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蓝芒果

2、白荷花妖

　　夜色沉漆，白昼里的热气被湖风吹去，荷香阵阵，通明灯火亮在摇荡的湖面，照起粼光碎波。
　　韩秀凭栏望湖，黯淡的心绪吹散在风里。
　　宝船慢行，划开水波，密密匝匝的荷花随波而动。韩秀静心凝看盛开荷花，郁闷扫空，只觉心意开阔。
　　月湖的荷花接的密集，荷花开处看不到一点空隙。然而在湖面一处，一朵荷花半点没有挨挤，一圈荷花似是躲着它开，不愿与它碰撞。
　　这朵荷花与其他不同，见不到一丝红色，通身纯白。
　　韩秀见了哑然失笑，喃喃念道：“白荷爱娇胜牡丹。”
　　水波荡过，白荷花瓣微颤，似乎在回应韩秀。
　　韩秀不觉间看的痴了，伸出手去欲要摘下荷花，然而船身高大，距湖面甚远，岂是她能摘到的。
　　此时前方有船只碰撞，宝船船身一震。韩秀半个身子探在窗外，还没躲回去，便如枯叶一般轻飘飘掉下水去。
　　掉下去的一瞬间，她都来不及呼救。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韩秀的口鼻，她张开嘴，却被湖水灌了一嗓子。水下荷花密集缠绕的枝条绞住她的头发、衣衫。
　　水面上的人在说话，他们的声音传到韩秀耳中，仿若来自遥远天际。
　　韩秀的意识逐渐模糊，朦胧间，她看到那朵白荷，灯火映照下，白荷似是在发光。那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盛，盖住韩秀眼前的一切，她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韩秀到底去哪里了。”
　　船上，汪晴不耐地抱怨。船只碰撞之后，她们就停了飞花令。
　　明明是看着韩秀走出来的，这却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真是招人烦。她若不见了，还不是要怪到我们头上来。”
　　汪晴气闷，一只手肘撑在栏杆上。似有白光在眼角一闪而过，她向湖面看去，除了在夜色中晃荡的荷花，什么也没有。
　　她以为天色太晚，自己看错了。
　　魏霄和一干女子也在一旁。
　　闻言，有女子窃笑：“汪明光，平日里就属你最欺负韩静芳。她出事了，官府最先要怀疑你。”
　　“汪明光，我看你倒是关心她。先前还是你带她来交际的。你二人是如何交恶的，说出来让我们听一听。”
　　“胡说什么。”汪晴气恼，甩着帕子进了船内。
　　一干姑娘还在原地说说笑笑，魏霄冰雪灵巧，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娇笑连连。
　　没有一个人去找韩秀，她们以为她和以前一样，总会自己回来的。
　　宝船侧边一无人舱室内。月白色衣衫的姑娘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正是韩秀。
　　“咳咳咳——”她口中吐出污水，眼睫颤动。
　　“这是哪儿？”
　　意识归拢，韩秀睁开眼睛，却见一白衣男子跪坐在自己身侧，手臂撑在一旁。
　　“啊！”韩秀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你是谁？”
　　她试图坐起来，却觉浑身绵软无力，很快坠回地面。
　　男子白发绿眼，面容白皙俊秀，气质自然出尘，见之忘俗。
　　他的眼睛比月湖的水还要纯净翠绿。
　　听到韩秀的问话，他也不慌张，原本放空的眼神落到韩秀身上。
　　见韩秀想起身，他伸手扶了一把。
　　韩秀却是受到惊吓般往后躲避。
　　“我是谁？”他说道，“白荷爱娇胜牡丹，这是你为我写的诗，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
　　明明语调平静，韩秀却是听出几分委屈。
　　“白荷？”韩秀复念一遍，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白荷？你说你是白荷？”
　　男子声音平静：“是我。”
　　韩秀是听过精怪故事的，只是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是精怪，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韩秀倒是不怕，看眼下情景还是男子救了她。
　　她咬着唇，犹豫地开口：“那，你能证明自己吗？”
　　“证明？”男子蹙眉。
　　“对，是我想要看看你的原身。”韩秀灵机一动。
　　他有些苦恼：“我知道自己招人喜欢，不过看在你为我写诗的份上，我就让你看一次。”
　　话毕，他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在光晕中，人影缩小，一朵荷花慢慢出现。
　　纯白色的荷花浮在半空，花瓣尖轻轻颤动，莹润洁白的光芒照亮昏暗的舱室，韩秀的眼里也落下白色光点。
　　光芒消退，白荷又变为男子。
　　“好了吗？”
　　看见韩秀目不转睛的样子，男子心情愉悦。
　　“我的本体很好看吧。”男子翘起嘴角，“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荷花。”
　　韩秀身体微微后缩，她双臂交缠抱住两腿。
　　“阿嚏—”韩秀打了个喷嚏。虽然在热夏，夜里落水后总归是冷的。
　　“阿嚏？你怎么了？”白荷学了韩秀的喷嚏声，好奇地看着她，他并不明白韩秀为何发抖。
　　“我，落水后，受寒。”韩秀抿唇，“能否请你为我取一件干净的衣服。”
　　白荷张大了嘴巴，落水后受寒？这些话他是能听懂的，只是不理解连在一起的意思。
　　“我日日落在水里，也没有受寒，你只是在水里泡了一下，为何会受寒。”
　　韩秀解释：“不一样的，就像荷花，如果离开水，长在沙土地上，也会难受。”
　　白荷试想自己被沙土覆盖，他摇了摇头，多脏啊。
　　“原来如此。”他点头，“我看你在水里，容色如土，挣扎不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白荷这才明白韩秀落水后昏迷的原因。
　　“也可以这样说。”
　　“你要干净的衣服是因为不喜欢现在这件了吗？”
　　“不是的，衣服上都是水。”韩秀解释。
　　“哦。”白荷有些迟钝，“我真笨。”
　　“阿嚏—”韩秀又打了一个喷嚏。
　　韩秀湿透的衣服在木板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白荷伸手，手指凭空一点，一点白光遁入韩秀体内。
　　不过须臾，她身上的水痕就如同露珠被太阳晒干一样不见了。
　　一股暖流蔓延在四肢百骸。
　　韩秀摸摸自己的衣服、头发：“好厉害的法术。”
　　她感激地看着白荷：“先前你救了我，我还没有道谢呢。”
　　白荷翘起嘴角：“举手之劳。”
　　“我叫韩秀，你叫什么啊？”
　　“我没有名字，你叫我白荷就好。”白荷又说：“我知道你叫韩秀，韩静芳，船上的人是这么叫你的。”
　　“呀。”韩秀意识到，白荷能听到船上的声音。也是，不然怎么能听见她作的诗呢。
　　那她先前的愚笨，他不是都知道了？
　　白荷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
　　韩秀突然失去了勇气，有些沮丧。
　　“韩秀，韩秀。”
　　外面传来汪晴的呼唤，想是韩秀“失踪”太久，着急了。
　　“有人来找我了，你能躲起来吗？”韩秀有些慌张，被人看到和男子同处一室，她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我待会再和你解释。”
　　韩秀站起身，到处找藏身的地方。
　　汪晴已经在敲门了，下一刻门就会被打开。
　　“快快快。”韩秀着急，“哪里可以藏？”
　　一时着急，韩秀忘记白荷可以变化身形。
　　“不用找。”
　　话毕，白荷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韩秀愣住，左右寻找，没看到一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