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是你》江旷野

2、梧桐树下初逢

　　中午阳光持续发光发热，但钟瑰的家中却依旧阴暗要开灯。

　　妈妈准备好的午饭早已冷却，乖乖地躺在橱柜里等待着小主人加热后享用。

　　一路小跑回家，钟瑰额头覆了层薄汗，她脱了校服外套，胳膊上两条紫青的跳绳痕微微有些肿破，被汗浸得发这疼。

　　但她没关那么多，她跑到妈妈的房间，在妈妈床头柜的最底层拿出了被淘汰的翻盖手机。

　　充电，开机，拍照，紫青的伤痕留在了小手机里。钟瑰又检查了录音功能，这个手机还有用武之地。

　　但是仅凭借这些小伤小闹，不足以惩治施暴者。而且钟瑰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对他进行施暴的人，还有冷眼旁观的默许者和包容施暴的环境!

　　种种面孔涌入脑海，钟瑰竟不自觉地发抖，眼底的恨意汹涌喷薄，哪些前世的故意伤害，始终是架在她心口上的一把刀，片片削肉剃骨。

　　潦草的午饭并没花费多长时间，钟瑰把淘汰的手机装进自己的书包，带上她全部的零花钱，鼓足了勇气，走去了她小区下的手机店。

　　“老板，请问……这个U盘多少钱？”

　　小姑娘低着头，指了指玻璃台里的一个金属u盘。

　　店老板午休打盹，一本不知名的杂志盖在脸上，封面上还带着各式小广告。

　　店老板斜睨的目光从钟瑰踏入小店，就在她身上逡巡。闻声目定，这会儿打量的目光直勾勾地停在钟瑰的脸上，杂志落地，老板浑身痒似的正了正身子。胳膊压在柜台上，身体向前一倾，他与钟瑰的距离猛然拉进。

　　本该下意识闪躲的钟瑰，此刻却陷入了前世的痛苦中。

　　张欣月的欺负变本加厉，以至于钟瑰逐渐出挑的相貌让她嫉妒到要毁了这个少女的程度。张欣勾结他哥哥张勇的社会朋友，这个手机店地痞流氓——雷昊，把她的清白与尊严碾碎到了淤泥里。

　　雷昊染的黄发开始褪色，枯燥的黄发下是黑色的发根，现在闷热的夏天已经有些油了，有种又脏又臭的油腻感。他总爱染这种黄色的头发，总爱在黑夜堵住钟瑰回家的路，黑暗中的巷道里活像一个漂浮的幽灵，一步步把钟瑰扯到地狱……

　　而钟瑰像一个被交易的商品一样，天真地以为保护了妈妈和弟弟，被张欣送给黄毛一次又一次。每当午夜梦回，那黄色的头发，就化作了无数利爪，撕扯着钟瑰的心肝皮肉。

　　钟瑰鼻子渗出汗津，她不是没有下意识的闪躲他突然的靠近，而且太害怕了，害怕到看到他身体器官都会休克。

　　“一百五，小美女要买的话就给你算便宜点。”

　　钟瑰攥紧了书包带子，雷昊喷出的气息有些让她作呕。她后退一步，立马错开，低着头指了指另一款，

　　“这…这个呢？”

　　钟瑰的过度紧张反倒让雷昊大胆起来，眼神中带着戏谑。目光从她身上慢慢逡巡，才落到钟瑰指的U盘上，向后伸了伸腰，看到她这一身六小的校服，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个只有16G，58块钱。”

　　“那这个多少G？”钟瑰又指回了第一个问的。

　　“64G，你……”

　　“一百块钱卖吗？”钟瑰打断了雷昊的话，她恨死他的声音了。

　　“不行，这全金属外壳，起码得12 0。”雷昊捡起地上的杂志，倚在柜台上，看着这个小女孩奇奇怪怪的，“你买U盘干吗，是给你爹买还是给男朋友买呀？”

　　钟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毛票，从大到小的数了一遍，推给雷昊，“我买64G的。”

　　“行，”雷昊收了钱，拿出U盘，仍对这号小美女有些不死心，问：“你是六小的吧，上几年级了？我朋友他妹妹也在六小，说不定你……”

　　而钟瑰拿了U盘，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她越跑越快，跑得越快，才有一丝丝风，吹散那种窒息的感觉。

　　路旁的梧桐低矮，下垂的枝丫已经严重干扰了行路，午休期间，修砍树的工人不知道躲在哪睡觉去了。就无人注意到一个带着带着手套的少年正在树上捉一只酣睡的蝉。树下是一排摆列整齐的树干。

　　“啊～”

　　女孩差点儿被地上的树枝绊倒，一个踉跄，仍然不停奔跑。

　　惊呼惊走了蝉，史舒收回手，刚要抱怨，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少年的头发，吹开了女孩的刘海。

　　纵使几绺头发被汗水黏上额头，也不影响少女标志五官带来的美感，和这个夏末的梧桐很是搭配。

　　女孩的脸和梦中的脸重合，史舒愣了神。

　　树上炙热的目光让钟瑰无法忽视，抬头一眼，一双过分长的腿蹲挤在梧桐树杈上，眼睛黑圆，似宇宙般。

　　仅0.01秒的对视，让钟瑰无措地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心跳几秒的慌乱，让脚下更乱了。

　　地上的树枝到了钟瑰的小腿，中心不稳间又踢到了几块小圆木，哗啦扑通，钟瑰就摔了个屁股蹲。

　　“哎，小心！”声音几乎与动作同步，史舒急忙从树上跳下。

　　落地不稳，手脚并用往前冲了几米，膝盖噔的一下跪在地上，才堪堪刹住车。但身体还是随惯性往前冲到钟瑰的面前。

　　钟瑰被吓到，双目圆睁，满是惊恐，湿漉漉的眼睛里倒影这史舒的脸。

　　史舒神回梦中，梦中模糊的形象明朗起来。经常出现在梦里，却怎么也看不清脸的女孩，一下子鲜活真实起来。

　　过近的距离让钟瑰觉得呼吸困难，于是她慌张起身时逃脱。史舒觉得她带走了空气，亦慌乱间脱口说到：

　　“我们……我们可能很早就认识了。”

　　午后的温度为两人红了的耳朵做了最好的掩饰。钟瑰只是点点头，小声地回了句：可能吧。

　　说罢钟瑰转身要跑，史书却鬼使神差地叫了声：“玫瑰？”

　　前面的女孩儿停下了脚步，树荫下女孩儿身姿纤细挺拔，在肥大的校服包裹下，仍能感觉到她肌肉的僵硬。

　　她转过头问：“你认识我？”

　　钟瑰不用刻意去想，史舒的名字就仿佛刻在男孩的脑门上，同音“史书”爷爷起的名字，喜欢历史，文科班的全能小学霸。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各科老师都偏爱。仿佛他在哪，舞台的灯光就打在那，在蜜罐一样的环境里长大。这样一般的人物钟瑰不是没关注过，只是那时的自己与他，就仿佛像他们的座位一样，永远是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差距。

　　所以钟瑰见到史舒，是自卑与胆怯。自卑到即使站在阳光下也觉得自己一身黑暗，想逃的心理疯狂滋长，以至于她都忘了：他们的初识并不是在初中班级。

　　“啊~我只是觉得……玫瑰和你很像，都惊艳而神秘。”

　　其实，史舒也不知道，只是梦里的那个小女孩每次都开不了口说话，但每当他问起她的名字时，她会给自己一半玫瑰花瓣，只是——颜色艳丽而花瓣残破。

　　玫瑰，已成为大众表达爱情的统一花束，钟瑰不知道为什么说它神秘。但她没兴趣问，只是点点头。

　　“我叫史舒，历史的史，舒服的舒。那个……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钟瑰琥珀色的眼睛闪着疑惑，她不自觉地歪了歪头。试图把前世与今生的人物关系捋清楚，史舒与她而言只是一个相互知道名字的同班同学而已，为什么重生后这些人物的顺序就乱了呢？

　　史舒见他不答，误以为她把自己当做坏人。毕竟在史舒的梦中，这个女孩儿总是被各种人欺负的很惨。

　　他就连忙指了指地上的小木块，解释到：“我来这儿只是捡一些木材。回去可以雕刻成各种各样可爱的小玩意儿，回头可以送你一个。”

　　怕钟瑰不信，有补充道：“可好看了。”

　　钟瑰看着他的少年模样，笑了笑，“我叫钟瑰。钟馗的钟。玫瑰的瑰。”

　　原来她的声音那么好听呀！史舒在心中默默感慨。

　　“那你在哪上学呀？

　　家住在哪？

　　放假我可以找你玩儿，

　　等我把小玩意儿做好了就给你送去，你喜欢花草树木呢还是什么小动物？这些简单的我都会雕了，你尽管说。

　　我还会……”

　　“我们会在见面的，到时候再给我吧。再见！”

　　钟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他们会在见面的，并且会在同一座学校生活初中高中六年。所以钟瑰不怕自己失约，只是不想在与太多的人或事产生没必要的牵扯。

　　梦中少女的背影和钟瑰的重叠，他解释不清楚这一切。

　　为什么从来到这个城市起，史舒就开始做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里环境总是破败灰暗，一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在里面哭的好可怜。他想去保护她，却只能像一个魂魄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或多个黑影穿过他的身体，去欺负甚至殴打她。梦里他见到钟瑰狼狈可怜的姿态，心似被木刺扎着，好痛好痛，痛到站不起来。

　　就像他此刻一样。蹲身地上。一手捂着健康有力的心脏，它太有力了，有力得心跳声覆着了他的耳膜。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失落？

　　他捡起地上被钟瑰踢散的树枝，心下已经了然，就雕刻一朵玫瑰吧。

　　史舒也有预感，他俩的未来会有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