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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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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儿,盛儿?”
在寒冷与饥饿中,李盛听到有一个担忧又温暖的声音这样唤自己。
他睁开眼,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谁。在他败落又一无是处时愿意来看他的,只有他的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李盛站起来挥挥手。
果然是李文。
夜已经深了,他身下穿着单薄雪白的中衣,外面披了一件大氅,上面落满了片片雪花。把大氅取下来掸去上面的雪花,然后挂在一旁,李文走到李盛身边,戳戳他的额头,眸子中满是担忧无奈:“你啊你,就不该惹父皇不高兴的。”
李盛眸光暗了暗。
惹父皇不高兴?
他怎么会成心要惹父皇不高兴?
左右,不过是因为当初他母妃一族意图谋反,计谋暴露后被打入冷宫,剩了一个他,父皇心里忌惮他,恨他,才处处来挑他的刺。他无意顶撞,甚至比任何人都更加小心谨慎,可是没用。在不喜欢他的父皇面前,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但这些道理,他这锦衣玉食,风调雨顺,未受过半点冷眼和委屈的太子哥哥怎么会知道?
李盛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楚楚可怜道:“嗯,盛儿听太子哥哥的,往后再也不敢顶撞父皇了。”
“太子!太子!”这时福来在外面小声地喊道,“都办妥了!”
“那拿进来吧。”李文在里面也小声喊道。
“哎哟,哎哟!”福来一边往进来搬炭火,一边因为炭火太重而叫个不停。朝李盛的方向翻个白眼,他抱怨道,“我看啊,这总有一天,太子殿下宫里的东西得被搬空。”
“福来!”李文皱眉道,“不要乱说。”
福来丝毫不怕李文,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冷笑道:“这有些人啊,见别人都像避瘟神似的避着他,就起了心思专黏着我家太子殿下,哄着太子殿下给他送这送那。没炭火,没衣服,没吃食,哼,干脆这种人没了,就万事大吉了。”
“福来!”李文加重语气,呵斥道: “行了!别说了!回去吧!送完你就快回去吧!”
福来又哼了一声,把带来的外衣递给李文:“太子殿下不多穿点就跑过来,小心冻着。”
李盛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站着。
忽然他眸光微动,扫过福来腰间悬挂着的一块玉佩。
他拉起这块玉佩,垂眸道:“太子哥哥,这块玉……我曾见你戴过。”
李文愣了愣,低头一看。
他平时从不注意这些身外之物,戴过没戴过他也不记得了。
“太子殿下戴过又怎么了?”福来把玉扯回去,没好气道,“太子殿下赏了我,不行吗?”
“太子哥哥没赏你,这是你偷的。”李盛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着福来。
被他这么一看,福来莫名觉得有些瘆得慌。但转念一想,对着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皇上憎恶至极、说不定哪天就被赐死的皇子,他有什么好怕呢?便趾高气昂地怼了回去:“那也不关你的事,太子都没说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盛沉默下来。
一旁的李文头疼万分。
这福来对盛儿说话实在太刻薄了,他只后悔方才怎么会叫了福来过来。连推带搡地把福来往出弄,他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哎呀你快走吧!”
好说歹说,福来终于走了。
李文深深低下头:“那个……不好意思啊盛儿,是我没管教好福来……”
“没事的太子哥哥。”李盛轻笑了笑,道:“盛儿知道这并非太子哥哥的意思。只是太子哥哥对下人太宽恕,他们才这样放肆大胆。”
“唉,是啊。”说到这个,李文就有点愁苦,“每次我想狠一些,立个威的,但是事到临头,却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狠事就更做不出来了。”
李盛垂眸,眼神闪动了片刻,最后,他用一种很轻柔的语气说:“太子哥哥将来是皇帝,届时万人听命于你,这些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很久之后,那个风雨飘摇、烛火微弱的夜晚,当李文口吐鲜血,发丝凌乱地跪在地上时,李盛在他身边,摸着他的脸,和那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轻柔,话却是截然相反了,“太子哥哥,这做人哪,不能愚善;想要做皇帝,那就更不能了。”
李文挣扎着望向他,身体颤抖,双眼之中满是痛苦。李盛等着他说些什么,或许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毕竟,他的太子哥哥爱他,护他,从父皇的仇恨中保全了他,而他,最终却用一杯毒酒,来回赠他的太子哥哥。
“你……”他听到李文很轻很轻地说:“你好好的过,做个好皇帝……”
李盛猛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李文却渐渐闭上双眼,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死了。
独留李盛,抱着他的身体,泪水哗哗流了满面。摇晃着李文,他嘶吼着:“李文,你说什么?我杀了你,夺了你的皇位,你不骂我,恨我?你说啊!死到临头,你还装什么纯善君子,你骂我啊,骂我啊,你说啊!!!”
可大殿一片寂静,再也无人开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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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福来被带上来时,全身颤抖,指着他,语不成声:“你……你……不!皇上……”
李盛轻轻一笑,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皇冠上的流珠相碰作响。他走的缓慢又从容,自在又随意,可福来看来,他却好像每一步都从炼狱中走来,让人发冷发指。
李盛站在福来面前,伸出手——福来吓的一个激灵,闭上眼,却只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腰间轻轻一扯。福来睁开眼,面前的皇帝眼神漆黑,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里面带有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福来打个冷战,听到他说。
“我以前就说过,这是太子哥哥的玉佩。”
他扬了扬手,手中,果然是一块莹白温润的玉。
“还给皇上,还给皇上……”福来被吓的颤抖,“是奴才的错,奴才偷了太子的玉佩,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皇上宽恕奴才啊!”
李盛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太子哥哥的东西,你不该偷的。”
“是,是……”
“这世上有种刑罚,叫做炮烙之刑。”李盛忽而又笑了,像个孩童般灿烂,“福来,你可想试试?那炮烙之刑,可要花费不少的炭火呢。”
福来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李盛挥了挥手,冷笑道:“带下去,上刑!”
——大概这就是权力的滋味,那个被践踏在所有人脚下的李盛,如今终于站在所有人之上,他想要做的事无人再能阻挡。
可不知为何,他却一日比一日不得安睡。无数个夜晚,他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轻声念着:“太子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要来杀我了?”
他们真的来杀他了。
因为他暴虐成性,嫉恨忠良,民心尽失。
望着持剑指向他的沈琢,他不再慌乱,反而大笑起来,大笑起来,直笑到泪水流了满面。
落冠散发,踏入熊熊烈火,大火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太子哥哥,你来带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