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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坦白 ...

  •   上车后,周竞也抚摸着爱人的脊背,眼睛微眯,又想起自己曾经养的那只白猫。
      周竞中学期间沉迷做模型,一座黄鹤楼好不容易搭起来,结果被淘气的猫一爪子掀翻在地,数十个日夜的心血付诸东流。周竞气得不行,跟白猫吵架,谁也听不懂谁,更吵不过谁。最终周竞忽然醒悟,这是在吵什么?顿觉自己幼稚可笑到不行,遂不再理会白猫。
      白猫虽然调皮,却也极通人性,它看出来小主人真的生气了,犹豫再犹豫,趁着周竞温习功课时,主动跳到他的腿上,抬起下巴,甜腻又讨好地叫着。
      我错啦,你别生气啦!
      周竞板着脸,最终敌不过爱猫的撒娇,噗嗤一声笑了,抱着小猫亲了又亲,摸了又摸。
      他隐约记得,那也是个夏天的夜晚,夜色一如今日般令人沉醉。怀中的小宝贝,也一如此时的这人,令他喜爱、令他开怀、令他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周竞开车,载着丁含元来到他推荐的吃卤煮的地方。这条胡同名曰市井胡同,原本叫四井胡同,因胡同里有四口井而得名。后来这里居住了大量人家,也有许多饭馆在此扎根,烟火味与市井气渐渐浓了,人们也叫惯了,就变成了市井胡同。
      北方的夏夜,干燥、热烈且浓稠。
      胡同两旁是密密麻麻的、颇具生活气息的各色铺子,胡同里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杂糅在一起,每个人都在敞着嗓门说话,颇为快意。流行歌与京剧交织在一起,让人仿佛在不同的时空里窜梭着,新旧岁月,又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中反复交替。
      燥热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气味,烧烤、麻小、卤煮……天南海北,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男女老少坐在街边,或开怀畅饮,或高谈阔论。
      周竞与丁含元分别坐于桌子两端。周竞打量着周围环境,桌椅餐具稍显陈旧,脚下的地面也油腻腻的,数只野狗在空啤酒瓶与食客的腿间来回穿梭,但凡有食物落地,便会迅速叼走,躲到角落里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都穿着笔挺的礼服,精英模样的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没有人会刻意留意他们,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逍遥快活的。
      丁含元脱下外套,随手丢在身旁的凳子上,一边挽着衬衫袖子,一边说道。
      “您甭看这地儿不太讲究,做出来的卤煮却是四九城里最地道的。料足,味儿正!”
      周竞笑道:“你是行家,你说好吃,就一定好吃。”
      说话间,店主端来两大碗卤煮,这是个身材高大且魁梧的男人,走路姿势很板正。对方与丁含元很熟悉的样子,两人说了几句俏皮话互相问候,丁含元又笑着说道。
      “劳驾再拿一打燕京来。”
      店主又搬了酒过来,周竞注意到,这个男人在搬运重物时,一条腿有些跛。
      丁含元开了两瓶酒,递给周竞一瓶,解释道。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位退伍老兵,他的腿在出任务时受过伤。就因为这个,退伍后找不到好工作,正好这家店原先的店主不干了,他就把店面儿连同方子一起接手过来了。”
      “你好像很崇拜军人?”
      “军人很伟大,他们都是值得被尊重的。”
      周竞笑了笑,举起酒瓶跟丁含元碰了一下,打趣道。
      “是不是因为你从小就有个当兵梦,但没有达成,所以才这么崇拜军人?”
      丁含元盯着瓶口,他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许久之后,才开口道。
      “竞哥,咱今儿个来个坦白局,怎么样?”
      周竞精神一振,说道:“随你,你想说就说。”
      丁含元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在笑,猫眼亮晶晶道。
      “那我可就说了。”
      周竞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脚尖一点一点的,手里的冰啤外壁上淌下水珠。
      丁含元低着头,心中天人交战,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今晚气氛很好,他忽然很想告诉周竞一些事情,或许,也该是时候了。
      至于周竞怎么想,两人的未来如何,就暂且交给命运去吧。
      大不了……他再倒过来追周竞一回!
      “竞哥。我姓丁。文搜丁甲,精芒全烁秦金,的丁。”
      周竞茫然地点点头,丁含元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家里……其实挺有钱的。”
      “嗯,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所以我也跟杜阮他们认识,都是一个圈子里面的……但我们真就是铁哥们儿!”
      “我知道。”周竞伸出双手,隔着桌子握住丁含元的手,语气柔软道:“我之前也做得不对,不该乱怀疑你,也不该因为生气而口不择言,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
      丁含元反握住对方的手,说道:“我已经跟家里说过我们的事情了,我妈和我哥没说同意,但也没反对,总会同意的。我爸那天在医院……不过,他不重要!他得听我妈的。”
      周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虎目中柔情似水,在这样的目光中,仿佛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下来,只有他们彼此的存在。丁含元内心躁动,他忽然特别想将有关自己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全部坦白给对方,将自己彻底交付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鼓足勇气,说道。
      “竞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么?”
      周竞眨眨眼,还是那副“全凭你心意”的态度,说道。
      “随你,你想说就说,我以后不逼你了。”
      丁含元翻转过周竞的掌心,用指尖蘸酒,一笔一划地在那宽大手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丁含元,这是我的名字。”
      “……啊!”
      周竞啊的一声大叫,微微睁大眼睛。
      丁含元心脏狂跳,紧张得不敢抬头,这下恐怕周竞什么都清楚了,不知对方是否会暴怒。
      周竞蹙眉沉思半晌,忽然开口说道。
      “这个名字……嗯!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丁含元心虚地嗯了一声,他和他哥丁含光,名字就差一个字,总能联想到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周竞回忆道:“我之前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大明宫》。里面有一座唐代宫殿,就叫含元殿,是唐朝皇帝举行大朝会的地方。你的父母一定是历史迷或唐朝迷吧?所以才给你取了这么一个文雅,而且有历史意义的名字。”
      丁含元:“……”
      周竞又笑道:“原来你叫丁含元,很好听的名字,我喜欢。”
      丁含元有些抓狂地说道:“……我姓丁!姓丁啊!”
      “对,怎么了?”周竞茫然道:“丁又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
      丁含元继续提示道:“你就不觉得,我跟某人的名儿有点儿像?”
      周竞继续茫然道:“……是么?谁啊?”
      丁含元:“…………”
      周竞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你是说那位小丁总吧?”
      “对……”
      丁含元又熄火了,紧张地用双手抱住脑袋,生怕周竞承受不住掀桌子,扣自己一头卤煮。
      周竞却说道:“好巧,他也姓丁。你们的名字果然有点像。”
      丁含元嘴角抽搐道:“……何止是名字,我们长得就不像?”
      “不像。”周竞摇摇头,坚定道:“他长得没你好看,他丑,你俊。”
      “哈哈哈!”丁含元当即仰天大笑三声,笑容相当嘚瑟,继续提示道:“我们都姓丁!性格、说话方式、甚至名字都很像!然后呢?”
      “对。”周竞却笑道:“你们北京老炮儿,说话都比较那个……贫。再说了,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中国人这么多,名字相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念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主任也叫周竞,名字跟我一模一样,同学总拿这件事开玩笑,叫我班主任。”
      丁含元简直要抓狂了,答案都几乎被甩在周竞脸上了,但对方就是get不到,他吼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是!亲兄弟!”
      闻言,周竞愣怔几秒后,直接大笑出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要乱开这种玩笑,哈哈哈——我知道你家境不错,也很幽默,但……这也太夸张了!会被人认为你在吹牛或诈骗的,有种‘我是秦始皇打钱’的感觉。”
      “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好。”周竞拼命忍笑道:“你是丁家的少爷,拥有爱新觉罗的血统,毕业于艾利斯顿商学院,你还是……噗!不行了,你讲起笑话来真的很有一套,一本正经地搞笑!”
      丁含元:“………………”
      丁含元心情复杂,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一会觉得周竞傻得可爱,一会又被对方的迷之自信气得咬牙切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坦白一切,谁成想对方却不相信?早知如此自己还苦苦隐瞒个屁!早说不就得了,也就没有那些破事儿。
      丁含元猛地起身,抓狂道:“笑什么,别再笑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这么不中用!”
      周竞不笑了,满脸的莫名其妙,疑惑道。
      “怎么了?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说错话了?算了,我不说了。哎……来来,吃东西吧。”
      丁含元重新坐下,举瓶跟周竞重重一碰,在酒花四溅中说道。
      “得得得,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周竞喝了口啤酒,说道:“轮到我了。其实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不算太好,在国内也只能读个普通一本,觉得没面子,复读更没面子,就只能硬着头皮读。我不喜欢念书,好在我的经商头脑还行,接手家里的生意后,虽说不是一帆风顺,可也是在稳步上升的。”
      丁含元闷闷道:“山河四省高考本来就难,再说了,赚钱从来就不是靠学习成绩,而是要靠资源、天赋与运气。”
      “对,但怎么做人,还是要学的。我爱冲动,说话直,可我已经收敛很多了。当时我年轻气盛,一连谈下好几笔大生意,公司也顺利上市,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说话、办事都挺傲的,不懂得谦逊与忍耐,结果就被别人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说着周竞还指指自己的侧腰。丁含元却觉得这没什么,安慰道。
      “那又怎样?不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你。”
      周竞笑了起来,他很喜欢与丁含元交谈,对方有种跟自己相似的自信与傲气,交谈起来几乎没有隔阂。与同类沟通,不用劳心费神,更不用担心对方听不懂。
      丁含元抿了口酒,继续说道。
      “轮到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敬重军人么?”
      “为什么?你家里有人当兵?”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姥爷曾在军队中服役多年。”丁含元笑了笑,说道:“主要还是因为……军人曾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周竞诧异地望着对方,握着啤酒瓶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丁含元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
      “我小时候,被人贩子绑架过。”
      咣当一声,周竞手中的啤酒瓶摔在地上,桌边的野狗被吓了一跳,夹着尾巴跑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鼎沸的人声听不到了,唯有丁含元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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