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对爱情》东西耳

17、再遇会诊

　　“喂？”

　　“霍主任，我是ICU医生，有一个患者需要您的会诊。”

　　“好，马上来。”

　　挂断电话，霍湘立即起身前往ICU，她穿过医生通道走到中间监护室内部办公室，看见章亮坐在办公椅上，躬着身躯，戴着一副黑框圆眼睛凑在电脑前，他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神情不解，说了句，“什么情况呢……”

　　“请问，是你找我会诊吗？”霍湘敲了敲门。

　　“霍主任？”章亮抬起头，看到霍湘时眼神似乎迸射出光亮，“快来快来。”

　　他站起来，看到霍湘走近，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推到办公椅上就坐，挪动椅子回归正位。

　　“什么情况？”霍湘受宠若惊，左顾右盼。

　　章亮从一旁拿出一个小木凳放在办公椅的旁边，挪动鼠标，调出需要会诊的病人信息，左手捏着眼镜腿，和霍湘汇报病史。

　　“霍主任，是这样的，”章亮清清嗓子，“这位患者是五天前入院的，当时入院情况，高热伴意识障碍1小时。”

　　霍湘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移动，眉头向眉心一拧，下巴支在手背上，偏过头去听章亮叙述病情。

　　“他是因为淋雨，导致重症肺炎，送到急诊时，急诊科的医生经过补液、抗感染、血管活性药物还有气管插管等抢救措施，维持了患者生命体征。今天是在我们ICU的第五天，这几天他的氧饱在呼吸机维持下能稳定在98%左右，去甲两天前撤药了，血压目前也可以稳定。”

　　霍湘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但昨天前半夜，他的体温又上升到38.9摄氏度，我们给他吲哚美辛栓塞肛和物理降温之后，后半夜体温下降到37.9摄氏度，早晨又有所上升，并且氧饱也有小幅度的下降，我刚刚给他又调整了呼吸机的参数。”

　　霍湘拿过鼠标，调出生命体征的记录表格，入院第一天体温40摄氏度，三天以后降至正常，第五天体温反复。她的目光向下一晃，在排便记录上看到明晃晃的一串零，她身体向后靠在办公椅背上，脚尖点地，左右旋转坐凳。

　　“因为吲哚美辛栓用上去已经8个小时了，我就又塞了半颗，”章亮把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帽拿下来，之间用力的挠了挠头皮，软塌的头发上竖起几根杂毛，随后又戴上了帽子，按压两下了两下放在桌上的手消毒液的泵头，双手掌心相对，摩擦起来，“的确入院之后该用的，能用的都用上了，原本以为快好了，可体温又开始反复，我刚才问了左主任，他说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霍湘记得左主任，在当时多学科会诊会议上，个子不高，身形中等，不苟言笑。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寻求中医的帮助。

　　“我去看看患者。”霍湘站起身来，问章亮拿了一顶医用帽，将头发全都包裹进去，又看了一眼患者个人信息，走到患者的窗边。

　　章亮起身跟在她的身边，旁边一个年轻的医生探出脑袋向门口张望，视线范围内没有触及两人的身影，他看了一眼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字，站起身来，小步跟着章亮。

　　“章老师，我也来看看。”张新宇看到章亮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主动开口。

　　“嗯。”

　　“就是这个，7床，蒋建国。”

　　顺着章亮指尖的方向，霍湘看到了一个体格很健壮的男人，他的身躯占据了整张病床，皮肤黢黑发亮，方圆宽厚的脸上架着透明的氧气面罩，面部肌肉十分僵硬，哪怕此刻闭着双眼没有动静，表情都十分严肃，法令纹和抬头纹显眼，粗短的脖颈旁连着宽厚的肩膀，再向下看去，上腹部高高的耸起好像怀孕五六月一样，粗大的双手放在身体两端，中指上夹着氧饱监测仪。

　　霍湘按压安置在床尾的手消毒液，手指按压蒋建国的腹部，指下的肌肉抵抗感明显，她又加大了点气力，这才松开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指腹下脉搏有力地滚动过来，速度很快，一个圆珠还没有滚动结束，下一个就迫不及待地跟着一起上来，霍湘松开手指，又用力按了下去，感受到脉搏不如刚才清晰，她又松了点力气，脉搏又重新明显起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心率105次/分，颔首点头，对着两位男医生说，“可以看看他的舌头吗？”

　　章亮上前轻压他的下颌，蒋建国的嘴唇被动张启，霍湘凑上前去，隔着口罩闻到了一股异味，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的舌苔，舌苔很厚也很黄，她退回到一旁，对章亮点点头说，“好了。”

　　“我刚才看病程记录，他入院这几天都没有排便是吗？”霍湘离开病床，昏迷病人所有的情况只能询问医生，他无法主动描述病情。

　　“是的。”

　　“那他退热出汗多吗？”

　　“……”章亮凝神想了一会儿，脑海里并没有相关记录，“我问问护士。”

　　“方媛。”章亮经过护士台，正好看见她在电脑面前录入数据，“蒋建国他晚上退热之后出汗多不多？”

　　“多的。衣服都洇湿了。”方媛记得清楚，交班的护士刚才满脸幽怨和无语，抖动着双臂和她抱怨蒋建国太重了。

　　霍湘点头，会到医生办公室，在电脑前坐下，开始输入会诊结果。章亮和张新宇像两个保镖似的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一眨不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字迹成串出现，面面相觑。

　　“患者蒋建国，男，45岁，因外邪入侵，寒郁化热，热积于里，上侵头窍，致神昏不醒，下攻于肠，致腹胀不通，治以和解少阳，内泻热结，佐以活血化瘀，方拟大柴胡汤和桂枝茯苓丸加芒硝，具体方药如下：
　　柴胡40克 黄芩20克 姜半夏20克 枳壳60克 赤芍30克 生大黄15克 芒硝10克（冲服）桂枝20克 茯苓20克 丹皮15克 桃仁15克 生姜20克 红枣15克
　　鼻饲，三小时服用一次。”

　　保存上传，霍湘又转身对章亮交代，一字一句，温柔有力，“我会让中药房的老师每隔三小时把用送上来，你们只需要拿到药之后喂蒋建国服下，服用后可能要辛苦你们和护士了，他大概率会有很多排泄物。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应该能够退热，退热了就先不服药，给我打电话，我会再来换方。”

　　“好的。”章亮机械点头，拿着会诊单的上下移动目光，表情一怔一怔。

　　方正的楷书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可连在一起，又好像是什么密文，章亮又一次抬头看着霍湘，张新宇也是一样的表情，困惑不解，两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怎么了？”霍湘看着眼前两人，好像是出现故障的机器人，弯起了眼角，清脆的笑声忍不住溢出嘴角。

　　“看不太懂。”张新宇如实回答。

　　章亮点头。

　　“没事，你们只需要执行就行。”霍湘挑眉，就像她也早就不记得呼吸机的参数该怎么调整一样，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与不懂的，“如果遇到问题就打电话给我就行。”

　　“好。”

　　“那我走了。”

　　霍湘走出ICU，摘下了口罩和医用帽放在黄色垃圾桶里，看到墙上挂着的手消毒液，又按压了两泵将双手的每一个角落涂抹到位，她将手揣在口袋里，慢条斯理走回诊室。

　　——

　　七月里：今晚有空吗？霍老师。

　　七月里：什么时候为中医爱好者答疑解惑。

　　霍湘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两条消息抿了抿嘴，表情耐人寻味。

　　藿香：齐主任最近很空？

　　七月里：不可说，不可说。

　　传闻在急诊科上班，绝对绝对不能说“今天还挺空”、“今天的病人不多”等类似的话，因为话一说出口，接下来立刻就会听到接二连三的救护车的声音，或者又是分诊台的护士急迫地呼叫声。

　　霍湘弯起了嘴角，暗下来的手机屏幕里看到里面的人笑意盈盈，只是因为去ICU会诊之后，颅顶的头发有些塌了下来，她解锁手机，回复齐越礼，“有约了。”

　　七月里：霍主任怎么天天都这么忙呢？

　　藿香：不满？

　　七月里：不敢。

　　七月里：有求于人，不敢不满。

　　与此同时，霍湘的诊室门被人敲响，霍湘抬起头前，正好看到了屏幕上方的时间，16：57。

　　莫星乔走进诊室，看到霍湘捧着手机，脸上的小表情很丰富，他双手快速攥了一下，然后撑在了桌面上，语气是他一贯的随意，眼神却很认真，“霍湘，今晚有约吗？”

　　“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还没有等她的回答，莫星乔担心她又拒绝出口，不留气口紧接着说出了他的目的。

　　霍湘看到莫星乔穿得十分正式，黑色的西装和西裤，胸口白色的衬衫纽扣没有扣上，也没有打领带，黑色的头发打理精致，额前还刻意散下来几根碎发，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矿物与木质的清芬，还挺好闻的，霍湘想。

　　“你今天休息？”霍湘答非所问。

　　“专程为你而来。”莫星乔点头。

　　听到这话，霍湘就直到今天她逃不掉了，谁知道她刚才对齐越礼的推脱之词，如今却成了事实。

　　“好吧。”

　　听到她的回答，莫星乔长舒一口气，他的掌心已经有些湿润了，没有人知道他看似放松随意的外表下，内心是何等的紧张与不安。

　　但还好，还好霍湘同意了。

　　霍湘脱下了白大褂挂在衣柜里，露出了今日的穿搭。原本计划下班之后要去健身房，她今天的穿着十分随意，棕色的瑜伽背心配上烟黄玉的瑜伽裤，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浅咖色条纹宽松衬衫套在外面，将扣子一颗一颗扣上，又拿出一只浅咖色的健身包，斜挎在肩上。

　　“走吧。”霍湘双手抓起头发，顺着头皮捋了几下，从手腕上套出一根黑色的皮筋绕了两圈，高高的马尾辫绑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