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门典范》苏理5061

1、故人入梦来

　　“小寒，给我报仇，一定要给我报仇。”魏熙华睁着眼睛，死死攥着赵柔嘉的手。赵柔嘉哭得满面涕泪，也攥住魏熙华的手，“熙华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赵熙华已经是强弩之末，听见这句话，手上的劲一松，眼睛里的光便灭了下去。赵柔嘉连忙大喊魏熙华，希望把她叫回来。但是人死如灯灭，她的熙华姐姐再也醒不过来。

　　“小姐，小姐，快醒醒。”赵柔嘉从梦中醒来，看见把自己叫醒的是翠云。她开口：“翠云，今日是你值夜？给我倒杯茶来吧。”翠云转身去倒水，赵柔嘉就定定地看着她的身影，开口：“我又梦见姐姐了。她在梦里叫我好好待你。然后像一阵烟似的飘走了。”翠云的身影顿了顿，随后倒了水端着过来：“这是魏小姐舍不得小姐，这才入梦来见小姐。”

　　赵柔嘉喝了水，顺手搁在床边的矮几上。她拉过翠云的手，把她拉在床边坐下，开口：“熙华姐姐在闭眼前把你交给我，如今你来这里也三月有余。稚柳他们可有欺负你？”

　　翠云斟酌着开口：“几个姐姐都是很好的，一点重活都不让我干。”她话音一转：“小姐近日常常梦见魏小姐吗？”

　　“是呀，熙华姐姐在梦里还叫我要好好照顾你呢。”赵柔嘉不疑有他，直接开口。翠云却迟疑了一瞬，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赵柔嘉捕捉到这一丝迟疑，开口：“你是不是也时常梦到魏姐姐？”翠云点了点头，又道：“奴婢也时常梦到魏小姐，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奴婢。奴婢家乡有一种说法，生人常常梦到死者，就是因为死者灵魂不安。生者要去寺庙安抚死者灵魂才是。”

　　赵柔嘉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是这样吗？”然后又看向翠云：“你先下去休息吧，不必值夜了。”翠云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转身就下去值夜去了。

　　自从那日翠云说要去寺庙安抚死者魂灵。赵柔嘉安排好一切就带着翠云上了积云寺。积云寺离城很远，但是香火鼎盛，人人都说灵验。魏熙华未嫁而死，死得又不光彩，入不得魏家祖坟，赵柔嘉在魏熙华死后便把她的牌位供在了此处。

　　如今翠云跪坐在旁边烧纸，赵柔嘉便自己跪坐在蒲团上面沉默地给魏熙华擦牌位。看着黄纸快要烧完，翠云开口：“小姐，我再去拿点黄纸。”赵柔嘉并不开口，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翠云站起来就跑了出去。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屋门突然被人打开，一股浓重的酒气随着风被送了进来。

　　赵柔嘉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就见一个头发散乱的男人敞着怀冲自己冲过来，嘴里还乱喊着什么小娘子。赵柔嘉心里一慌，连忙向门外冲去，来人张开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并慢慢将她逼到墙角。赵柔嘉气极也怕极，想大声呼喊又怕招引了太多的人，一时之间没了章法，只好在屋中和那人不断周旋。这时，敞开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一道青色的身影，赵柔嘉尚且未看清那人的面容，那人就冲进来，一闷棍打晕了朝着赵柔嘉不断逼近的男子。

　　赵柔嘉满脸泪痕，那人见了，知道他不好再留在此处，便从地上托起那人的双脚，倒拖着走出门外。又在门口守着，防着有人再过来。翠云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回来就看见门口一站一躺着两个男子。她心里犯起了嘀咕，害怕赵柔嘉出事，急急忙忙就朝屋里去。

　　去到屋里，赵柔嘉整个人软着身子跪在蒲团上，魏熙华的牌位扔在一边，赵柔嘉则双手捂着脸低声哭泣。翠云一惊，放下篮子连忙走上前去。赵柔嘉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整个人瘫在翠云怀里，翠云心中有了计较，任由赵柔嘉在她怀里哭泣。

　　赵柔嘉哭够了，又让翠云给她重新束发，脸上的脂粉哭化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带上帷帽遮着。翠云扶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赵柔嘉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发现那男子还在门口站着，想来是怕有人再进来。赵嘉隔着帷帽冲那人行礼，说：“多谢郎君相救，不知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待小女子回家必有厚报。”

　　那人摆摆手，开口说：“小姐何须客气，不过一件小事，小姐没出事就好。”赵柔嘉再向他行一个礼，走到院门，又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行个礼才走。

　　直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到半路，赵柔嘉才算回过神来。她向翠云说：“翠云，你瞒着别人悄悄帮我查查他的身份，记住，一定要瞒住了，谁也不能知道。”翠云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小姐，我查出来了。”五日后的晚上，正值翠云守夜。待到众人都下去了，翠云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赵柔嘉连忙让翠云坐下仔细说。翠云开口：“那位郎君是城南康家药铺的独生子，叫康原生的。年纪才十六岁，小时候体弱多病，家里给买了替身在积云寺。他家里觉着他年纪小，现在还没给定亲，如今也找了人看着了。” 赵柔嘉脸上一红，嘴里嗔怪：“你都打听了些什么东西来？怎么扯上了什么定不定亲的？”

　　翠云笑着说：“是是是，奴婢打听错了，小姐既知道了，便快些安置了吧。”说着，她便过去给赵柔嘉铺床。赵柔嘉坐在烛光的阴影里，整个人隐在暗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翠云来请她去安置时，赵柔嘉突然开口：“翠云，明日我们两人一起去那家生药铺看看吧。”翠云低低嗯了一声便去小榻上歇着了。

　　两人走进康家生药铺，那人恰好就在，穿着的就是那天穿着的青色衣衫。两人一对视，赵柔嘉的脸红起来。来之前，赵柔嘉是准备了一张药方的，是她日常吃的养身的方子。康原生一看方子，就说，这方子里面有两味药没有，若是小姐不急，等两天我配好了亲自给小姐送去。

　　赵柔嘉眼睛一亮，说了一句“好。”接着又犹豫着开口：“当日积云寺一事，多亏郎君相救才没酿成大祸。”

　　康原生包药的手一顿:“小姐在说什么？我以前和小姐可未曾见过。若是小姐做了噩梦我倒是可以帮小姐开一副安神药。”赵柔嘉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害怕影响自己这个闺阁小姐的名声，而且也不愿意居功，随即便说：“那就麻烦郎君为我开一副安神药，之后一起送来榆钱胡同的赵家吧。”说完盈盈一拜，带着翠云出去了。

　　五日之后，康原生就来送了药，正逢赵柔嘉在见各家掌柜，翠云就把康原生让进旁边的屋子了坐下，又上了茶点让他慢慢等。赵家是好几进的大宅子，这一进院子正好在内宅和后院之间，原是赵老爷拿来接待相公清客的。

　　赵夫人去世，赵小姐掌家以后，外头的掌柜不好进后面，赵小姐不好去外头宅子。想来想去，赵家大伯就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中间的这一进屋子拿来给赵小姐理事，每月月末各家掌柜都来这里回报。如今康原生来送药，正好就逢着掌柜们来回报。他原是打算放下药就走，却被上次跟着赵小姐的姐姐叫住，只说赵小姐要见他，还请他少待一会儿。

　　康原生待的地方，门对面正是几位掌柜。两边微微一点头，便算是相见过。不多时，照壁后头传来脚步声，一个胖胖的掌柜灰头土脸地出来，又有一个跟着进去，剩下的几个掌柜忙围上去问他，那人喝了一大杯茶，擦擦头上的汗，开口：“几位要小心些，小姐气大得很。我不过错了几个数，便被骂得狗血淋头。”

　　康原生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几个掌柜都走了。他一进去屋子里。赵柔嘉就赶着上来给他道歉，说是处理杂务费了时间，没想让康原生等了这么长时间。康原生自然领情，便在客座上坐下。

　　赵柔嘉也不向主座上去做，只在康原生旁边坐了，还亲手给康原生倒了茶。接着又向康原生开口：“我前几日去康家药铺，原是想向郎君致谢的，那日还得多谢郎君相救，不然真不知要如何自处了。”康原生喝了一口茶，“小姐何必如此，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况且小姐当日已经谢过，何必再谢呢。”

　　赵柔嘉摇摇头：“我还得再谢郎君，大庭广众之下护我清名，那日是我考虑不周，急急忙忙去了铺子里，还好没被旁人听见。”这事更是小事，康原生根本没放在心上。

　　赵柔嘉摇摇头，头上的珍珠流苏跟着一晃一晃，接着开口：“我还得三谢郎君呢。我近日来头痛胸闷，还请郎君为我把脉开药。”说着，她把自己的手腕放在两人之间隔着的案几上，手腕白的晃了康原生的眼。

　　康原生想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条青色绣兰花的帕子，搭在赵柔嘉手腕上，赵柔嘉的手腕被这青色一遮，便只透出隐隐约约的白，康原生这才去搭赵柔嘉细白的手腕子。

　　赵柔嘉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帕子，想来是上次丢在了积云寺，没想却被他拣到了。她盯了那条帕子一会儿，目光一移，便开始盯着康原生。康原生为她把脉的时候目不斜视，定定地看着前方，只有手上时不时的颤动让他不至于像一个入定的僧人。

　　过了许久，康原生才开口：“赵小姐是心气郁结所致胸闷，只不知是否夜不安枕？”赵柔嘉点点头，康原生又接着说：“赵小姐夜不安枕只怕已经好几个月，怪不得赵小姐头痛，长时间的夜不安枕确会如此。我给赵小姐开服药，每天早起喝一碗，一月下来就差不多了。”

　　“那还得多多麻烦康郎君给我送药了。”赵柔嘉说完眼睛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康原生被她看得低下头来，低低地答了一声好。两人聊完这些，也不知还有什么话好聊，赵柔嘉把帕子收起来，叫进翠云来把康原生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