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72、地址

　　祁明轩的信件积累起来，断断续续写了很多，在书房的抽屉里叠摞整齐。
　　三月的最后一天，在后台做好妆造准备录制节目的祁明轩被曲小文点了一下手臂，祁明轩正在回一条微信消息，微微偏头轻嗯一声，示意他说。
　　曲小文抬了抬下巴，指向某个方向，说：“那女生从镜子里看你半天了，但感觉不太像粉丝。”
　　他细想了一下，问祁明轩：“你跟她认识？”
　　祁明轩抬头看过去，正巧与对方的视线在镜中碰在一起，但对方没躲，就这样直直地看过来，两秒钟之后微微点头致意，礼节性的笑了一下，又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
　　曲小文随机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化妆师，小声问：“姐姐，方便问一下，那边那个正在做妆造的是谁啊？看着面生呢。”
　　化妆师姐姐顺着视线看过去，说：“噢，夏小姐，节目组今天请来的一位助演嘉宾，小提琴和作曲很厉害的，以前没在镜头前露过面，你不认识也正常。”
　　曲小文又问：“她的全名您知道吗？”
　　“夏竹秋，传媒大学音乐学的高材生。”
　　曲小文道过谢，让人走了，然后问祁明轩：“姓夏，你认识？”
　　祁明轩愣了一下，“好像……”
　　“嗯？”曲小文等着他说，脑袋凑过来一点。
　　祁明轩却止住话音，抿了下唇，没再说话了。
　　祁明轩是这一期节目的特邀嘉宾，只出镜了十多分钟，就回到后台。夏竹秋的小提琴协奏助演结束后也离开录制现场，在乘坐电梯时被曲小文叫住。
　　祁明轩的车停在影视园的地下车库，夏竹秋跟着曲小文下来时看见他站在车旁，听见动静就回身看过来，眼底存着探究和犹疑。
　　夏竹秋提着琴盒，很有分寸的与他隔了一段距离，然后说你好。
　　祁明轩回了一句，静静等待她开口。
　　夏竹秋斟酌了几秒，终于出声：“我是听小齐说的，他出国以后，你们就没有再联系了。”
　　祁明轩听到久违的名字，神情微动，曲小文站在旁边，闻言也是一愣，下意识看向祁明轩。
　　“我接到节目组邀请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夏竹秋又道，“其实以前对你们的事情很好奇，偶然知道你们认识，但没想过会是恋人的关系。”
　　“……”祁明轩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刚出国那段时间，有一次我们聊到音乐和钢琴，他突然跟我提起你，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打听你的情况，但是后来又自己揭过去了。”
　　“你们既然断了这么久的联系，有件事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夏竹秋抬头看向他，犹豫了一下，说：“他下周应该会回来。”
　　***
　　商务车出了地下停车场的闸机，一路平稳行驶，祁明轩坐在后排垂首敛眉，曲小文从后视镜里看不见他的神色。
　　夏竹秋的话还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她说齐落帆下周回来。
　　这是祁明轩五年来第一次提前得知到的有关于齐落帆回国的消息——即使她当时只是说“应该”。
　　——“他现在也算小有成就，当然目前在国内的知名度远远抵不上你，”夏竹秋说，“他说想规划一下，还是想要回国发展。”
　　“不过他好像没跟父母商量过，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留得下来。”
　　夏竹秋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平稳，声音停顿了两秒钟，抓紧了手里的琴盒，又续道：“我也不是说要跟你表达什么，就是今天在后台看到你，突然想到这件事，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再联系过了，就好奇嘛，多看了你两眼，然后……刚刚乘电梯的时候被你经纪人叫住，既然都下来了，跟你说几句。”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莫名其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你们都分手这么久了……”
　　“没有，”祁明轩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夏竹秋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真诚——他是真心道谢。
　　曲小文在一旁适时出声，问夏竹秋：“夏小姐去哪里，送你过去吧？”
　　夏竹秋笑了下，说：“谢谢，不过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你们先走吧，我也要上去了。”
　　他们于是分别，祁明轩从坐进车里就始终沉默。
　　工作室独立出来以后曲小文就成了祁明轩的经纪人，很多事情都要替祁明轩考虑，甚至替他斟酌着做出相应的决定，但这次情况大不相同，他不敢揣测。
　　后排的祁明轩终于有所动作，微微抬头，问他：“今天周几？”
　　“周日了。”曲小文如是说。
　　祁明轩垂眼，低声自言自语：“明天就是下周了……”
　　夏竹秋没有说具体的日期，但祁明轩突然很迫切地想要知道。
　　他拿出手机给宋祈言发消息，编辑了信息发送过去，对面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才回复一条语音，说话的人却是郁琛。
　　“言言在修客片，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你不要着急。”郁琛说。
　　祁明轩听着最后一句语音，绷直了唇线。
　　几年都这样捱过来，此刻却显得格外急切。
　　宋祈言的语音通话在几分钟后拨过来，问祁明轩：“你怎么知道他要回来？我没听说呢。”
　　祁明轩愣了一下，“他没跟你说？”
　　“没有，”宋祈言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祁明轩偏头看了看窗外，说：“啊，录节目的时候碰到夏竹秋，她告诉我的。”
　　“学姐？你们认识？”
　　“没有交集，互相知道而已。”祁明轩说。
　　“噢，这样。”宋祈言应了一声，随即想到大概也是与齐落帆有关。
　　他又说：“我问问他呢，你等等。”
　　“言言——！”祁明轩下意识出声，像是突然紧张了。
　　宋祈言纳闷：“嗯？”
　　“……没有，没什么。”祁明轩语气松懈下来，又说：“我等你回信。”
　　“好。”
　　这一等就是一天。
　　周一下午，宋祈言回复他，齐落帆乘的那架飞机已经落地了。
　　彼时祁明轩正在准备拍摄一组新的杂志，手机放在桌上总是很吸引人的注意力，祁明轩的化妆师提醒了好几次，眼妆部分得不到配合，没办法上妆。
　　祁明轩说了句抱歉，配合的闭上眼睛。
　　约摸半分钟，手机响起提示音，消息弹出的同时屏幕亮起来，祁明轩下意识挣开眼睛，化妆师手里的刷子险些扑到眼睛上。
　　“抱歉，”祁明轩看她一眼，打了个手势，“稍等一下。”
　　化妆师于是放下手。
　　祁明轩拿起手机，点开和宋祈言的聊天框，看他发来的消息：“齐落帆的飞机上午已经降落了，只是现在才有时间回消息。”
　　“他现在在南游附近，下午要去见一个工作室的老板。”
　　祁明轩心脏滞停了一瞬，下一秒就打开导航软件输入“南游”，系统在搜索栏下面自动生成“南游大厦”。
　　化妆师站在他旁边，垂眼的时候看见，小声说：“我们现在就在南游大厦……”
　　祁明轩指尖顿住，然后抬头看她，怔愣地问：“……什么？”
　　化妆师于是重复一遍：“我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摄影棚就在南游大厦，就是这栋写字楼。”
　　祁明轩恍然地眨了眨眼睛，五指收拢攥紧了手机，喉结控制不住的滑了一下。
　　后面休息区的曲小文终于察觉到不对，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不……”
　　他的视线垂落到祁明轩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噤声，有些无措的跟祁明轩相视：“这、这个……”
　　“他就在这栋楼。”祁明轩说话时的语气不像在陈述，反而更像自我鼓励，试图抛下犹豫不决。
　　化妆间里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多少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时不时投来两道目光。身侧的化妆师也神游起来，有些八卦地想这个轻易牵动祁明轩情绪的“他”究竟是谁。
　　曲小文感受到工作人员的视线，率先镇定下来，抬手搭上祁明轩的肩膀，按住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要等拍摄结束，摄影师都准备好了，别让老师和工作人员一直等。”
　　他手上的力度清晰明显的传到祁明轩的肩头，其实很担心他不计后果的起身就走。
　　祁明轩盯着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自动熄屏，他才轻放回桌上，说好。
　　曲小文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摆手示意化妆师继续。
　　一周新开始的行程往往排的很满，这次拍摄也只是挤出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前后完成了两套造型的拍摄。
　　祁明轩出了影棚，拿着手机站在窗口，给宋祈言拨语音通话，问他齐落帆的位置。
　　“具体位置我不知道，”宋祈言有些无奈地说，“我不是他身上的GPS。”
　　祁明轩像是有些泄气般的，握了拳又松开，说：“我拍摄刚结束，他早该走了……”
　　长廊另一端传来说话声，听起来是生意场上的寒暄话，祁明轩偏头看过去，大概是那头的工作室在送客户出门，他没在意，又收回目光，听见宋祈言说：“南游大厦21层，我刚问的，他还在。”
　　对面工作室的人已经把客户送到电梯门口，祁明轩再次看过去，耳边听见宋祈言所说的21层，与电梯门顶上显示的楼层数字重合。
　　“我说我在南游附近，问他什么时候忙完，我去接他，刚好可以聚一下。”宋祈言说，“你晚上有工作安排吗？干脆一起……”
　　“不用了……”
　　祁明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克制，宋祈言听见他脚步渐渐加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像是乱了阵脚。
　　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被祁明轩侧手挡开，他目光深刻，瞳孔映出故人的容貌和身形。
　　——“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