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合集》白寻五七

10、清风徐徐（完）

　　“放肆！”
　　“徐窈，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大殿之上，朝臣全都跪了下去，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站得笔直。
　　“臣上奏，请求皇上立储君时，不分男女。”
　　“陛下，尚书令怕是昏了头，历朝历代皆有古制，怎能因她一句话而轻易更改啊！”
　　“陛下，于理不合啊！”
　　“陛下，储君一事，身为臣子怎敢多管，中书令此举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啊！”
　　许多臣子跪地直呼不行，更有人直言中书令心思不正。
　　李元沉默下来，火气在心头乱涌。看着底下倔强的身影，他明白，这是在逼着他选择。
　　“陛下。”
　　徐窈又开了口，“若陛下觉得臣僭越逾距，臣自请夺取丞相一职，此后不再入京为官！”
　　此话一出，大殿安静一瞬。顷刻间，原本反对她的人直愣愣怔在原地，反倒开始求起情来。
　　“陛下息怒，尚书丞相逾矩有错，但罪不至此！”
　　“陛下息怒！”
　　乌泱泱又倒下去一大片，全都是求情的。
　　“尚书令蔑视皇威，干涉皇室，暂夺去丞相职位。”
　　李元无视底下的求情声，直接下了朝。

　　养心殿
　　“寒鸦，将人好生带过来。”
　　李元脑中那根冷静的弦还是断了，他恨不得亲自去找，亲口去问，是不是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刘闫……”
　　他不允许，也不会接受，“好好整顿宫里的人，顺便去给我准备些东西。”
　　“是。”
　　刘闫都不需要问，看到寒鸦带人过来时，就知道自己该做哪些事了。
　　徐窈刚走出皇宫，迎面便看到熟悉的人。她什么话都没说，跟着人就到了这。
　　殿内很安静，此时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既不是谈论政事的御书房，也不是以往有商有量的政事堂。徐窈是第一次来养心殿，平日作为外臣，可不会轻易来皇帝休息的寝殿。
　　“陛下……”
　　她话刚出口，李元便打断道，“徐窈，你真是好样的！”
　　“陛下已经治罪，臣认。”
　　听着她不温不火的话，李元自嘲一笑，“你为了上那道奏折，连丞相都不想做了吗？”
　　“陛下，臣并无此意，而正是作为丞相，臣才会上那道奏折。”
　　徐窈明白，再多的解释都毫无用处，只是她想争一争，哪怕结果是粉身碎骨。
　　“我早就说过了，不可能。”李元下了最后通牒，看着眼前之人早已知晓的模样，也不再过多言语。
　　“臣知晓，那臣告退。”
　　徐窈退了几步，径直走到门前，却发觉怎么也打不开。
　　“徐窈……”
　　李元不知何时走下来，停在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
　　“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
　　他在大殿之上就清楚，她上那道明知不可能的奏折是为了什么，也早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但他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如愿。
　　“陛下……”
　　徐窈没想到他来这一招，却仍保持理智，“如今社稷安定，百姓富足……”
　　“嗯？”
　　李元见她面色一变再变，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只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话是何意。
　　“陛下确实应该体恤臣子，广纳后宫，为日后着想。”
　　徐窈掌管六部，消息灵通，早早听闻有许多臣子上奏让皇上选秀纳妃，虽说有一些是为了家族利益，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陛下早年间一心扑在政事上，直到今日，后宫仍是无人。
　　以往那些不知好歹的臣子的奏折就罢了，听到徐窈当面如此说，李元气得一把拉过她的手，“爱卿竟然如此关心朕的后宫，不若亲自来试试？”
　　他被气得完全丢了脑子，一点也不放过眼前人，不管不顾将人抱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徐窈，你可愿意做我的皇后？”
　　这话一出，吓得她不敢动弹，在他的怀里楞了许久。
　　震惊吗？徐窈第一反应是震惊的，随即便觉得眼前的皇帝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了，亦或是通俗点说，他疯了吗？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徐窈只会在心里偷偷地想，说是不会说出口的。
　　“放开。”
　　没等来她的回答，李元悻悻松开了手。
　　“我……阿辞……”
　　李元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她打断。
　　“陛下，好计谋。”
　　徐窈讽刺一笑，“陛下若是想我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朝臣入主后宫，陛下不仅想毁掉我辛辛苦苦积累的政绩，还希望我日后也得到一个祸国妖妃的罪名吗？”
　　李元想过这点吗？想过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说出自己心底的妄想。
　　“你不是虞后……”他干巴巴道，“若是我还有别的办法呢？”
　　徐窈盯了他片刻，又笑了，“陛下想将我藏在后宫？还是说，以后我不再是徐窈，只是陛下的妃子？”
　　徐窈懂他吗？是懂的，天底下最懂他李元的，除徐窈一人外，再无别人。
　　“我总会败给你。”
　　李元后退几步，他怎么忘了，虞后是她的死穴，只怕她真的怨极了自己，“老师的死与我无关。”
　　他转过身去，又道：“你走吧，我放你离开。”
　　徐窈再次走到门口时，门开了，正好与捧着女子服饰的刘闫打了个碰面。他似乎没有料想到这个结果，眼里惊讶更甚，随即便低下头，恭敬等着人离开。
　　徐窈一步未停，也没回头看一眼。她不会再来皇宫，毕竟早已厌倦。

　　天下安定，百姓富庶，总要有人去看海晏河清的大千世界。
　　徐窈离京已经数月了，她如今到了靠海的一个小村。离开前，她特意又去爬了一次山，去到老师的墓前。
　　“老师，你曾说世间有太多美好你都未曾见过，只拘泥于庙堂总觉不自在。”
　　“日后，我就当你的眼睛，你想去的地方我代你去，没见过的景色我代你见。”
　　“老师，经此一别，愿你我终会再遇。”
　　她将坛子里的酒一洒，拿起自己酒杯一饮而尽。头顶上桃花簌簌，却阻止不了她的步伐。石碑前，酒渍归于泥土，而旁边还落下一个紫荆花式样的白玉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