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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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贵。
他的名字叫薛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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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青玉透过阴阳镜窥见了男人的一生，原来，他叫薛贵。
十几岁的时候，北地遭逢大灾，跟着同乡人来到杏花村。
薛贵是幸运的，他遭逢灾难，却侥幸活了下来。
薛贵是不幸的，他的父母亲人全都在那场灾难里离世。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只要不死，所有的伤口都会在岁月里渐渐抚平。
薛贵是个踏实沉默的人，落户到杏花村后，他就靠着给各家干活，一声不吭地默默养活自己。
他也还算顺遂，到了杏花村的这些年，没有再遇到什么大磨难，顶多是遇到点小灾小难，薛贵是个肯吃苦的人，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时间转眼到了他二十岁那年，他攒了一笔小钱，从流民中给自己聘了一个妻子。
那个姑娘面黄肌瘦的，看起来并不俊俏，只是一个很一般的姑娘，她身边只有一个干瘦的，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老爹，其余亲人都不知所踪。
可就是这个干瘦，老迈的老人家护着这个姑娘安安生生地逃到了杏花村。
薛贵看到这个姑娘，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的满眼惊惶，一样的落魄困窘。
薛贵不是什么讲究人，更不是什么有钱的人，但他还是拿了钱到城里置办了提亲用的红布，糖块。
薛贵拿着自己置办的东西去了姑娘家，跟姑娘的阿耶谈了半宿，老人家同意将姑娘嫁给薛贵。
老人知道薛贵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但他也看出来了，薛贵是个靠谱的人，有朝一日，老头儿没了，薛贵不会薄待他的女儿。
村里人的婚事是十分简单的，办上三四桌酒席，每个桌子八分素菜，二分荤菜，这就是很好的伙食了。
因为薛贵双亲俱亡，姑娘除了这个阿耶，其余亲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薛贵和姑娘一切从简，恭恭敬敬的给老头儿磕了头，这就算拜过父母了。
老头儿在他们成婚后没几天，就含笑而终，姑娘虽然伤心，但她其实早就知道，她阿耶身体早就不行了，这一路上，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才支撑到了现在。
薛贵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他知道姑娘伤心，只知道默默多做活，让姑娘少挨累，多休息。
姑娘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对那人也好上一分。
天长日久下来，夫妻俩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成了村子里感情最好的夫妻。
也许是安定下来了，吃饭不必饥一顿饱一顿的，姑娘的脸渐渐圆润起来，原本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柔顺，蜡黄枯瘦的脸逐渐丰盈起来，皮肤也变得白皙莹润很多。
村子里的人都说，薛贵眼光好，当时一眼挑中了其貌不扬的姑娘做妻子，一定是看出她五官底子好。
对此，薛贵只是笑笑不说话，他看不出一个人五官底子好不好，他只是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那么的无助，惶恐，对未来的生活一无所知，充满畏惧。
薛贵和姑娘成婚半年后，姑娘传来了怀孕的消息，薛贵和姑娘高兴得直流眼泪，他们终于要有自己的血脉亲人了。
薛贵不知道姑娘的肚子里是儿子还是女儿，他每日里努力做工，给孩子买小拨浪鼓，蓝色的染布做小孩儿衣服，他每天就吃最简单的糙米粥水和咸菜，只为了给孩子多攒点钱。
但好景不长，大唐的属国——高句丽发生了叛乱，他们的王不想继续臣服于大唐，圣人愤怒不已，当即点兵十万远征高句丽。
薛贵就在征兵的范围之内，他必须跟随大军，跋山涉水，远征高句丽。万幸的是，官府发了足够的钱供服兵役的家庭维持生活。
姑娘怀胎七月，眼中含泪，送走了薛贵。薛贵给村长和杏花村的大户都送了些东西，就盼着他们能在姑娘生产之时，能帮帮姑娘和孩子。
征兵的日子很苦，吃的是干硬的饼饵，喝的是飒飒北风，累了就埋头到山间溪水边上饮一口山泉水，冰凉冰凉，凉到人骨子里去，让疲惫的身体瞬间清醒。
薛贵按部就班地跟着领兵的将军一起战斗，战场上的日子并不好过，今天和你一起回忆家乡的战友明天就倒在战场上。
大片大片的血红，发黑发臭的血肉和破烂的衣物堆积在一起，到处都是残肢，分不清哪一具身体是高句丽人的，哪一具身体是大唐士兵的。
只有一只只灰白色秃鹫在战场上空不断盘旋，它们‘嘎嘎嘎’怪叫着，叫的人心头苍凉，满面尘霜。
薛贵一开始还能计算时间，估计着妻子的生产时间。但到了战争后来，他的世界只剩下红色，他渐渐对于岁月的流逝感知模糊起来。
终于，大唐军队大破高句丽，最后的那场战争极为惨烈，薛贵只知道不停地挥刀，锋利的砍刀奋力冲向人的最脆弱的脖颈和胸膛，‘咔嚓’一声响，薛贵又收割一条人命。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在割麦子，手起刀落，循环往复。跟他之前在家里干农活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那时候砍得都是粮食，现在砍得是人头。
薛贵砍人，自然也会被人砍，战斗到最后，薛贵血流过多，晕倒在了地上。
薛贵悄无声息地摊在地上，大军将他当做尸体，送到了乱葬岗，查验军队的时候，直接将薛贵的姓名划掉。
这在军中意味着，薛贵战死，他的家人可以凭借薛贵对于朝廷的功劳得到应有的赏赐和待遇，薛家十年不得征粮税，十五年不必服兵役。
大军取得胜利后，班师回朝。薛贵是被秃鹫啄醒的，那秃鹫黑洞洞的小圆眼瞪着薛贵，尖利的爪子紧紧地攀住薛贵的绛红色衣衫，薛贵刚醒，看到秃鹫，下意识一挥拳头，黝黑粗硬的拳头碰上秃鹫尖利的鸟喙，霎时间，鲜血涌出。
秃鹫‘嘎嘎嘎’乱叫，受惊似的挥动翅膀飞走，薛贵猛地从尸山上爬起来，他缓了半天，大概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尸体送到这里了。
他赶紧下山，驻扎在高句丽的唐军士兵经过一番调查，终于确定薛贵是‘战死的士兵’，给他补办了一套身份证明，嘱咐薛贵赶紧回去，“你死了的消息恐怕都传回家乡了，赶紧回去吧，免得你家里人伤心。”
薛贵看见驻守的唐人士兵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他拍了拍士兵的背，“多谢，希望你也能尽早回到家乡。”
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此刻读懂对方眼中的情绪，只能相视一笑，祝对方好运。
薛贵拿上身份路引，开始了一个人回大唐的征途，来时满面风霜，不知何时会死，根本无心欣赏沿途风景，回去的时候，薛贵手中无钱，只能边打短工，边赚钱回家。
从高句丽回到大唐用了半年时间，薛贵省吃俭用，竟然还攒下不少。
薛贵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杏花村，他想他的女儿或者儿子，一定已经一岁多了，她/他一定长得很像梅花，白白的，胖嘟嘟的，聪明又可爱，还有梅花，她一个人支撑家里一定很辛苦，他这里还有些余钱，到时给她买两身衣裳，这些年，她跟了他过日子真的受了太多苦。
当他出现在杏花村门口的时候，来往的村人吓了一跳。
“是薛贵啊？”村人磕磕巴巴地问，表情像是见了鬼。
薛贵难得见到故人，满心喜悦，“是我啊，五叔，我，薛贵，我回来了！”
村人满身颤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薛贵，你回来了，哈哈哈……”
薛贵大步朝着自己家走过去，他朝着遇见的每一个村人笑，甚至是爽朗的大笑，“是啊，我回来了。”
等薛贵回到自己的家，看到的确实一个破旧的村屋，上满爬满了蜘蛛网，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薛贵的脑子嗡的一下巨响，脑袋迅速充血，他仰天大叫一声，震出几只寄居在薛家的燕子。
村长这个时候跑到薛家，看到薛贵这个样子，“薛贵，我们对不起你啊，你媳妇当时听到你的死讯，她想不开，带着孩子，跳河跟着一起去了……”
薛贵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男人，眼泪直流，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村长把薛贵请回家，让家里的女人们置办了一桌酒菜，陪着薛贵喝酒消愁。
薛贵满心愤懑，大口喝酒，没多久，竟然就醉得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几个男人拉着他往外走，他们似乎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山风呼呼地吹着，薛贵想要爬起来，却全身无力，怎么也爬不起来，他无力地垂着手，只能任人宰割。
他感觉自己被人丢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土坑里，一捧又一捧的土落到薛贵身上，逐渐将他掩埋起来。
“都怪王麻子，听到薛贵没了，非要碰梅花。”
“梅花也是个烈性人，带着孩子投了河。”
“唉，谁能想到薛贵是假死啊，可惜了梅花那个好女人了。”
薛贵听得浑身发热，身体好像有一团火要炸裂，可偏偏，他身体重得很，一动不能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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