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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礼 ...

  •   埃里克躺在冷硬的地板上,以胎儿的姿势缩成一团,期盼着死亡可以结束他受的折磨。三周前,他最终决定放克莉丝汀与她的爱人一起离开,那时他以为没有什么痛苦能与失去克莉丝汀相提并论。他甚至认为没有克莉丝汀,自己无法存活。但他那可怜的、似乎破碎了的心脏欺骗了他,它仍然顽强地搏动着,死亡从它面前逃离了。毕竟,一个人依靠一颗破碎的心也可以活下去。
      但是今晚...... 想到今晚会发生的事,埃里克止不住地颤抖。吉瑞夫人小心地对埃里克隐瞒着今晚的婚礼,她没有告诉埃里克什么确切的信息,但她看起来很紧张,而且她说自己今天要出门一整天,因此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可以带给他水和食物。埃里克猜测着她要去什么地方,因此早晨他对外面的骚动十分注意,他从小木屋的钥匙孔往外看,因为吉瑞夫人把他藏在这个工具间里,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埃里克看见吉瑞夫人和梅格穿着漂亮得体的礼服,上了一辆马车。毫无疑问,埃里克想,感到他心中的伤口又一次破裂了,像是曾经嵌入的小块玻璃再次碎裂为更多锋利的切面。她们打扮成这个样子,以及一整天的外出只有一种解释,她们要去参加克莉丝汀的婚礼。
      埃里克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低吼着,抽泣着。一切都结束了,今天,克莉丝汀,他心爱的克莉丝汀,和那个家伙,就要进入神圣的婚姻殿堂了。埃里克至此才知道三周前的痛苦与今天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某种程度上他又一次失去了克莉丝汀。尽管他不停地试图说服自己,什么都没有变,自己早已在这之前就失去了她,可是只要她还没有结婚,埃里克总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某一天她会改变想法,也许她最终会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她一旦说出婚礼的誓言,他的希望就永远不可能了。
      今天克莉丝汀将要说出她的誓词,将她自己与与那个家伙连结在一起,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埃里克因为这个想法战栗着。今晚,子爵就完全拥有克莉丝汀了。仅仅想象克莉丝汀依偎在子爵的怀里,而那个家伙的手和嘴唇划过她完美的身体,就几乎对埃里克造成了身体上的疼痛。可是今晚,他最糟糕的噩梦就要成真了,埃里克甚至祈祷着死神可以仁慈地将他带走,因为他害怕自己无法承受这种绝望的确定性,无法承受如此残忍的事实。
      “克莉丝汀...”,他轻声呻吟着,“为什么你不能爱我,为什么你要选择那个家伙,而不是多年来一直引导你、守护你的音乐天使呢?你知道吗,仅仅想象你在他的怀抱里,几乎就会杀死我。”
      夜晚,吉瑞夫人回家后立即赶往小木屋,那里摆满园艺工具和干草。自歌剧院火灾后,她一直容许埃里克在那里暂住。但她明白这安排只是临时的,埃里克迟早得找更适合的住处,可能是远离巴黎,因为在这里他是通缉犯。克莉丝汀的离去给埃里克带来沉重心理创伤,使吉瑞夫人的怪异朋友堕入绝望。吉瑞夫人对他忧心忡忡,也为自己担忧,担心埃里克如果闹出什么事,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她认为最好避免提及克莉丝汀,从未在他面前谈论过她。
      过去的三周里,埃里克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平静下来,失去克莉丝汀的绝望,使他表现出绝对的放弃和顺从。但是吉瑞夫人不想因为告知埃里克这场婚礼而撕开他那仅仅刚止住血的伤口。她只是告诉他今天自己很忙,只有晚上才能来看他。
      但吉瑞夫人并不确定埃里克是否被瞒过去了。毕竟埃里克不傻,当她说到自己只能晚上给他带食物的时候,他看向她的眼神很奇怪,充满了询问和狂热。吉瑞夫人突然感到自己必须马上去见埃里克,以便确认他是否还好。如果他猜到了,如果他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他要怎么处理施加在他摇摇欲坠的心理状态上的又一次打击啊。
      她迅速打开小木屋的门,呼唤着埃里克,却大吃一惊。他蜷缩在地板上,肩膀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啜泣。眼睛又红又肿,却看不到泪水,好像他已把眼泪流干了。即使在克莉丝汀离开他的那天夜晚,他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悲伤和痛苦。
      “天哪埃里克!”,吉瑞夫人跪坐在他面前,拉着他坐起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埃里克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吉瑞夫人的出现。他迟钝地转过头去,以几乎听不见的耳语叹息着,“夫人,我知道了”。埃里克的眼神又像早晨那样充满了追问,“我知道你今天去了哪里,”他的身体抽搐似地颤抖着,“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吉瑞夫人点头,不难猜测埃里克指的是什么。“他在为她更衣了,让她的肢体伸展开来...”埃里克说这句话时声音毫无波澜,但他极力压制的痛苦却显而易见,吉瑞夫人不由得开始心疼他。“他现在是她的丈夫了,”吉瑞夫人轻声说,把埃里克拉近一点以表示对他的同情,“他有这个权利,他们没有做不恰当的事,而且...”她犹豫了一下,“他们彼此相爱。”埃里克呻吟着。“我知道,”吉瑞夫人低语着,“我知道你也爱她,这件事伤害了你。但是有时候造化弄人,很多事都不会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发展。”她轻轻晃动着埃里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尽力使他放松下来。“我理解你,我知道爱一个人会希望能共度余生,我也经历过失去爱人的痛苦。”她继续说,“我的丈夫去世时,我以为没有他我无法生活,但是我不能丢下梅格,所以我把痛苦封存在了内心最深处,以便好好活下去。”
      埃里克动了动,似乎要打断她。“嘘,”吉瑞夫人叫住他,“我知道这两种情况不一样,但是想一想,难道你更愿意克莉丝汀死去吗?还是愿意她幸福,虽然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埃里克激灵了一下,吉瑞夫人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了,也许,也许她可以帮助埃里克从他的恍惚中恢复过来。“失去了我的丈夫,而我要活下去,这很艰难,”吉瑞夫人继续她的故事,“但是后来我学会了专注于那些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只想着失去他的痛苦。你看,埃里克,爱总是一样礼物。它也许只是短暂地存在,也许会消亡,但是爱的经历一直在丰盈着生命,你赞成吗?”埃里克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吉瑞夫人又开口了,“你让克莉丝汀感到非常快乐,”她对埃里克耳语着,“她父亲去世时没有人帮助她,但是你在她身边。你教会她歌唱,帮她实现了首席女高音的梦想,那是一段幸福的日子,不是吗?”埃里克点点头,再次潸然泪下。“没有人能把这些幸福从你身边夺走,”吉瑞夫人提醒他,“不论最近发生的事,还是以后可能发生的事,这些记忆永远会保留在你的心底慰藉你,就像我经常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那些丈夫说爱我的时刻。”吉瑞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在一起只有两年,婚后一年半他就去世了,而梅格只有几周大。但是那两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很感激曾经拥有过的幸福,而不再为不可能的希望哭泣。”埃里克仍然没有回答,他的肩膀被无声的抽泣压垮了。“克莉丝汀和你曾经有一段将近十年的完美的师生关系,”吉瑞夫人把话题回到埃里克身上,“也许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关系,但是你知道,那时的你对她来说就是整个世界。专注于这些,埃里克,想想过去的十年里你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想想你们从音乐中共同获得的快乐,想想你为她的成功而骄傲的感觉...埃里克,你们之间有那么多实实在在的美好。”埃里克呻吟着,“可是她丢下我了!”他无法忽略这个事实,无法释怀克莉丝汀最后的选择。她最后的举动似乎毒害了埃里克记忆里所有的美好,使它们蒙上了一层痛苦的阴霾。
      吉瑞夫人摇摇头,“不埃里克,不是她丢下了你,是你放她走的。你照顾她,引导她,让她由一个小孩子成长为成年人,你让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违背了你的期望,但你最终接受了她的决定。你放她与她的爱人一起离开,过她自己选择的生活。你给了她永恒的爱作为礼物,你给了她自由。通过放她走,你给了她的幸福一个承诺,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埃里克抽噎着,说不出话。“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很艰难,但是你会恢复的。我并不是说你的心能完好如初,我知道痛失所爱永远无法遗忘,但它会结疤的,会留下不再疼痛的痕迹。”吉瑞夫人微笑着对埃里克说,“克莉丝汀确实也爱你,以她的方式。”她平静地叙述着,“可能不是作为伴侣、情人或者丈夫,但是作为老师、挚友,她是爱你的。我认为她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如此悲伤,如果她现在见到你,也会伤心的。”埃里克扭过头去,“她根本不在乎我...”他嘟囔着。“她在乎你,埃里克,”吉瑞夫人打断他,“当她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们三个之间的事情的时候...”埃里克突然抬头盯着她,“她告诉你什么了?”他愤怒地喊道。“没什么,”吉瑞夫人安抚他,“只是子爵跟过去然后你威胁她,后来意识到她不爱你然后放她走,后来她又回去还戒指。但是她提到你的时候,她在哭,埃里克,她看到了你的悲伤和心碎,她并不希望你因为她而如此痛苦。”埃里克叹了口气,“她吻了我。”吉瑞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克莉丝汀并没有对她说这些细节。埃里克的眼神黯淡下来,“只是为了救那个家伙,她不想那样的。但是那种感觉好像是在天堂,你能想象吗?她吻了我,丑陋、恐怖的埃里克。”他低下头,“假以时日,”埃里克叹气,“如果那个肤浅虚荣的花瓶小子没有出现的话,也许她慢慢会知道...”
      “别这么想,”吉瑞夫人告诫他,“你记得那些曲目,和她一起学习的曲目,你帮助她成为舞台上的明星,想着那些美好的回忆,不要沉浸在假设里。”埃里克闭上了眼睛,“我不停地想念她,”他坦白道,“想念她的声音,她的微笑,她的秀发,她灿烂的双眼,甚至回忆她的唇贴在我的嘴唇上的感觉。还有在舞台上,她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摘下了我的面具...这很痛苦,想念她很痛苦,尤其是想到她永远离开了我的生命...”埃里克停下了,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似乎并没有被吉瑞夫人说服。现在,失去克莉丝汀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掩盖了一切曾经的幸福。
      “你应该离开巴黎,”吉瑞夫人突然打断了埃里克的沉思,“或许离开法国,这里对你来说不安全,一切都会让你想起克莉丝汀,而且你也不能永远住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换换环境对你可能更好一些,你也需要一些别的事情做,来减轻你的痛苦。还有...”吉瑞夫人犹豫了一下,“皮安吉没死,我想你知道吧?”“哪个?”埃里克没有想起来,“《唐璜的胜利》”吉瑞夫人提醒他。“当然,我没想杀他,那是把他迷晕过去又绑起来了,但是我想着在他脖子上也挂一条绳子会比较吓人...反正那个布景工是死了。”埃里克看起来很困惑,“这胖子应该早醒了吧?怎么突然提到他?”“克莉丝汀还不知道,”吉瑞夫人纠结着,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感到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皮安吉的存活会减少埃里克的罪行,但布凯那一次,埃里克是真的杀人了,对他来说,皮安吉是否活着,还有区别吗?而且迷晕一个人,也是种罪行,虽然不如杀人那么严重。难道要克莉丝汀理解他的谋杀行径?吉瑞夫人知道埃里克出于一定的自保原因,但舞台上杀人也带着威胁和报复,不管怎么样,她都无法说服自己去告诉克莉丝汀原谅谋杀。“别告诉她了,”埃里克空洞地说,“就让她认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至少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迎接她的新生活。如果,她也曾经关心过我,我希望我的罪恶能减少她为我流的泪水,我不值得她同情。”埃里克叹息着,“我确实该走了。可是你觉得我能干什么呢?谁会愿意雇我呢,一个怪胎就够可怕了,谁会考虑一个发疯的怪胎呢?”埃里克突然激动起来,带着讽刺的语气反问吉瑞夫人,“没有克莉丝汀,我根本没办法作曲了...”埃里克又一次流下眼泪,他的怒气也像沸腾的奶油一样,一滴水就平息了。吉瑞夫人叹了口气,她知道即使离开法国,埃里克不再被警察追杀,因为他那张脸,他也很难被接纳。“会想出办法的,”她说出了一个通用的承诺,“我敢保证会找到办法,但是我的其它提议呢,你愿意到国外去吗?如果有合适时机的话。”埃里克没有立即回答,他在考虑自己可以到哪里去,无论如何,这次吉瑞夫人的建议是对的,他也想过许多次离开这里。他的大半生其实都不在法国,可是他曾游历的地方几乎没有给他什么好印象,尤其是东方,他在波斯为国王建造迷宫却被追杀。至于意大利,那里说不定会让他更加思念克莉丝汀,毕竟许多歌剧的唱段都是意大利语。那这样,他就没有太多选择了...“也许我可以去德国,”他最后不安地说,“我会一点德语,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出境,边境线的士兵一定还在关注我吧。”吉瑞夫人很高兴,她总算找到了一个暂时转移埃里克注意力的话题了,“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说,“目前我不知道怎么把你安全地送出国,倒是可以再避一避耳目,慢慢想办法...”“达洛加,”埃里克终于想到了他的朋友,“他帮助我逃出了波斯,一路来到法国,也许他也有办法让我出去。”他突然很懊悔,“他可能正担心我呢,我应该早点联系他,让他知道我从大火里活下来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吉瑞夫人再一次微笑了,鼓励他,“他会理解的,埃里克,你可以先告诉我如何联系他,然后我们三个就可以计划一下怎样让你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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