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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物寻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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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花魁海棠。平日里待人冷淡,凭着姣好的容貌引得不少花客为她一掷千金,因此敢在秦娘子面前呛声。
秦娘子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会让她三分薄面。更别说这些小厮了,每月的银钱都得仰仗海棠才能按时拿到,因此都不敢上前得罪她。
姜姒槿拉起弟弟,看着替她出头的海棠,一时左右为难。海棠和她们并不相熟,在楼里打过照面,被秦娘子罚的时候,她也会出面阻拦。只是每次都不多说什么,也不和她亲近,是个冰山似的人物。
海棠若是帮她们逃走,必然会受牵连,为了不相熟的人受这无妄之灾岂不是太亏了。但她俩若是不走,看这架势会被秦娘子打死。
正犹豫之际,海棠回头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啊。”
姐弟二人正要从窗户翻出去,姜姒槿却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那人一身酒臭气,呼哧呼哧地喘着,喉咙里怒骂道:“腌臜货,还敢逃,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
竟是那不正经的老道士追了上来!
姜姒槿慌乱下用手肘击打他的胸口,奈何力气太小,毫无威慑力。
老道士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攥在手里,扒开掌心贴在鼻子上嗅闻,身体不自觉贴在她身上蹭弄,神色痴迷地说道:“什么味道,好香啊。贱|货,你用什么法子勾引老子?”
姜灵筠对着老道士又踢又打,上嘴咬他的胳膊,双眼瞪得通红,“滚开臭道士,放开阿姐,我杀了你!”
老道士整张脸都埋进了姜姒槿的手心,身子如痴如醉地和她越贴越紧。原本让他痴迷不已生出色心的姜灵筠竟然都不被放在眼里,嫌他碍事,一把将人掀翻在地。嘴里着魔似的重复着:“好香啊,什么味道,太香了。”
那张丑陋的肥脸贴在身上乱蹭,姜姒槿恶心得不行,可如何也挣脱不开,只恨自己没有武力傍身。
海棠长剑一挑一刺,老道士手臂上立马出现一条血窟窿。疼痛让他暂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姜姒槿的手腕,仔细查看她的手心。只见她手心里埋有一粒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寻香子。
传说寻香花难遇难求,极为娇贵。只能九天圣水浇灌,破晓之际的晨光照耀,春日冰雪融化之时便要种下,寒冬第一场大雪过后绽放的第一朵花,才会结出种子。一点差错都不行。
寻香子有奇香,凡人看不见闻不见,只有修道之人才能识得。将这样极为珍贵难得的寻香子种在心爱之人的手心,往往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保护。只有大富大贵的名门正派,或是神仙妖兽,才配拥有这样的名贵物件。
但凡在外面遇上持有寻香子的人物,都得绕道三尺避着走。免得冲撞了贵人,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老道士捉住姜姒槿的手腕呆愣在原处,丝毫不敢相信,这低贱的风月场所怎么会出现圣洁的寻香子。
而且周身散发的淡蓝色光晕便是种花人维持的法力,能够时刻定位寻香子的位置,可见此人法力高深,才敢这样源源不断地消耗。这婢子背后竟有靠山!
他还呆愣着,浑然不敢置信的模样。海棠当即又是一剑刺出,老道士回过神来,堪堪躲过,正想破口大骂,却被海棠抢了先。
“瞧你这呆样想必已经认出来了。既然知道是惹不起的人物,还不快放她二人离开。”
刀锋般冰冷锐利的声音一下刺醒了老道士,他满脸骇然,噗通一声跪地不起,一下接一下地冲姜姒槿嗑响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万望神女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小人一生当牛做马,永生永世为今日冲撞神女赎罪!”
倒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的秦娘子渐渐回过神来,见着老道士给姜姒槿跪下磕头,气都不打一处来。凭什么打她的时候凶神恶煞,这会儿子竟然对着一个小丫头片子磕头认错,难不成她比这贱|人还卑贱?!
她撑起身子来,指着姜姒槿破口大骂:“贱蹄子,你使了什么迷魂记,小小年纪竟能叫男人跪拜于你的石榴裙下,好大的威风!我看你是天生骚狐狸命,转世投胎的狐狸精,专干那卖骚偷情的勾当。”
老道士听见这话,当即暴起,猛踹秦娘子一脚,直接踹飞出去几米远,“腌臜货,竟敢亵渎神女,不看自己什么东西!”
姜姒槿被这阵仗弄得晕头转向,心乱如麻,只想赶紧逃离现场。这下没人敢阻拦她们,她拉着姜灵筠的手头也不回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披着浓黑的夜色奔逃,急喘着气不敢停歇。
等将嘈杂声远远甩在后面,藏匿到一处静谧的墙角下,两人才敢稍稍放松下来。
刚从鬼门关把姜灵筠拉回来,姜姒槿此刻心中慌乱不已。
她总听弟弟暗地发狠,扬言要烧掉这魔窟,没成想今日竟真兑现了。一想到弟弟惹出这样大的祸事,他们姐弟俩今后再也无法在镇上生存就心乱如麻。俩人年纪尚小,就是去做工也没人肯收。
可瞧见他瘦削的脸上清晰可辨的红痕,以及被扯破领子的衣衫,满腔怒气化作一声声呜咽,姜姒槿只得把相依为命的弟弟紧紧搂在怀里。
两个本该高高在上、被万般宠爱的帝王之后,却只能在这乱世中,躲在墙角相互依偎。
寒潮侵袭,万籁俱寂。身上衣不蔽体,身下青石板冰冷刺骨。
姜姒槿抱着怀里发颤的人,心底生出无限悲凉。究竟是遭受了多少苦难,才会让乖顺的弟弟做出这样反叛的举动。
就因为他们顶着这身份,所以生下来就要和父母分离,在外摸爬滚打,颠沛流离。
这高高在上的身份,带来的只有祸患,从没让他们享受过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若是普通人该多好,若是不姓姜该多好。
“欢喜,”姜姒槿轻声开口,“你以后就叫欢喜好吗?”
改换姓名,相当于抛却过往,重活一世。
姜灵筠从她怀里起身,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阿姐,你要抛弃阿爹阿娘吗?”
这话问得姜姒槿心头一颤。想起奶娘在世时,不断地叮嘱她姐弟二人,要将肃王和肃王妃慷慨赴死的大义牢记心中,永远不可背叛家国,不可背叛子民。
这段话对姜无畏来说,不是激励,反倒成为了魔咒。
她伸手揩去他脸颊上的泪水,手指紧了紧,脸上佯装笑意:“欢喜不好听么?欢欢喜喜,顺遂无忧,多好呀。”
“不再姓姜,不用再躲躲藏藏,担惊受怕,只愿你余生欢喜。姜,我一个人姓就可以了。”
这杀人的罪孽,也由她一个人来偿。
他见阿姐笑,自己也笑,乖顺地点头:“好听,阿姐喜欢我也喜欢。”
姜姒槿摸摸他的脑袋,半是祈祷半是祝愿地说到:“改换了姓名,欢喜就是全新的人,要过全新的生活!”
姜灵筠半懂不懂,也觉得这句话振奋人心,望着阿姐的眼里全是向往:“欢喜要过全新的生活!”
今夜无月,此时店铺尽数打烊,路上早已没了人影。夜风卷着枯叶,野猫在巷子嘶叫着来回穿行。两人不敢久留,黑夜中有比人更可怕的东西。
如今无处可去,姜姒槿攥紧有记忆以来一直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在怀里的玉章。犹豫片刻,最终惴惴不安地带着弟弟朝敖岸山的方向赶去。
她别无他法,只能将希望尽数寄托于幼年时那清晰无比却无处查证的梦。
二人紧赶慢赶,趁夜色奔走近二十里路,在精疲力竭之际终于赶到山脚下。
前往山顶的路是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还没等二人稍作休整,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了声势浩大的动静。官兵竟是追到了敖岸山!
阶梯蜿蜒曲折,灯火通明。二人为躲避追捕,只得逃往黑暗崎岖处,潜入荆棘丛生处去。
经长途跋涉后,身体已疲乏难耐。不多时姜灵筠便瘫软在地,声音又惧又怕:“阿姐......我跑不动了,我会不会死?”
姜姒槿如何不怕,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信誓旦旦地说道:“别怕,阿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罢,嘱托姜灵筠在荆棘丛中藏好身形,等听不见动静后,便顺着灯火一路往山上跑,直到跑进一座气势巍峨的殿宇。
而后姜姒槿一鼓作气冲出去,脚下不停地环着山腰跑,边跑边高声呼喊着:“弟弟,等等我!阿姐跑不动了!”
山下众人一听,便急追着呼声而去。
等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时,姜灵筠趁机往山顶上去。
惨白的月光被高大的松树尽数遮挡,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白天下了一整天的杏花雨,山路泥泞难行,布鞋踩在上面更加湿滑。
姜灵筠脚底打滑,竟失足跌下了高崖,顺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姜姒槿像猫儿一样灵巧地在树林草窠里四处乱窜,后面五大三粗的官兵一时有些跟不上。
冲在前头的两人被树枝刮来刮去,发了怒,抽出腰间长刀,挥舞着膀子就是一阵乱砍乱劈。有人在前面疯狂开路,官兵的动作又快了起来,眼看就要追上她。
慌不择路下,她一个翻身窜进半人高的灌木丛中,却不想被台阶绊住了脚摔倒在地!她还来不及疑惑这山里忽然哪里来的阶梯,只心道糟糕,这下怕是没有活路了。
她慌乱着拾级而上,却忽然发现周遭万籁俱寂。与方才雨后泥土的气味不同,空气里充盈着沁人心脾的浅淡花香,连夜风也变得柔和。
她回头一看却忽然愣住,顺着眼前庞大奇异的事物抬头环视一周,双腿一软,跌坐在台阶上,甚至久久不敢站起来,生怕动作太大惊扰这里的“东西”。
她思索良久,最后迟疑地,朝着前方颤抖地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