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药罐子又在勾搭神算子》鸿飞冥冥去

108、离火烧浮光

　　这一声喊让穆兰当场愣在原地，脸上有错愕有窘迫，散出去的银丝无力地垂下来。别说穆兰，其他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好歹还算跟地府有些关系，可小春儿七魄受损，本就不适合出现在阴气重之地，如今面对虎视眈眈的千百魑魅，浑身发抖。

　　小叶子拦在他周围，一旦有妖怪或冤魂想上前就被她狠瞪一眼，但小春儿对这些东西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四周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小叶子冷眼相对，这些东西也不傻，在宋时祺等人手上吃过亏，又见几人认识，一时间被小叶子唬住，当真不敢上前。

　　院子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原本对立的宋时祺和浮光因为穆兰的唰唰两掌稀里糊涂有了共同防备的敌人，被迫、暂时、可能站到了统一战线上；而以为是自己人的穆兰又因为小春儿的突然出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人继续动手，院内的东西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安静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宋时祺见状，站在穆兰身后给小叶子使了个眼色：“带他出去！”虽然不知道小叶子怎么会跟小春儿一起出来，但此地的确不适合他们两个，这两人说起来也算是前世种因今生得果，虽然眼下看起来或许算不上同一阵营。

　　小叶子方才一直在外面偷看，她知道宋时祺的性格，必然难以直接对穆兰动手，但穆兰显然不是这种优柔寡断之人，该出手时就出手，可不会管宋时祺是谁。于是她趁众人不注意直接溜进小春儿的房间一把薅起小春儿就来助宋时祺一臂之力。

　　她进来之后一直警惕穆兰的动作，被宋时祺一喊，目光落回他身上。她抬起手按住小春儿的肩膀，却没有按照宋时祺的话来做。

　　小叶子把小春儿拉向自己，重新看向穆兰：“妖邪作祟，倘若还不收手，我便只能弃一保三！”

　　在她“保三”的范围里的三个人都没动。在此范围之外的浮光左右看了看，恍然发觉这三个人里面不包括他们。当然！他身为鬼差也不需要一个小丫头来保，但看见他们从刚才开始就团结一致，排除万难，还是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在地府和掠影一起做事的日子。

　　已经三百多年了。

　　浮光小幅度移动步子，往宋时祺和宁玉这边靠了靠，还没靠两步，一转头，宋宁两人纷纷侧目，目光中疑惑带着些嫌弃。

　　好在小叶子显然比他更重要，宋时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打算理他，继续对小叶子道，“别添乱了，出去！”

　　小叶子哪是这么容易听话的人，下巴一抬：“咱们黄泉路可是一家人，你不能因为你身边站了个宁玉就把我的位置给他！我不会让你们自己冲锋陷阵的！”宋时祺看了眼自己身边，左边站在宁玉，右边的龙婆也站了回来。

　　宋时祺还想说些什么，穆兰打断了两人，看向小叶子的浑浊双眼射出阴狠的光芒：“这地方危险，小春儿待你不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他想想！”这话说是劝告，到更像是威胁。

　　小叶子听完，颇为不屑，挑起眉道：“什么叫‘不为自己想想，为他想想’？我为我，为何不为自己想？你当老街所有人都必须和你一样，把他当个宝吗？”

　　穆兰脸色难看至极，宋时祺和宁玉握着武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小叶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昂首道：“我叫您一声苏奶奶，是佩服您一个老人将小春儿拉扯长大。我也已经知道几百年前的事情，缘分也好，算计也罢，我能重新遇到你们，的确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但你罔顾人命，扰乱地府，残害魂魄，早已不配与我谈条件！”

　　“你！”穆兰一句话没说完，小叶子的五指尖甲爆出，抵在小春儿脆弱的脖颈处，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插进去。

　　小春儿听不懂这些恩恩怨怨，只看得出来小叶子和自己奶奶在吵架，忙劝道：“小叶子！小叶子你别说了，奶奶怎么会害什么人呢？我奶奶最好的.......”说着，又看向穆兰，“奶奶，小叶子跟我闹着玩的，您也别生气，这院子里怎么回事........”

　　小叶子抿唇，手下松了几分力气。穆兰没时间理会他，只是盯着小叶子，后者也不退让，与她对视着。宋时祺看着小春儿，这孩子四处乱瞄，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吓得脸色煞白。

　　穆兰脸色缓和几分，嘴唇颤动好久，才吐出两个字：“没事。”虽然语气有种被强迫的感觉，甚至宋时祺还感觉到她说这话时有种杀意迸发而来，但小春儿信了，也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别动。”身后的小叶子突然拦住了小春儿的动作，语气阴冷，怨气四散而出，丝毫不输周围的魑魅魍魉。小叶子面容逐渐改变，从眉清目秀变得鲜血淋漓，暗红色血液从皮肤下渗出，越来越多，最后整张脸都是红的，活像被剥了皮。

　　宋时祺和宁玉不陌生她这副模样，当初几人桃花观初见，她便是这样一副惨状。

　　这次她没穿任何人的皮，回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小春儿一回头，登时吓得两眼一抹黑就要晕过去，小叶子猩红双眼冷冷一望，不再理他。宋时祺见没人说话，穆兰所有注意力都在小春儿身上，幽幽开口：“穆大人，这问题或许你不想回答，但我还是想知道，小春儿这一辈子并非苏家人，你从哪里把他抱来的？”

　　穆兰闻言，眼珠子往宋时祺这边一瞟。

　　宋时祺没有直接问穆兰对小春儿父母做了什么，小春儿投胎之后究竟是否还算苏胜秋，这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也没时间仔细思考。但魂魄确实是苏胜秋不错。穆兰费尽心思为他布了这么个大局，要不是浮光追着宋时祺几人来到人界，恐怕她真的会得逞。

　　穆兰哼笑一声，嘲讽道：“抱？还需要我抱吗？他这样子，一出世就能看出与常人不同，他是我捡回来的，要不是我去得早，恐怕又要等下辈子。”

　　穆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是哭瞎的，当初小春儿孤身入古宅，她进不去宅子，找不到孙子，没人帮她，没人能帮她。她瞎得太久了，久到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长什么样子，当年的宋道长又长什么样子。

　　但她还记得小春儿的样子，清清楚楚，从未模糊。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父母？他父母是我儿子儿媳。”

　　宋时祺还想回答什么，被宁玉制止。周围的魂魄开始按耐不住了，在他们说话间已经呈包围之势，看来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些东西都不算厉害，但胜在数量多，阴气一重，对这些妖魔鬼怪也是一种增益。

　　浮光也感觉到危险，一望四周，语气不善：“怎么？我在这里，你们还敢继续放肆？想再死一次？”

　　此话一出，原本包围圈瞬间缩小。

　　宋时祺“啧”了一声，看向浮光：“看来他们对你怨气不小啊，你还是闭嘴吧。”

　　浮光也没想到这些在地府里还对自己恭恭敬敬的牛鬼蛇神到了这里敢这样蔑视自己，脸色更沉，周围黑气直冒。

　　也不知道是哪边先动手的，鬼群内突然骚乱起来，一个接一个围上来，骊珠忽然出鞘，直冲鬼群而出。浮光闪身躲开一张鲜血淋漓的嘴，双手一扯，直直将这东西脑袋扯开。拘魂钉瞬间从四处飞到宋时祺身边，又被他散出去。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各自身边已经围了八九只妖魔鬼怪。

　　小叶子还未来得及应付这些东西，余光中一道身影直冲她而来，她反应极快，当即带着小春儿后退，然而身后也是如狼似虎的妖怪，小叶子毫不犹豫，一按小春儿肩膀，自己飞起两脚开出一条路来，可外面情况更糟糕。

　　那些一开始没挤进来的魑魅魍魉这会儿已经垂涎欲滴，一看有人出来了，当即一窝蜂冲上来，小叶子只觉得周围一黑，前后左右都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小春儿更是脑子一片空白，往哪里看都是鬼，吓得嗞哇乱叫一通。

　　听见他的叫声，穆兰更是发了狂，几步追上小叶子，后者一甩，小春儿便被甩了出去。浮光见他一介凡人在这神神鬼鬼之间连脚都站不住，忽然想到很多年前，那些村民也是这样被流石冲的四处奔散。过往惨状历历在目，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浮光一剑劈出一条路来，三两步跑到小春儿身边，扯开一个口水都滴到他脸上的妖怪，一手搀起他来，“怕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还能让你个活人死了？！”

　　小春儿虽不认识浮光，看他发狠一般左右乱战，好人坏人还是分辨得出来的，一把拉住他的手缩在他身后。浮光一手护着小春儿，一手舞着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被拦腰斩断的妖怪，浮光眼瞧着两人离门越来越远，把小春儿往前一推，“去隔壁！”

　　小春儿抱着脑袋乱窜，浮光跟在他身后替他挡下那些魑魅，剑刃不断反射出寒光。刚开始宋时祺和宁玉害一直看向这边，但后来他们自顾不暇，见浮光没有害小春儿的意思，便专心投入战斗。

　　几人战得正酣，忽听一声尖叫，这叫声比小春儿喊得还要尖锐惊恐，众人纷纷循声望去，竟是隔壁一户人家大门半开，那家主人站在门口，看见街上这副情景，白眼一翻，倒地不起。

　　宁玉背靠宋时祺，见状，道：“穆大人用符箓封住老街阳气，阴气大盛，又封住这些人的神识，但符箓时间有限，我们再不快些解决，醒来的人会越来越........”

　　话未说完，宋时祺忽然大喊一声：“浮光！”

　　浮光带着小春儿离隔壁最近，那群妖魔鬼怪忽然看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活人，顿时馋涎欲滴，一股脑都围了上去。他将佩剑挥出去斩断离那人最近的鬼，但后面前仆后继，只杀死一个毫无作用，后面的宋时祺和宁玉都在往这边跑，骊珠飞旋，拘魂钉布阵，但来不及了。

　　浮光看着那些尖锐的指甲刺破那人的皮肤，鲜血四溅。

　　“滚开！”

　　浮光将小春儿往龙婆那边一推，三两步跑了过去挡在隔壁门口，还没捡起佩剑，一只利爪从侧边伸出，直直穿透他的手掌。紧接着便是后背传来刺痛，腰间、腹部，一个接一个的伤口迸溅而开，浮光看着离自己指尖只有分毫的佩剑，却怎么也够不到。

　　他的腰被后来的魑魅魍魉压得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宋时祺眼看着他被这些东西围堵住，然后陷入其中，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透过那些身影连成的缝隙，浮光看见宋时祺和宁玉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伸出手——那是他唯一能动的地方——对他们摆了摆，示意他们：“不要过来。”紧接着他手指勾住门，用力一甩将其关上，把那人关在屋内。

　　那些东西在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也不知道宋时祺喝宁玉有没有看懂自己的意思，就着自己身上滴下来的鲜血，他伏在地上，用还能动的手指在地上艰难画着什么。落笔之前，他又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宋时祺，对他做了个口型——掠影。

　　画得虽然艰难，却也迅速。

　　直到最后一笔完成，离火符在地上成型，这位鬼差以自己为引，烈焰喷射而起，连成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