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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萧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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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一晚冒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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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州城生意最火的青楼名叫长秋阁,七月七这日,彩灯结梁,丝竹袅袅。
年轻的龟奴是个瘸子,躬身时还需手扶着门框。虽身子残,但干活却十分严谨,哪怕别人瞧不见他的脸,也要一贯笑着,“萧公子,您请。”
萧涟故作儒雅般点了点头,进门那几步偏要学着龟奴的样子,一瘸一拐的。
想来这世上,哪管高低贵贱,男女老幼,没有什么人是她冒犯不得的。
萧涟,营州第一纨绔。
营州节度使萧堂之“子”,长得俊美阴柔,因病白了头发,小时被人戏称为妖怪。家里觉得亏欠,将她放任长大,生出从头到脚的混账性子。
前脚在赌场赢下万贯钱,后脚去吃碗羊汤还要赊账。
房门一关,嘈杂的声音隔了一道屏障,萧涟收起折扇一脚踩在床边,嘴里还哼吟两句方才听的扬州调。
荷花帐朦胧半透,女子安静躺着。
名妓秋雯,堪称绝色,肤白,眉毛细长,一双大眼水漉漉的,只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是长秋阁里的盲妓。
美则美矣。
萧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瞎子每夜都能竞出接近百两银子的价。
萧涟一个转身坐在床边,蜷起手指刮了下秋雯的脸。
这跟书童的脸,她哥的脸,甚至方才那个小龟奴的脸,手感上并无本质差别。
正当萧涟思考着其他那些公子哥进了楼都会干些什么,却不想,原本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女子开口了。
“姑娘,你快找妈妈退了钱,回家去吧。”
“你说什么?”
“姑娘,你别跟那些客人置气,快点找妈妈把钱退了,现在还来得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涟看了看自己的手,平日练剑骑马,手指上明明都是茧。
萧涟从腰上扯下西域的弯钩匕首,用刀背抵在秋雯的脖子上,“叫公子,知道了吗。”
秋雯笑得有些无奈,“好,公子,那你也别再开玩笑了,赶快回家去吧。”
萧涟盯着这个纤弱无力,眼睛还看不见的女子,一股子无名火烧了起来。
“你是在瞧不起我?”
萧涟出手,捏住秋雯的下巴,“别人能玩,难道我就不行了?”
女子摇了摇头,似愁非愁,像是无奈。
萧涟低头咬住丰润的红唇,狠狠嘬了一口,她偷窥过父亲与年轻的姨娘,男女之间,无非就是这些事。
“你这唇叫多少人尝过?”
“味道也不过如此。”
秋雯不应声,萧涟觉得自己在方才的较量中赢了。
接着她又欺身而上,探手入裙底。但这弱不堪风的人,在她力道之下竟连些反应都没有。
明明在长秋阁里做这种买卖,还装什么清高呢。
萧涟顿觉得这些都不够,伸出手来,嫌恶地用纱帐一擦。
接着拽住她胸前三指宽的系带,一扯,浅樱色衣裙如落花由绽而谢。
映入眼帘的,皓腕,玉臂,纤腰,本该是白玉精雕,无暇如天工。但她浑身的伤痕却叫人触目惊心,胸前蜡伤,锁骨处咬痕,腿上鞭痕......
“你!”
萧涟一把拉起秋雯,将衣裳扯了个干净。
白皙的肩背,密密麻麻的针眼,泛着微红、紫黑、深褐。
萧涟忍不住鼻子一酸,清涕落在了秋雯背上。
“公子?”
秋雯惊叫一声,之后被萧涟抱在怀里。
“你身上怎么会这样?”
“......”
“因为我是盲妓......”
秋雯缓缓睁大眼,她的世界一片黑,却在努力凭直觉去与萧涟对视。
一汪清泉,对上了。萧涟看着秋雯有些呆滞,长睫扑朔,楚楚动人。
“盲妓有什么不同吗?”
秋雯的声音柔柔慢慢,像是在解释,“盲妓接的都是粗鲁的客人。”
这也太粗鲁了。
原以为不过是缠绵环绕,来来回回,但怎么还能有大老爷们对一个纤弱的女子动粗。
简直比她萧涟还要荒唐。
萧涟强把秋雯脑袋按在自己肩上,看着她腿上的伤痕,“你也挨鞭子?”
“是,客人觉得我怠慢,就把我吊起来鞭打。”
萧涟浑身一抽,像是想起从前的伤心事,起先还顾及面子只幽幽呜咽,越想越伤心,终于是嚎啕哭了起来,垂头贴在秋雯满是红痕的肩头。
“公子,你别哭了。”
到头来,反倒成了秋雯去安慰。
“公子,我哄你睡吧。”
秋雯勾住萧涟的腰,轻轻一翻,一瞬间,萧涟就像不受控一般,待回过神已躺在了秋雯的怀里。
这肩也太薄了。
萧涟甚至不忍心这样枕着,还抬头想要起来。
“没关系的,很多客人折腾完了都会这样睡。”
“嗯......”
萧涟被搂了一下后就不再客气了。
曾经乳母也会这样哄着萧涟睡,但她死于萧府的家法。
次日晌午,老龟公将门拍得砰砰作响,“萧公子,您可玩尽兴了?”
萧涟从睡梦中惊醒。被她当做长枕的秋雯,几乎吓得从床上滚落,慌忙往门边爬去。
“耀叔,公子还在睡。”
“公子还在睡,你不知道早些出来洗洗?”
“待会还有事要做,要是耽误了,有你好受!”
萧涟带着起床气,一脚破开门,佩剑在手中一转,金头剑鞘顶在老龟奴胸口。
龟奴矮她半头,又黑又瘦,叫她一吓唬,顿时没了方才架势。
“萧、萧公子,有话好说啊。”龟奴陪着笑,小心解释,“您是第一回来,恐怕还不知道,长秋阁有长秋阁的规矩。”
“什么规矩,老子睡觉就是天大的规矩!”
“萧公子,咱们这里姑娘到辰时前就该出来,立规矩做活,学琴棋书画,这些可是一样都不能耽误。”
萧涟极不耐烦,却不敢真动粗,她父亲叮嘱过,不可闹出人命,否则打断她的腿。
萧涟只得从头上拔下翡翠簪,扔在龟奴手上,“你们不就是要钱!老子给你就是。”
动静闹得大,长秋阁的老鸨子都捏着帕子跑了上来,“萧公子,瞧您这话说的。”
老鸨子人称葵娘,是个精明人物。遇上个出手阔绰的新客,连夜就叫人去打听。
“萧公子要是喜欢,晚上再来,只不过......”葵娘抢来龟奴手里的翡翠簪,替萧涟簪回头上,“只不过这歌舞管弦是一日都荒废不得的,萧公子误会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葵娘递给龟公一道眼神,秋雯就像个麻袋在萧涟眼前叫人抗走了。
手脚耷拉着,毫不挣扎,但凡离远看,都是难辨生死。
“萧公子,您要是还乏就再睡会,或者,我招呼几个小丫头来伺候。”
萧涟没理会,将葵娘一把推开,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在万金记玩了一天骰子,又斗了两回鸡,最后贵重的东西叫人拉回府,自己带散钱又去了长秋阁。
她也不知道为何想了一天秋雯,或许因为她的伤,也或许只想找个人哄她睡觉。
长秋阁有三绝色,号称三秋。
秋水,秋荷,秋雯。
三秋每日接客两回,申时、戌时竞价,价高者得。
萧涟酉时初来,秋雯正在上房与人相欢。
葵娘正坐在一楼散台,翘着脚,拨拉桌上的银子,见萧涟踏进门,赶紧叫人替她看住钱,自己提裙迎上。
“萧公子,今来的早啊。”
萧涟收起折扇抵在葵娘腰际,“秋雯呢?”
“她......嗨呀。”
葵娘陪笑。
“她生意自然没有断的时候,萧公子先在咱们这吃顿饭,等戌时了,她自然是您的。”
的确,论竞价,营州城没几个能竞得过萧涟。
“不妨事,我上去找她。”
“哎!”
“萧公子,使不得!”
葵娘吓白了脸,挡住萧涟前路,“公子,秋雯她是在接客!”
她索性将话说明白了。
萧涟白了一眼,这点事难道她还不清楚么,索性也将话说明白了,“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等。”
葵娘二十多年来,什么人没见过,但最怕不知轻重又有靠山的主。
“公子啊,算我求您,在楼下听会儿曲子,看会儿舞。”
“哎呦,时间还早,您干等着多累。”
这话犹如耳旁风,吹过就过了,只记得个响,萧涟将葵娘一把搂在怀里,“葵娘,你去给我搬个太师椅,我去楼上等。”
萧涟从怀里掏出钱袋,掂了两下,塞到葵娘手里。
还不及葵娘数钱,萧涟三跳两不跳,踩上桌子,抓着房梁悬挂的红绸,来回一荡,蹿上了二层。
“萧!”
萧涟回过头,食指比在嘴前,叫葵娘噤声。
房里,不像她想的那样,哼哼唧唧,只有个粗鲁的男声,时而低吼,时而喘息。
许久,又是“咕咚”一声。
随之而来,是秋雯闷闷的一声呻吟。
听这动静,大概是叫人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哎呀——”
男声又响起,萧涟对这声音开始莫名厌烦,甚至撸起袖子,想等这人出来与他比试比试。
几寸啊,这等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