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息川

20、安全区

　　离安全区越来越近，周围的建筑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比起空白区那些毫发未损的房屋，还是眼前这些有着弹孔、划痕和血污的楼房更适合这个世界。
　　我提前让工具们探索了一下这附近，发现这里其实与重灾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零碎分布的丧尸、匮乏的物资……再往前走丧尸就突然变得寥寥无几，大概是受到了幸存者研究出的针对丧尸武器的影响。不过这现在不重要，在探索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东西，就带着余莉来看看了。
　　我带着她穿过高耸围墙上破的一个大洞，首先进入视野的就是一大片被棚子保护着的肥沃土地，只是上面并没有种植任何东西，长期未经打理也使其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土地后是一座两层高的房子，配备客厅、卧室、浴室乃至厨房，四处遗留了些损坏的武器、半年前就已经过期的食品和失水的种子。
　　“这里是？”
　　虽然各处都积了些灰，家具和物资堆放凌乱，但其实不难看出，这里曾是发展较好的幸存者庇护所。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默岁，你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她的眉头因担心而微微蹙起，时不时东张西望一下确认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有意思的反应啊。
　　“在这里，也可以活下去的哦？”
　　这个庇护所虽然不复往日，但土地仍保留着，种子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一路下来，她身上和由我暂时保管的枪支弹药其实并不少，她还有一把比较先进的武器，只是她好像从来没有用过；这里的环境算不上太糟，只要用心整理，甚至能住得很舒服，至于那面破损的墙，找些东西补一下就可以了。食物、安全、住所都能在这里迎刃而解。
　　“你希望我留在这里吗？”
　　的确，去安全区也能解决上述问题，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比较好，能依赖自己就没有必要去麻烦别人。而且……
　　“战争要开始了哦。”
　　丧尸与人之间的斗争已经不可避免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这里离安全区还有一段路，也有可能会被波及到，但风险也总比首当其冲地面对战斗好。既然两者的职能都差不多，为什么不选择更优解呢？
　　我也不是没有私心的，我还是比较希望她能活下来的，毕竟形影不离了这么久，毕竟她是个有趣的家伙。如果她选择留在这里的话，我或许会时不时悄悄来见她一面，或许还会努力争取说服战争派留住她的性命。
　　只不过，再怎么说都好，选择权在她手上。不论如何，我都尊重她的选择。
　　“你会……”
　　她困扰地抿着唇，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强硬地咬断。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想回去。”
　　“是么……”
　　人与人果然还是无法相互理解啊。我不能理解她的觉悟，她大概也理解不了我的想法。也是，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经历不同，思考方式不同，做出的决定自然也不同。她现在做出的决定对于此刻的她便是最好的答案了吧。
　　“那走吧。”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云雾起，日月沉。
　　一连好几天，我们都在无休止地赶路。周围终于开始出现我期盼已久的陷阱。它看上去就是一块白色的正方形吸附在墙上或地上，与萧条的环境格格不入，不仅显得突兀，并且分布不密集，平均下来，每个房子只有两三个。只要稍微提高些警惕能造成的威胁几乎为零，大概只是用来对付普通丧尸的吧。
　　只不过，它的威力、触发方式和有无特异性我都还不知道，所以我想先尝试主动触发一个看看。
　　“不行！”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大得多。她总是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明明我的身体会很快复原，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只是我傲慢的报应罢了，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担心这种没必要的事情，只会消耗她的精神吧。
　　“能知道多一点情报不好吗？”
　　万一这种东西像她身上的特殊武器一样也会伤害人类，我的精神就要更加紧绷。比起这样，那还不如做个实验算了。
　　“不用了，我们小心点就行。”
　　完全搞不懂她啊。对陷阱一无所知，我们要面对的风险还是太大了，再怎么谨慎，也会可能会功亏一篑。而且越往前走，陷阱也会越来越多。
　　“我不会有事的啊。”
　　“为什么……”
　　她全身颤抖，双手把自己的衣角攥成一团，眼里的恐慌与愤怒几乎要喷涌而出。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自己的啊……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这样啊……”
　　受不了。这家伙又突然情绪化了，自从离开废弃的庇护所之后她就变得有些奇怪，对我有种莫名的拘谨和小心翼翼，不像是刚开始的厌恶，又不像后来的信任，倒更像是“不安”这种麻烦的状态。
　　实际上，我并没有答应过她，只是她擅自这么认为的而已。不过我都打上了“获取情报”这个烟雾弹了，真实目的却还是被她发现了。我的确是想试一下人类的科研成果能对我造成的多大伤害，能给我带来多少乐趣。
　　啧……总感觉，有些不爽啊。
　　“啊——行了行了，对不起。走吧。”
　　我无奈走进一间陷阱相对较少的高楼，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既然是她的意愿，我也不强求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把她送走之后试多少次都没问题。
　　我上楼梯的时候发现她没在我身后，又等了好一会她才磨磨蹭蹭地跟上来。我好像也被她搞得有些情绪化了。不过，还是算了吧，情绪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我可不想愈演愈烈。
　　由于她的异常，我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带她上到楼顶。我只是想让她看一下她所向往的那个地方而已，但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多少必要——远方是一大片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白色城墙，上面有许多蓝色条纹。它的洁白与堂皇，并不与人这个乱世相衬，倒更像是旧时代艺术品和未来的科技相结合的产物。
　　除去震惊以外，她眼底似乎还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犹豫。我也懒得去深究了。
　　方向、目标、阻碍……大部分的事都已经解决了。剩下的，稍微消耗一点时间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她已经，不需要我了呢。
　　她驮着一路的消沉与欲言又止，来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安全区附近——已经能隐约看到城墙了。我不能再陪她继续前行了，如果我再继续解决安全区，我和她待在一起有可能会被幸存者观测到，她要想进入安全区大概就不可能了。
　　她的物资大多都交给我处理了，因为她是一个人回到安全区，带着那些娱乐的游戏和书籍还有多出一大堆的食物未免太奇怪了。话说，一个人回到安全区这种事本来就很奇怪吧。
　　好好道个别吧……话是这样说，但真正做起来还是只有简单的微笑和“再见”。
　　她接过背包慢慢吞吞整理了一会，要往安全区那边走时又犹犹豫豫地咬着下唇，依旧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去吧？你的愿望快要实现了哦？”
　　虽然前方还有一段路，但毕竟是经历过这么多、一路走来的她，一定没问题的。
　　天上血红的太阳发生了明显偏移，她才挪动灌了铅的脚，每一步都在布满沙尘的地面上留下沉重的脚印。
　　“啊，对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虽然好像不太重要，但还是把她叫住了。
　　“这个，还给你吧。”
　　我送给她，然后她又送给我的粉白色双头小花，看上去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取而代之的是干枯和凋亡的颜色。但这大概算是她的东西吧，所以我决定把这个还给她，反正留给我，我也只有把它丢掉。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牙关紧闭，似乎在与我不知道的东西对抗着。接过小花之后，又像是获得了宝物一样紧紧握在胸前。
　　我目送她步履维艰地走出一段距离后，自己也离开了。至于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反正接下来就是我一个人的时间了。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亦一个人离去，总是如此，注定如此。
　　到此为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