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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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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了新生活后,时间似乎变得格外得快。回想起刚开学去王婶家吃饭的场景,画面依旧鲜活,好像昨日才发生一般。但窗外响起的阵阵蝉鸣提醒着闫杏,已经是夏天了。
闫杏这日照旧去看望杨小荷。今年开春后,邹鸿明便挑了好日子,破土动工,开始盖房子。为了节省钱财,邹鸿明并不打算找人,只他与杨小荷两人,每天做一点儿,如今地基已经打好了。
杨小荷肚子渐渐大了起来,闫杏便隔三差五地买些东西去看望她。
“闫老师,这大热天的,怎么还来了。”杨小荷老远看到闫杏的身影就挺着大肚子往这边来,顺便招呼邹苑梅打两碗凉茶来。
闫杏瞧着杨小荷挺起的肚子就心惊胆颤的,更不用说她这会儿正疾步朝自己的方向来。脚下生风,闫杏当即小跑起来,“小梅妈,你月份大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杨小荷熟稔地搭上闫杏的手臂,不甚在意地笑着说道:“嗐,俺们乡下人哪有那么娇气。”
“就算是你身体素质好,那也不能这样。生孩子毕竟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的行为,能避免的隐患,咱还是尽量避免。”
杨小荷爽朗地笑了一声,旋即点点头,附和着闫杏的话。闫杏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闫杏没少说,杨小荷也没少答应她。可每次都是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杨小荷。生于这样的家庭,嫁于这样的男子,活于这样的环境,杨小荷除了告诉自己“乡下人哪有这样矫情”和“别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外,别无选择。
中途回来休息的邹鸿明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喝着大碗凉茶,瞧见闫杏来了,淡淡打了声招呼,便起身离开。尽管闫杏来过不少次他们家,而且当初还帮着他一起把流产的杨小荷送到卫生所去,但邹鸿明对待闫杏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闫杏叫住了邹鸿明,“小荷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平时少让小荷干点儿活。”
邹鸿明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右手里拿着的汗衫往就肩膀上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
先前还躲在核桃树下乘凉的大白,看到来人是闫杏后,立马摇着尾巴过来。咧着嘴,吐着舌头,前爪热情地在干燥的黄土地上轻轻刨动。乡下养的土狗就是这样,见了人即便再高兴,也不会扑到人的身上去,只会疯狂地摇动自己的尾巴。
闫杏与杨小荷略坐了会儿,拉了会儿家常,又偷偷塞了些钱,特意嘱咐了她,要把钱藏好,别叫邹鸿明瞧见。
大白走在邹苑梅旁边,悠哉悠哉地摇着尾巴,很是惬意。傍晚的风吹过,道路两旁丛生的狗尾巴草追随着风的尾巴一起晃动。偶尔有一两根长得高的狗尾巴草拂过大白的鼻头,引的大白猛地摇头打喷嚏。
“老师,你说我妈妈这一胎会是弟弟吗?”邹苑梅低头继续走着路,手指绞着已经洗得有些脱色的衣服,话里不知道是期盼杨小荷生一个男孩,还是不希望杨小荷生一个男孩。
闫杏蓦然想起小姨邹春华,便抬手摸了摸邹苑梅头顶,语气温和道:“那小梅呢,想要一个弟弟,还是想要一个妹妹?”
邹苑梅沉默了会儿,“我希望妈妈能生一个弟弟,这样我爸就能对她好一点儿了。”
“如果真的是个弟弟,小梅就不害怕将来你的爸爸妈妈只喜欢弟弟,而不喜欢你吗?”
同村的,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孩子,基本上前面几个孩子都是女娃。邹苑梅自然知道那些生在前面的姐姐在弟弟出生后的生活。可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说:“没关系。只有妈妈生出弟弟,我爸就不会打骂她了,她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一点儿。”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大白热得吐着舌头,哈哈直喘气。闫杏看着辛苦的大白,便道:“去河边坐会儿。”
两人一狗,越过低矮的石头坝,向着小河进发。融金色的日光投了下来,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此时的河流还没有断流干涸,真好,闫杏想。
河边歪着一棵大柳树,树下有一个两米左右的水潭。一到夏日,尤其是晚上,许多汉子就会脱了衣裳来潭里泡一泡,去去白日的乏累。至于白日,这里则是男娃们的天下。
此时也不例外,水潭里正泡着几个男生。闫杏扫了一眼,赶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脑袋从水面冒了出来,正用手抹着脸上的水。略扫一眼后,闫杏便与邹苑梅往下游去了。
大白很懂事地在两人下方吧嗒吧嗒地喝水,垂下的尾巴尖尖悬在水面上。闫杏也掬了一捧清水,冲洗了脸上的汗渍。凉气顿时从脸上的毛孔往下蔓延,脚底生出的热气也被浇熄了。
喝完水的大白,默默抬\起头,用它那乌黑乌黑的眼睛静静地仰望着两人。闫杏顺手摸了摸大白脑袋,不自觉地夹了起来,“喝好了吗?”
大白仰着脑袋,微微眯起眼睛,一脸享受地蹭了蹭闫杏的手心。
“老鸡婆,走远点!”
两人甫一起身,便听得上游水潭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
“身上臭死了……”
“又来洗她那裹脚布了……”
“哈哈哈……”
“……”
锐利的话,混合着少年们肆无忌惮的嘲弄声刺入耳中。闫杏与邹苑梅转头去看,只见一头发花白的佝偻身影背对着两人。即便老人与水潭中的李天赐等人相隔一段距离,但以李天赐为首的众人似乎觉得这距离不够,他们觉着老人就不应该此时出现在这里。
李天赐两臂展开,向前划动,身子也往前游了游,直到游到他可以在水中站立起来。小麦色的手臂从水潭中撩起一道水柱,直袭拄着拐棍艰难在乱石中行走的老妪。
那老人躲闪不及,腾起的水柱大都落在她身上。听着老人惊恐的叫声,看着老人狼狈又无助的身影,李天赐不仅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觉得无比畅快,竟微微向后仰着脑袋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对着身后那帮兄弟们讲道:“真好玩……”
很快李天赐的那帮兄弟们,也从后面划了过来,做着同样的事情。
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卡着塑料盆,终于还是在惊慌中摔倒在乱石上。她回首望着那群因为恶作剧成功而哈哈大笑的男孩子,张着已经没有一颗牙齿的干瘪的嘴巴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声音嘶哑,听起来竟不像是哭,而更像是仙侠小说中描绘的怪物的叫声。
听到老人的哭声,李天赐等笑得更欢了,指着老人的小脚说道:“又臭又丑……哈哈哈哈……大清都亡了,你还裹脚……”
“李天赐,你们在做什么?”闫杏觉得自己的血液从脚底滋滋往脑门上逆流,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积压\在她的胸腔中。以前她只是觉得李天赐是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孩,从未想过他竟然是如此这样一个充满劣性的人。
闻声,李天赐等人放肆的大笑立刻止住了。一看是学校的老师,李天赐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眼珠一转,又觉得闫杏又不是教自己的老师,而且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没道理怕她,况且他身后还站着这么多的兄弟。此刻若是态度软了下去,岂不是折了他的面子。这番想着,李天赐的胸\脯顿时挺了起来。
两人一狗很快赶到老人身边,闫杏蹲身下去,先是上下扫了眼老人身上有没有明显的外伤,然后才开口问道:“阿婆,您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阿婆因牙齿脱落而萎缩的嘴张了张,发出痛苦的“啊啊啊……”的声音,可皮包骨的手却冲着两人摆了摆。
邹苑梅主动向闫杏解释道:“陈阿婆不是哑巴,大概是刚刚哭得太伤心了,所以现在说不出来话。”
闫杏与邹苑梅合力将陈阿婆扶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歇着,嘱咐邹苑梅照顾一下陈阿婆后,便只身一人来到李天赐跟前,冷脸道:“李天赐,你刚刚的行为是在做什么?”
李天赐耸了耸肩,混不吝道:“没干什么啊,就是单纯地想跟陈阿婆玩闹一下而已。”
瞧着李天赐这种浑不在意的神情,闫杏心底的无名火噌噌往外冒,她努力克制自己欲扬起来的巴掌,“玩闹?陈阿婆答应与你玩闹了吗?”
“啊?”李天赐佯作无知,随即歪了脑袋侧望坐在大石头上的陈阿婆,大声喊道,“陈阿婆,刚才我们几个就是想跟你玩一下,不过忘了问你的意见了。不过,现在问也不迟。”
李天赐一撇嘴,一耸肩,一摊手,无所畏惧道:“陈阿婆没吭声。默认了呗。”
跟在李天赐身后的男生被问得有些烦躁,一脸不耐地续上李天赐的话,“默认就是答应了。老师你烦不烦,又不教我们,还是星期天,在这里逮着我们几个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人群中两个看起来面生的个子还要高出李天赐一头的男生,从闹事之初就一直泡在水潭里,这会儿也上了岸。为首的,一把拨过李天赐的肩膀,将人往自己人里送了送,语气不善道:“我听他们喊你老师,那我也喊你一声老师。毕竟大家都说,要尊重知识分子。”
一句正常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完全变了味儿,充满阴阳怪气,“老师,你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吗。学校里的事儿,你管,没啥毛病。出了学校,你还管得这么宽,是不是有点儿不合理哇。”
“就是,就是…
“……”
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混合着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里涌现出来。闫杏既愤怒于这群少年小小年纪就将人性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又受困于自己内心的道德,告诫自己不能以暴制暴。
“我既然是东寨村的老师,不管有没有教过你们,今日看到你们这样欺负一个老人,也都要站出来说一两句的。”闫杏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即便是任何一个人,今天看到你们这种行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娃,别说了,咱们走。”拄着拐棍的陈阿婆上前来拉住闫杏的衣袖说道。
闫杏的手掌轻轻盖在陈阿婆枯瘦的手背上。如果闫杏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那也就算了。可如今这样的事情撞进她的眼睛,她就不能不管,“你们几个向陈阿婆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站在众人前面的少年握起的拳头咯咯作响。陈阿婆吓得连忙扯了扯闫杏的小臂,连声道:“算了吧,算了吧……”
看着眼前一群赤着膀子的少年,说不害怕是假的,但闫杏心底的良知告诉驱使着她坚定地站在这里,“如果你们今天不向陈阿婆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在这样做的话,你们今天的行为就会被你们的父母知道。别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警察和法律不会有任何退让。”
听到警察一词,方才攥紧拳头的少年脸上的狠厉消散不少,垂在两侧的拳头也略松了松,“还搬出警察,真没意思。”
随即,那少年转身向水潭走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李天赐咬咬牙齿,紧了紧拳头,最终从嗓子眼儿里嗡出一句比蚊子声音还小的“对不起”。
“大点儿声。方才不是笑得挺欢的吗?”
李天赐猛然抬头,充满怒气的眼睛死死瞪着闫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