，眉目之间松弛有余，是一个真正的贵公子。

　　“他们怎么还不来？”陆允淮四处张望，“不会忘记时间了吧？”

　　“你急什么？还早着呢。”宋今俞淡淡回他，随手把墨镜戴上。

　　“不早了，就……”尾音消失。

　　宋今俞缓缓摘下墨镜，目光定向右前方。

　　远处的公交站台，祁之焓身姿顷长，穿着一条复古色背带裤，白色的内衫衬得他容颜如玉，站在车前等姜时也下来后寻视两秒，和姜时一起朝这边小跑过来。

　　宋今俞不知不觉间已迎出去很远。

　　“抱歉，公交车晚点了，你等很久了吗？”祁之焓呼吸略急，跑近后歉意道。

　　“不久，一点也不久，我也才来。”宋今俞忙道。

　　“……我穿这个……很奇怪吗？”祁之焓沉默半响，微微拉着肩带，忸怩道，“你……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啊，咳，不奇怪不奇怪，非常好，你穿这个非常好！”宋今俞脸上一热，颇有点语无伦次。

　　他镇了镇神，随即夸道：“你穿什么都不奇怪，都很……”很美……很让人失魂。

　　“嗯？”祁之焓用眼神示意他后面的话是什么。

　　“很好！我是说你什么都很适合。”宋今俞立刻肃清乌七八糟的脑子，声音不自觉放大。

　　这下换祁之焓脸热了，支吾道：“谢谢……你也是。”

　　宋今俞捕捉到他的害羞，不知怎的内心狂喜，然后随意一瞥，大巴车上人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他立刻移了下脚步，挡住探寻的视线。

　　“哥哥，我们快去上车吧，外面太热了。”宋今俞笑容满面。

　　“嗯……好，可是……”祁之焓为难。

　　宋今俞朝他看的方向望过去，脸色一变，“陆允淮你杵哪儿干嘛？！还不赶紧上车。”

　　姜时立刻得到拯救，他比陆允淮足足矮了一个头，小小一只站在陆允淮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欺负了。

　　“哦，来了来了。”陆允淮如梦初醒回了他一句。

　　然后摸了摸头，对姜时说：“姜时，我帮你背水杯吧。”

　　姜时第一次穿得很明媚，不仅挎了个黄色水壶，还戴了一个相搭配的黄色渔夫帽，和蓝色的长袖外套很合适，是他妈妈特意给他配的。

　　虽然是半情愿穿的这一身，但刚刚陆允淮对着他无意识喃喃“真好看。”时，他心里的紧张顿时消了大半。

　　姜时单手把水壶取下来，递给他，“那就谢谢你了。”

　　陆允淮豁达道：“不客气。”

　　十分钟后，大巴车陆续启动，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