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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丁峻提前在爱彼迎上订了一间民宿,是一个50岁左右的独居黑人大叔自己的房子,一个独栋的二层小楼,带着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平时房东自己住一层,二层的两个房间租出去。丁峻订了其中一间带阳台的二十平左右的小房间,朝南,采光很好。

      他走进卧室时正值中午,耀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拉开的窗户倾斜而下,将整个铺着地毯的房间染上暖黄色的光晕。地毯上是漂亮的东方纹路,古朴的木质书架上放着一排排佛教经典和关于禅修的书籍,桌上还摆着黄铜铸造的佛教小塑像,旁边是中式的檀香——无不彰显着房东的品味和审美。

      这个房间他非常满意。房东虽然去度假不在家,但给他留了欢迎卡片,还写了附近的银行、超市、以及通往学校的路线。丁峻把行李拖进房间,然后欢快地跟隔壁的邻居打了招呼。旁边房间目前是短租,现在住了一对年轻的北欧小情侣。

      稍作休整,他换上运动服和跑鞋,准备下午出门跑步,顺便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他绕着这个静谧的社区跑了一圈,大概40分钟,身上已经微微出汗。这时太阳落山,正值夕阳西下。加州的落日向来是出名的。粉紫色的余晖照亮了西边的一整片天空,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丁峻停下来,拍了一张晚霞的照片发给了钟映旗。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个:

      -我来了!!!

      等了几分钟,对方没回。丁峻把手机揣进运动裤口袋里,脚步轻快地走进超市采购今晚的晚餐和矿泉水。

      第二天就是去学校报道和取自己的校园卡。他也见过了自己选的两门课的部分同学和老师,熟悉了一下上课的教室。上周丁峻提前把选课清单发给了钟映旗,请他帮忙参考的,而就像丁峻想象中的一样,钟映旗对待这种话题一向非常认真,很客观地分析了上课时间、导师背景、以及课程和丁峻的未来职业相关性等因素,圈定了四门课。最终丁峻选了运动心理和创业者工作坊两门课。

      第一周的课程还是比较轻松的,他主要的精力还是集中在和同学相互认识,建立联系上,也有了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丁峻虽然是个喜欢社交的人,但因为年底还要备战一场比较重大的国际比赛,所以日常除了上课还要按照教练的计划去健身房做力量训练,以及不能中断的有氧训练。因此他更多的时间还是一个人三点一线地穿梭在住所,教室和体育中心之间。最多跟同学在Ins上互关一下,偶尔点个赞发个动态。

      但他一直没有中断给钟映旗发消息,虽然钟映旗不是每条都会回复,但等他闲下来会很认真地挑几个他感兴趣的话题细致地给出反馈,比如:

      -创业者工坊最后的结课项目一定要认真对待,争取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将来能为你写推荐信。可以提前物色一下能力不错,最好是口语好、表达出色的同学一起组队。

      丁峻看着这一本正经的回复,心中有点复杂。第一次见到钟映旗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似乎钟映旗永远在给他提供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他不能说不感激,毕竟谁不希望有一个视野和经历都远在自己之上的人,能给自己一些关于未来的建议呢。然而,他又确实感到有些不服气,似乎在钟映旗眼中,他一直是那个只知道玩和打发时间,没什么上进心的小孩。

      丁峻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态度产生了一丝丝的合理怀疑。

      钟映旗最近似乎特别的忙。他现在人在纽约,跟丁峻隔着一整个美国大陆,所以丁峻跟他约了几次时间,表示自己可以抽周末飞过去,但钟映旗都表示时间还不确定。次数多了,丁峻有点不高兴,毕竟两人算是有约在先,钟映旗现在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今天一整天钟映旗又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对话框里都是丁峻的自说自话,给他分享今天自己喝的星巴克新品,今天课堂上老师播放的纪录片,今天网球场上偷跑进来的小猫…

      没有回复。

      丁峻感觉自己这两天属实有点被这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男人搞得有点心态不稳,于是决定抽周末出去散散心。他本来想去圣莫妮卡海滩转转,但刚好收到高泊宇发来的短信:

      -Jon,周末要不要一起去五号公路兜风。我正好要去旧金山,如果你想一起去,我们可以同行。

      正中丁峻下怀。他还愁周末没事干,现在就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五号公路的景色他也向往了很久,但毕竟在美国没有驾驶证,他也没法租车,因此虽然之前来过加州两次,都没有机会去体验一下这条风景绝妙的道路。

      他和高泊宇越好周六上午在大学校园的某个地点见面,高泊宇开车来接。丁峻习惯了早起,因此还是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在附近晨跑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家洗澡,收拾要带的东西。等他见到高泊宇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用发胶简单固定过的头发和牛仔夹克都显示出他对今天的重视——毕竟他可是个常年穿运动服的人。

      “你今天真帅。平时也很有魅力,今天尤甚。”高泊宇降下车窗,微笑着冲丁峻点点头,然后示意他坐副驾,“Jon,今天天气非常好,我们的旅途一定会很棒。”

      丁峻拉开车门做了进去。宽敞的轿车里,前排是特意给他留的位置,后排放着成堆的厨具、一摞摞书、布艺台灯、以及相当考究的黄铜烛台,满满当当几乎要碰到车的顶棚。

      “这是要搬家?”丁峻指了指后座。他是完全不介意车上的环境的,不过看到这么漂亮的车里面毫不在意地塞满一堆旧物,还是暗暗有点心疼,”东西挺多啊。“

      “我妹妹要从LA搬到旧金山,她人已经过去了,还有一些杂物,我这趟帮她带过去。”高泊宇有些抱歉的一笑, “对不起,让你跟这些家具挤在一起。不过我实在是太想见你了,所以就冒昧提出了邀约。”

      “这有什么,我还很高兴能出来兜兜风呢。”丁峻满不在乎地说道,“妹妹是去上学?”

      “没错,她开学要去伯克利读一年级,很棒的小女孩,是我们全家的骄傲。”高泊宇目视前方开着车,一边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

      丁峻觉得高泊宇这人身上有一种亲和力,他能够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有一种发自内心想要跟人建立联系、欣赏别人的特质。如果说跟钟映旗聊天就像一头撞上南极的冰山,那跟高泊宇的交流真就是如沐春风。

      丁峻和高泊宇闲聊着学校和网球训练的杂事,不知不觉汽车已经驶上那条被无数小说和影视作品盛赞过的五号公路。

      “五号主要是乡村风光,我很喜欢,总让我感到内心平静。”高泊宇的眼睛在镜片下闪着明亮的光芒,似乎在用心体会眼前的景色,“一号就更波澜壮阔一些,毕竟是沿海,海洋是很神圣的。”

      丁峻凝视着车窗旁边飞速驶过的原野和偶尔出现的小屋,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雅致好看。他没有办法像高泊宇那样用非常诗意的话语来描述眼前的景色,但他感觉自己郁闷了一周的心情都得到了净化。

      中午两人在沿途的一个龙虾餐馆吃了午餐,丁峻本来想买单,毕竟高泊宇今天请他来兜风。不过高泊宇坚持两人AA,丁峻也没有跟他争执,入乡随俗的道理他懂,而且归根到底两人还没有很熟。

      高泊宇去年大学毕业,今年23岁,跟丁峻差不了很多。言谈中得知他毕业之后投资了一个艺术画廊,结果很不巧,主推的艺术家几个月前因为醉驾事故逃逸入狱,画廊的经营也因此受到了影响。高泊宇的父亲是个勤劳踏实的第一代移民,经营着一家在西海岸颇有名望的律师事务所,本来就瞧不上这些虚无缥缈的“艺术”之流,加上高泊宇运气不好,第一次创业就血本无归,更是大发雷霆,勒令高泊宇继续回去上学。

      “那你怎么打算?”丁峻喝着饭后咖啡,看着对面高泊宇还在对付盘里的一块儿黑森林蛋糕,问道,“我确实不懂艺术,不过你挺有那个范儿的。”

      “先呆着呗。”高泊宇笑笑,用甜品叉在盘子里切下一块蛋糕,“我这人,用中国俗语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爸越想让我做的事,我反而越抵触。等他哪天不让我做了,我没准自己就想了。”

      丁峻也笑了,他感觉高泊宇这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中国的歇后语的样子有点可爱。高泊宇有点天然呆,吃完饭就坐在座位上犯困,喝了两杯咖啡也不管用。

      “你这个样子怎么开车。”丁峻有点无奈,“不过也确实,吃完甜的是容易犯困。”

      “你开呗,我相信你。”高泊宇摘下眼镜来,揉了揉眼睛,“中国驾照在加州可以短时间驾驶,你有国际驾照吗?”

      “有。”丁峻因为常年要在国外奔波,几年前就考了国际驾照,“你不介意我开你车?”

      “这有什么。”高泊宇把车钥匙丢给他,然后自然而然地坐上副驾,“让我最喜欢的网球选手给我当司机,这种体验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满足我一次吧,Jon。”

      丁峻真是被他逗乐了,坐进驾驶室。其实他确实喜欢开车,也喜欢周末开到北京周边的草原或是海边短暂的度个假。在国内,他宁可在北京最豪华的地段租一个昂贵的车位,也愿意自己想要出门的时候能够随时有一量便捷、可靠、效率极高的汽车在身边。

      这次高泊宇的邀请,对他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下午的路程,地势变得更加平坦,两侧几乎没有建筑,只剩下广袤的平原风光和前方一望无际的原野,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非常开阔和清朗,让人身心愉悦。

      丁峻和高泊宇两人性格还是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加之有着相似的爱好和学生运动员的经历,难免打开话匣子畅谈一番。丁峻也跟他打听了不少关于美国的运动员创业经历,感觉还是有些启发。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开出了一百多公里。

      正当快要进入旧金山市区的时候,丁峻的手机响了。他先是以为是电话,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是微信语音。要是平时他也就接了,但开着别人的车,难免要考虑的周全一些。他跟高泊宇打了声招呼,把车靠边停下,然后走出驾驶室接了电话。

      从刚才他都没时间仔细看,接通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是一个很久没听到,但依旧让他心跳有些加速的声音。

      钟映旗柔和、平静而略有点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我刚忙完,抱歉,一直没回你消息。”

      “没…没事。”丁峻有些慌乱地掩饰自己接到电话激动的心情,“你干嘛呢,声音听着很疲惫。”

      “…”钟映旗没有回复,沉默了半晌说,“见面说吧,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确实一直脱不开身。”

      “好啊,没事。”丁峻平静下来一些,他在车旁边踱来踱去,旁边汽车飞驰而过,偶尔传来几声喇叭的响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我从今天就开始休假了,我现在在佛罗里达,我家在这边。你下周可以过来,我们聊聊上次…”

      “我今晚就去。”丁峻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钟映旗微微有点诧异,又问了一遍。

      “我说,”丁峻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他有点担心自己又说没有边界感的话,惹钟映旗不开心,“我想早一点见到你。我想今晚去找你,你觉得可以吗。”

      话筒里没有声音。丁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他听到钟映旗很轻微,但很明显是开心的笑声。钟映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声音很轻柔:

      “小朋友,你想来就抓紧订机票吧,今晚可能要坐红眼航班了。”

      丁峻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然正准备跟钟映旗说什么,突然听到旁边的声音:

      “你去副驾吧,我来开。”高泊宇兴致勃勃地从绕道车后面,看上去精神很好,“我睡了一觉,现在又精力充沛了。”

      “你旁边有人?”钟映旗问道,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平静,“你在外面呢。”

      “啊,对,我和朋友来自驾。”丁峻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被人发现了秘密的心虚。他捂住听筒坐进副驾,“嗯,我待会订好行程跟你说,晚点聊。”

      “好的。”钟映旗说完,没再多说什么,挂断了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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