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岑赋》山居秋狸

1、斗人

　　大岑年历五十载，岑文帝得一爱女，取名伯瑶珒，瑶珒自生时，漫天霞光披满星夜，依钦天监所言，此女乃大岑国之幸。彼时间，四十有二的岑文帝立刻下旨大赦天下，那些罪责较轻的贼人和沙场战败的俘虏纷纷得以重见天日。——题记

　　“皇上，哎呦喂，皇上，公主又偷跑出皇宫啦。”老太监苏兰成慌里慌张的跑进金銮殿，由于惶恐，他不幸的在上台阶时摔了一跤。

　　皇宫里人人都知道瑶珒公主乃当今圣上的心肝宝贝，今日小公主外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恐怕是要提着脑袋瓜过活了。

　　听言，岑文帝放下奏章叹了口气，他揉了揉昏胀的脑袋，问:“骆祈洲何在？”

　　“禀圣上，骆，骆小将军一早也不见了人影。”苏兰成忐忑难安的弯下腰。

　　稍过几许，岑文帝摆摆手，“随他们去吧，你且唤个不打眼的人去边关传朕口喻，令骆大将军速速班师回朝，朕有要事同他商议。”岑文帝低声道。

　　“是。”苏兰成小心翼翼的退至殿外。

　　彼时，京郊外平坦宽敞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飞过，期间卷起的大片沙尘漫漫铺散在澄澈如镜的天空中。

　　不过十日，伯瑶珒便拿着图纸抵达了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涞梁郡。细说起来，这涞梁郡乃是诸国虎视眈眈的要塞之地，此处依山傍水，北敞平原沃土，南延秀丽林水，西接黄土大漠，东注涛涛汪洋，若是哪国得此扼塞之地，那对以后的国防建设必然是利益深远的。

　　收起手中的图纸，伯瑶珒拿过马背上的包袱跳下地。她曾观阅过岑文帝桌上的奏折，其内容约莫说这涞梁郡繁荣富庶，百姓安乐，其郡守孙淮恩乃是为民爱民的父母官，所以她此次是特意来到这儿探查这当中的虚伪的。

　　而为了便宜行事，她特意在路边抹了几把黑土灰涂到脸上和衣服上。

　　排过漫漫长队，伯瑶珒拿着假的度牒走到那位脖系红巾的官兵面前，然而，未等她将手中的度引文牒递出去，那排查的官兵便问：“乞丐？”

　　伯瑶珒愣了一下，而后急忙点头，道：“乡里遭了难，小女子不得已才……”未等她说完，那官兵不耐烦的打断她，后摆手言道，“进去，进去，快进去。”

　　沉默了几秒，伯瑶珒老实巴交的收起度牒进城，难不成这涞梁郡的郡守当真爱民？看见乞丐，连看都不看官引便放人进城。

　　“远哥，咱不查她的度牒吗？”一旁系蓝巾的官兵问。

　　“将死之人，查何度牒。你新来的吧？”被唤作远哥的官兵一脸神气的打量他。

　　被这么一问，那位系蓝巾的官兵只得悻悻的退至一旁。

　　进城走了数十步，伯瑶珒忽然察觉到有丝不对劲，她警惕的回头望向一旁的茶楼，而那里空无人影。

　　“她就是大岑国最得宠的小公主？”茶桌前，一名面戴黑龙脸谱的黑衣人目光灼热的看着人行街上的伯瑶珒。

　　“是，主子，据探子来报，岑文帝最爱的便是这个女儿。”蓦七答道。

　　话落，黑衣人冷情的哂笑一声，讥讽道：“小公主？很快就不是了。”话头一转，黑衣人凝声问，“大岑皇宫里如今是何情形？”

　　“禀主子，我们的人每日都会在老皇帝的吃食中混入朱槿花毒，现在想来，老皇帝的活日不多了。”

　　黑衣人轻“嗯”一声，随即摆手示意蓦七退下。这场戏，他会是永恒的主宰者！

　　不知为何，自从进入涞梁郡开始，伯瑶珒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在这繁华富庶景象的背后有一片压抑的黑暗正在渐渐的吞噬她，而她却只能坐以待毙的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姐姐，给我点吃的吧。”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乞儿打断了伯瑶珒的沉思。

　　和蔼的笑了笑，伯瑶珒蹲下身平视着小乞儿，问：“小孩，你年纪尚幼便出来乞讨，郡守府的人不管你吗？”

　　她的本意是想了解当地郡守的政绩，哪成想，她刚提及郡守府三个字，那小乞儿便如同见鬼似的惊惧逃走。

　　“奇怪。”为了解惑，伯瑶珒特地跟上小乞儿去了窄巷深处的破棚子里。

　　“阿婆，阿婆，阿婆……”小乞儿边跑边叫道。

　　“小花，怎么了？”麦秸堆里，一位脸色乌黑却挡不住病气的老妪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阿婆，她是郡守府的人。”小花躲到老妪身后怯怯的看着伯瑶珒。

　　“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不等伯瑶珒把话说完，七八个官兵打扮的壮汉像土匪一般蛮横的闯进窄巷里，而身在窄巷里的所有乞丐皆像老鼠看见猫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伯瑶珒转身看向那几个官兵。

　　“起来！都给我起来！一群污了青石巷道的脏东西。”

　　见状，伯瑶珒打抱不平的上前阻止，“你们是何人？为何这般蛮横无理，你们郡守呢？让他来见我。”

　　听言，那群官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兄弟们，你们听见了吗？她要见我们郡守啊，哈哈哈。”话落，其余的几名官兵也跟着大笑出声。

　　“姑娘，你别招惹他们了，小心惹祸上身啊。”老妪好心提醒道。

　　伯瑶珒宽慰的朝她笑笑，道：“没事的阿婆。”

　　“今天倒是难得遇见了一个硬骨头，既然她上赶着送死，那咱们岂能不成人之美。将她和那对祖孙一并带走。”打头的官兵发话道。

　　仅眨眼的功夫，整个青石巷充满了凄厉的哀嚎声和恳求声，而那几名官兵好像早已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了，他们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悲悯，这些乞丐于他们而言就是砧板上的肥鱼，宰鱼时他们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和犹豫。

　　伯瑶珒本欲上前阻止，却被她身后的祖孙二人死死拉住。

　　“姑娘，忍一时尚且可得生机。”老妪劝道。

　　暴虐过后，整个青石巷一片死寂，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重伤的乞丐，伯瑶珒不忍又痛恨的被那些官兵带走。

　　烽火台下，一处用竹竿临时搭好的擂台正曝晒在炎炎烈日之下，而在烽火台上，两名面容普通的男子正目光戏谑的迎接那群乞丐的到来。

　　“哎呦，这郡守家的公子爷和杨家小公子又怎么了？不是前几天刚斗完人么，怎么又要斗人了？”

　　“不知道啊，谁敢揣摩这两位公子爷的心思呢。”

　　来烽火台前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议论道。

　　将从青石巷抓回来的乞丐像羊一样圈进一旁的围栏里，打头的官兵洋洋得意的跑上烽火台邀功领赏。

　　“公子，人都带回来了。”他恭敬谄媚得哈腰说。

　　看着“羊圈”里的妇幼老弱，孙骧的眼神变得越发邪肆，“赵统领挑的人，本公子甚是满意。”说罢，他朝赵统领勾了勾手指，而后趴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最后才将手里的一锭金子扔给对方。

　　垂涎欲滴的摸着手里光滑有分量的金子，赵统领感恩戴德的急忙表示：“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我这就去办。”

　　闻言，杨构不解的看着孙骧，问：“孙兄交代了他何事去办？”

　　孙骧神秘一笑，卖关子说：“不急，杨兄一会就知道了。”

　　跑下烽火台，赵统领先是站在“羊圈”前朝远处烽火台上的孙骧鞠了一躬，而后才扬着声音说：“今日的斗人比赛为守擂形式，只有将对手打死的人才能活下来，若是平手，则双方都死。”

　　话落，被关在“羊圈”里的乞丐们尽皆跪到地上嘶吼求饶，他们已经数天没吃饭了，再加上前几天在斗人活动中还留下了伤，哪里有力气再去斗人呢！更何况，这次还要他们杀人。

　　“阿婆，何为斗人？”伯瑶珒虽心里已有猜测，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求证一下。

　　听言，老妪叹了口气，反问道：“姑娘可见过斗鸡？”

　　伯瑶珒点点头，“自是见过。”

　　“那斗人也不外乎如斗鸡了，只不过，斗鸡分输赢，而斗人则论生死。”老妪活到这一把年纪，早已经将生死看淡了，只不过她的小孙儿该如何是好啊！

　　与自己心中的猜想无异，伯瑶珒心里的那点希望瞬间被淹没了，她捏紧双拳，眼里布满心痛和狠意，“可恶！他们竟如此草菅人命，难道这涞梁郡的郡守不管吗？”

　　此话一出，其身旁的另一名乞丐忍不住笑了，“嘿呦，姑娘可真会开玩笑，你看到烽火台上那位受人追捧的男子了吗？他便是郡守孙淮恩的儿子孙骧啊！他要办这斗人活动，谁敢管啊。”

　　“那你们可以联名上报京都啊。”

　　听言，那乞丐无奈的摇摇头，“我们何曾没想过，只是孙淮恩与京都的要员联系密切，我们状告的人还未及京都便被人斩杀，如此，我们哪里还敢进京告御状。”

　　“可恶！真是可恶！”一想到被粉饰太平的京都之下竟掩埋着累累白骨和无主冤案，伯瑶珒心里想杀了这些人的心都有了！

　　若任由这些人荼害百姓，长此以往，她们大岑国危矣！

　　烽火台上，在得知孙骧的目的后，杨构心里慌了，他爹只吩咐他哄好孙骧，却没吩咐他帮附着孙骧杀人啊！

　　“孙兄，牵涉到生死就不好了吧。”他假装害怕的提了一句。

　　冷哼一声，孙骧面色不悦的挖苦道：“妇人之仁！”话锋一转，他问，“你可知京都近日有一个大人物要来我涞梁郡？”

　　杨构自愧一笑，“孙兄说笑了，我们只是依附于郡守府而生的普通商户，哪里会知道京都发生的事呢。”

　　想到京都那位，孙骧趾高气扬的道：“谅你也不知道。我爹在京都的政绩一向很好，哪是这些穷酸乞丐能败坏的，所以在那位大人物来之前，这些乞丐必须悄无声息的消失。”

　　杨构顿悟的点点头。

　　随着激昂的鼓声被敲响，“羊圈”里被挑走的乞丐在几经反抗哀求下仍是被官兵推上了擂台上。

　　刚开始，那两名乞丐还能硬着头皮过上两招装装样子，但突然间，两支锐利的羽箭如有破竹之势般射到他们身边，吓得他们只能以死相搏，到最后，他们为了活下去已经彻底杀红眼了。

　　鄙夷的冷哼一声，孙骧将手中的弓箭抛给一旁的小厮，嘲讽道：“贱民就是不老实。”

　　眼看擂台上的两人就要互相打死对方了，情急之下，伯瑶珒便要出手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