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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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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檀香萦绕,从香炉飞出,纱帐隐隐约约看出玲珑身段,帐上系着风铃,丁零轻响,侍女在一旁挥扇,为帐中美人拂散闷热。
冼峤烟歪歪的靠在玉枕上,玉手拂过衣襟,阖上双目,纤细的指节撑着额角,眉心紧蹙。
另一只手轻捻佛珠,心不静,念再多清心咒又有什么用。
她恼怒的抓起散落在榻上价值连城的白玉簪往地下掷去,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大殿,侍女纷纷跪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
她们都心知长公主为何这样,
因为,蛮夷是大龙朝多年来水火不相容的边境国家,此次来犯,蛮夷使节带话,说不打仗,要和大龙朝议亲,立姻亲之系,此后不再兵戈相见,共建友好之邦。
可如今圣上子嗣亏空,没有诞下帝姬。
一时宗亲也没找到适宜的人选,但蛮夷使节放话,说求亲求的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蛮夷王子尊贵无比,自然也要相衬的妻子。大龙朝长公主自是不二人选。
真是嚣张粗鄙至极让人怒极反笑!
可是大龙朝前年刚平复边疆叛乱,一是国库亏空,也拿不出银子和粮草和蛮夷打仗,二是平复叛乱也折损了将士,一时半会找不到适宜的人选,三是长春犯洪灾,也要拨粮下发钱两赈灾。
里里外外,竟处处受制他人,如今和亲,也是逼不得已的唯一可行的下策。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文官纷纷谏言,自古以来下嫁公主就是最下策,屈辱至极,况且和亲了,那蛮夷也不一定会遵守诺言不再来犯,蛮夷人最是粗暴狠戾,想来定是擅长翻脸不认人,凭尽全力都要守住公主。
长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姊妹,远嫁荒蛮之地有辱圣颜。
有的觉得国库亏空将士欠缺,更何况还有洪灾等着要拨款,陷于囹圄之中,和亲是最佳良策。
武官都是五大三粗的,一根筋,说不过他们,只是都还没开口,文官自己人都要吵起来,还有一个扬言要撞柱,血溅朝堂以证我心。
“陛下,依臣之见,打仗从来都没有送女人议和这下三流习俗,那蛮夷敢来犯,臣等定能打的他落花流水不敢猖狂来犯我大龙朝疆土!”说话的是武将世家镖骑大将军程铮,
近处传来一声冷笑,程铮瞪眉,看向那个眉目清秀说话却刻薄的女人,此人是右副都御史许卿时,“打仗不要银两?将士不要银两?赈灾不要银两?程将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铮跺脚,气的面红耳赤,但是气极都憋不出一个字,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程将军莫要往心里去,许大人只是心直口快,但是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时局动荡国库亏空,我们没有精力再去打仗了。到时候只会劳民伤财,害苦了天下黎民。”翰林院侍读学士张汝闻声开口,程铮看着面白身纤的张汝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最讨厌娘们唧唧的小白脸了。
冼和著被底下吵吵嚷嚷的声音吵的额角青筋突突,但却也是听进心里去了。“此事朕自有定论,无需再多争论。”
圣上一发话,底下缓缓肃静。
“退朝!”
黄袍衣袂翻飞。
底下黑压压一片跪下,“臣等恭送陛下。”
盈秋宫,“陛下驾到。”哗啦跪了一片人。
冼峤烟还是歪歪躺在榻上,细眉微蹙,不看来人。
冼和著走进坐在她榻上,兄妹俩共处一室,冼和著摈下众人。
冼峤烟不说话,泪却盈盈满了,要掉不掉,她别过头,发髻上珠翠晃动,流苏和珠玉缠绕在一起。
冼和著垂头,他宽阔的肩膀此时却如此佝偻。
久久无话,冼和著抬手把缠在一起的首饰解开,冼峤烟正过脸,“攸宁,你…”话未尽,泪珠行行滚下,娇面上一瞬间尽是泪痕,睫毛湿漉成一缕缕。
冼和著呼吸一滞,心如刀割。他闭眼,摈弃掉心软。
在家国大事面前,什么都变得渺小虚无。
“攸宁,以后远在蛮荒,日后就不要这么骄纵了,要好好学会长大照顾自己。”
冼峤烟看向别处,窗子外淅沥下起了大雨。
雨飘飘洒洒朦胧不清。
“千里之外,兄长不能再帮你撑腰。”
冼和著抿唇,喉间哽咽。
冼峤烟透亮的眼眸像坠落的流星一样,欲语泪先流。
她呛哭出声。冼和著阖眼隐约有泪光,他不忍别过去半个身子。
冼峤烟哭的像个孩子,她号啕大哭。
是啊,她才及笄,不就是孩子吗。
冼峤烟呆坐片刻,泪痕都没干,手掌攥紧冼和著的衣袖,“兄长,兄长,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冼峤烟面色苍白,她悲恸婉转,好像高歌泣血的黄鹂。
冼和著身体僵硬,就要挣开她的桎梏,冼峤烟喉间发出嘶吼,“你要我嫁过去,我恨你一辈子…!”
冼和著咬紧牙根,双目酸涩有如火烧,他甩开妹妹的手,他猛地站起,“国库亏空,要打仗只会生灵涂炭、劳财伤民,长春还有洪灾要赈粮,只你一人便可换的天下黎民平和,我们要以最小损失来换取最大利益,”
冼和著和她耐心道起,眸间也尽是坚毅。
冼峤烟有些僵硬,胸膛一颗心有千万只手在攥紧,她呼吸不畅,娇庞湿泪如霜,她簌簌落泪。
“先有国,才有家。”冼峤烟咬紧口腔软肉,似是自虐,冼和著转过身,正对着妹妹,他目光炯炯却忧伤,“天家子弟,锦衣玉食,如今是你为大龙朝效劳的时候。”
“没有国,没有家,你不是金枝玉叶,更不是尊贵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冼和著目光凝聚在妹妹身上,好炙热,要将她灼伤。
他敛眸,将湿意掩藏。
冼峤烟唇角淌下殷红,“……为了不起战乱,这确是本宫该做的。”
冼和著心头一恸,呼吸都乱了。
“只是,你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冼峤烟哽咽。
“本宫会去和亲。”
“但我恨你。”
冼和著有大山坍塌之势,他不敢再多留,步步生风,衣袂翻飞,落荒而逃。
冼峤烟直视前方,目光悲戚,她执拳砸榻,要将愤恨埋怨统统发泄,可无济于事。
命运无法改变,她这一生,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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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路上,程铮吹胡子瞪眼的,被许卿时和张汝红白脸唱戏气的火冒三丈。
许卿时慢悠悠走,同行的是张汝,程铮路过,眼刀子狠狠剜他们。
许卿时面色无虞,张汝眯眼笑着和程铮打招呼。“这个程将军可真是老当益壮。”许卿时没理。
回到将军府,程铮气冲冲坐下,他又是摔茶壶,又是颠杯子,任谁都看出他置气。
程疏香走进“爹,刚下朝,你又生哪位大人的气。”程铮看有人搭话,像个车轱辘一样,一脑袋话全说出来“还不是那个许卿时,事事都要与我作对!还有那个张汝,一个白面书生,这两个惯会唱戏的!”
程疏香听着耳熟的名字,就知道了。
“气死老子了!”程疏香抿嘴,要不是不允许,她爹估计都要扎小人了,不禁有些汗颜,“我就知道,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个许卿时又是女人还是小人…”程疏香幽幽盯着程铮,他后背发麻,自知说错话,悻悻闭嘴。
“爹我去练功了。”程疏香打过招呼,头也不回。程铮咂咂嘴,想着淘些什么兵器和宝贝女儿讨饶。
程疏香扎稳底盘,拉弓射靶,十发十中,都正中红心,她眉目清傲凛冽,抿紧唇,放下弓箭,又拿起长剑,她用尽气力挥砍,耍的一手好看的剑法。将面前的木头桩子削的不堪入目。
挂在苍穹的太阳落山,落日余晖,暖光洒在她小麦色皮肤上,目光坚毅,她想当将军。
上战场指挥杀敌,报效家国战死沙场也无妨。
可是爹奉了母亲临走之际诺言,在她二十岁之前不得上战场,若是到了这一天,她还想当将军,就放手让她去做。
程疏香眼神有些狠厉,二十岁,她现在才年十三,还有七年。
她等不及那一天,她现在勤奋上进,只为日后上场效力。等三年后选兵,她自行去报名参军。
她要当将军,不靠任何人,就从兵当起。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母亲取的名字。是希望她容貌清丽大方,品节高洁端庄,幽独超逸。
像梅花一样,傲骨凌扬不折。
“姐姐!”稚嫩童音,程疏香侧目,是她的胞弟,她扔下长剑,手臂张开,弯身,紧紧抱住飞冲过来的孩子。
奶味和馨香铺满她的鼻腔,将她的疲惫和汗水都挥洒开。
程符叙小脸凑近要亲她,她离远了些,“我脸脏,有汗。”程符叙不依,还是亲了一口,他说“咸咸的。”
程疏香弯眼,咧开嘴,“小滑头,走,吃饭去。程符叙乖乖点头,揽着她脖颈的手更用力了。
“松一点,你要勒死我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