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空的另一端》汪岁一

2、我们也不开心

　　她的声音很轻，即使是在哭，也是轻轻的，像是小猫舔舐伤口时的呜咽。
　　最后那轻轻的声音也消失，变成了无声的流泪。

　　“姐姐……你还好吗？”

　　解羽栀一滞，茫然地抬起头。
　　房子里居然出现了小女孩的声音。但是，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啊，是谁在喊她姐姐？

　　解羽栀抹掉眼泪看，过度的惊吓使她向后一仰，差点没稳住重心摔下椅子。

　　“姐姐？”小女孩疑惑地看着她。
　　小女孩，就是，解羽栀。
　　她小时候的样子。

　　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觉之后解羽栀的心砰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的全身都在颤抖，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如果这不是她产生了幻觉，那么……她真的……触发了契机与时机的对话！

　　小女孩歪歪头，很不解。明明上一刻爸爸妈妈还坐在自己对面让自己许愿。下一刻，他们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有点像自己的姐姐。她问：“姐姐，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呢？”
　　解羽栀咽了口唾沫，平静下来，稳着声音说：“我就是你，我是长大后的解羽栀。”
　　“？”小解羽栀歪歪脑袋，看着她长大后的样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小解羽栀说：“真的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为什么会遇到你呢？”
　　彼时的女孩还小，相信着世界上有魔法。解羽栀清楚自己小时候的想法，于是道：“你不是许下了想快点长大的愿望吗，长大后的我听到了你的愿望，来让你看看，你长大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解羽栀若有所思，半晌后开口：“你虽然很漂亮，但是... ...你并不是我想长成的样子，”
　　她垂头丧气，“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解羽栀苦笑：“可是小时候，我们也不开心。”
　　小解羽栀沉默了。她说的没错，自己不想被拘束着，可是也不敢做什么让妈妈爸爸生气的事。
　　她不开心，她也不开心。

　　解羽栀握上她的手，郑重道：“所以，我要让我们的未来变得开心，不留遗憾。我要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解羽栀眼前好像闪过一阵白光，刺得她闭上了眼睛。睁开眼时，她发现……除了自己坐在了方才小解羽栀的座位上、桌上摆了一个水果蛋糕、年轻了几岁的爸爸妈妈坐在自己的对面以外，其余的事物好像都没怎么变。
　　所以……她成功了？“夏闻”说的逆转时空是真的？！
　　“……”解羽栀一直看着面前跳动的烛光，有点恍惚。

　　解妈捂住了她的眼睛，说：“怎么一直盯着火焰看？这样对眼睛不好。许愿了没？快吹蜡烛吧！”
　　所以，这是几岁？解羽栀一边想着，心不在焉地吹灭了年年都是六根的蜡烛。
　　还好，她爸双手高举，激动地喊：“我们小羽栀十二岁了！”
　　十二岁？原来是她小学毕业那年。
　　她现在是个准初中生。
　　这一年方书誉即将上高二，这个暑假也是他高中时期最长的一次假期。解羽栀知道，这也是他们最后一年可以天天待在一起。

　　十二岁诶... ...解羽栀把手举起来，抬头看着。她的手好小好小，右手中指上也没有长大后的那个凸起，平平软软的，她好喜欢。
　　再低头看自己的腿，好像短了许多。也是，她十二岁时个子还没怎么长，现在才一米五左右，妥妥的一个孩子形象。
　　她回来了... ...回到以前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可是，她回来了该干什么呢？
　　她要追上方书誉，不想再错过他了。

　　可解羽栀现在的样子只是个小孩子，而方书誉已经快成年了。她觉得，在现在情况下，方书誉除非是有恋童癖，否则是不太可能喜欢上她的... ...
　　所以，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长高。目标：先长到一米六。
　　自从上辈子方书誉结婚以后，解羽栀的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她想，既然她是要弥补遗憾，就应该抓住机会放手去做。
　　这辈子，她不想只把对方书誉的喜欢藏在心底。她要拼一次，把自己想要的，拼到手。

　　方书誉是在第二天把礼物送到解家的。方家一家子前几天去旅游了，没提前把礼物送给解羽栀。今天回来，特意给解羽栀补上，还多送了她一个小纪念品。
　　十六岁的方书誉少年气满满，现在的他尚没有长大后的成熟。见了解羽栀，他扬起大大的笑容：“小羽栀，十二岁生日快乐！”
　　解羽栀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他有多久没有见到他笑了... ...
　　这种感觉好熟悉，也好陌生... ...就是从解羽栀的十三岁开始，她再也没听过方书誉叫过她“小羽栀”，也再也没看见过他这样对她笑。因为，自明年之后，她和方书誉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解羽栀抓住他的衣角，一副生怕他走了的样子。方书誉笑了，说：“怎么不说话，嫌礼物少了，还是生没及时送你礼物的气了？哥哥旅游之前还和你说得好好的，礼物回来之后给你，怎么现在又不高兴了？”
　　他问完，小姑娘就埋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吓得他手忙脚乱地哄她、安抚她。说自己以后一定每年准时把礼物送到。
　　骗人。解羽栀在心里嘀咕，明年你高三补课，后年你离家出走。反正之后每年你都不会再送我礼物了... ...

　　他哪能想得到，解羽栀是因为怕他再离开，怕他……和别人在一起，怕他们再分道扬镳。

　　小姑娘呜呜咽咽的，打了个哭嗝，脸红着捂了嘴，顺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方书誉的反应。
　　方书誉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解羽栀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可爱得很，他忍不住地摸摸她的头。解羽栀一怔，随即消气，又恢复了乖乖巧巧的样子，抽噎着仰着头问他：“书誉哥哥，你以后会不会不和我玩了？”
　　泪光点点，小嘴嘟嘟，惹人生怜。
　　方书誉被她可爱到了，转而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哥哥向你保证，绝对绝对不会不和你玩，绝对绝对！”
　　“嗯嗯，谢谢哥哥！”解羽栀犹豫了一会，亲了亲他的脸颊，就像小时候一样。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相处的，方书誉也没觉得不对。
　　解羽栀有点心虚地看了看坦坦荡荡的方书誉，撇了撇嘴。
　　果然，他现在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她还得再努力一点。

　　为了表示自己非常信守承诺，方书誉第二天就带了解羽栀出去玩。也不算是出去玩，他们小组做实践作业，方书誉带她去地质博物馆参观。打车去目的地的路上，方书誉在给解羽栀讲一些很基础的地理知识。解羽栀作为一个二十二岁拥有基本常识的人，方书誉讲的东西她都知道，但还是很捧场地一直回应他“原来是这样啊”、“嗯嗯，这个我懂了”诸如此类的话语。
　　下了车，方书誉牵着解羽栀的小手往集合的地点走去。解羽栀正和他聊得开心，抬眼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女孩看到他们，小跑过来，和他们挥挥手说：“书誉，早上好呀！这个小女孩好可爱呀，是你的妹妹吗？”
　　方书誉抿抿唇，道：“早上好班长，是的，这是我的妹妹，小语栀。”
　　“你好呀语栀，我是你哥哥的同学，叫阮琪琪，你可以叫我琪琪姐呀。”
　　解羽栀也挂起笑容，说道：“琪琪姐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曾对方书誉上一世的新娘产生熟悉感，是因为她是方书誉的高中同学，阮琪琪。
　　阮琪琪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很招人喜欢。解羽栀对她的印象并不坏，可是也喜欢不起来她。如果她们中有一个人没有喜欢上方书誉，解羽栀想，她会想和她成为朋友。
　　解羽栀今天充分发挥她年龄小的特质，编了两条麻花辫，背了个小书包，还挺可爱。
　　可爱是可爱，可她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二了啊！这种打扮出门，她真的很需要勇气。

　　方书誉的同学们很照顾她，在记录实践之余还给她讲讲关于地理的知识。博物馆里空调开得很足，怕解羽栀冷，其中一位哥哥还脱了外套，要给她穿上。
　　解羽栀搓搓被冷风吹得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仰头看了看方书誉。她冷，想穿外套，更想穿方书誉的外套。
　　方书誉对上她的眼神，立马会意，拦住了同学：“贺儿，你这两天不也感冒着？你快穿好吧，小语栀穿我的就行。”
　　方书誉给她裹上，好闻的香气飘入解羽栀的鼻子。她又使劲嗅了嗅，是柠檬的清香。

　　今天遇见阮琪琪，解羽栀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其实方书誉对阮琪琪谈不上热情，保持着礼貌距离，甚至一路上靠其他男同学帮助，尽量避免和阮琪琪说话。
　　那他们后来为什么会... ...是因为方书誉终于明白阮琪琪对他是真的好了？
　　解羽栀在回家的车上一直不说话，头靠在窗上，默默地看风景。
　　方书誉有点晕车，又忘了带薄荷糖，难受地闭着眼睛，直犯着恶心。
　　察觉到方书誉的不对劲，解羽栀转过身，发现他双眉紧皱。她一下子想起来他晕车，着急地上前询问：“哥哥，是晕车吗？”
　　方书誉点头，解羽栀向司机师傅说：“叔叔，麻烦关一下空调，我哥哥晕车，我得开个窗。”
　　开完窗后他还是没有缓过来，解羽栀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抱住他，像小时候他哄她一样，轻声安慰：“书誉哥哥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有一种极大的安抚感。方书誉像抱抱枕一样箍着她，很神奇，不适感很快消散了许多。
　　他感觉到了一只小手覆上他的眉间，轻轻地揉开了他紧锁的眉头。
　　“羽栀，羽栀... ...”解羽栀听到他在轻轻呢喃，他的声音勾得她心弦微动。
　　她回应：“我在，哥哥，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