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仙》灯点渔火

4、太平练气

　　道门有内丹之说。

　　在唐之前，凡间为求长生，多服外丹欲成仙，但后人知道，外丹主要成分是重金属，就古人来看，服用外丹大多短命，于是渐渐的，内丹修行成为主流。

　　可通过打坐、站桩等静功，吐纳导引结成内丹并非等同于成仙以及获得无量寿数。

　　正如《西游记》中菩提祖师说的，“清静无为，参禅打坐”这类“静”字门中之道，想得长生也只是“窑头土坯”，虽有形，但未经烧制硬实，一场滂沱大雨就能令其成为烂泥。

　　不过即使不能得长生，打坐、站桩等导引之术也是修炼其他功法的基础。

　　“沈姑娘，还记得我昨日讲的《太平经》中《三合相通诀》吗？”杨戬解释完导引术后问。

　　“记得，‘太者大也，平者正也，气者主养以通和也’，此章注解了太平气，我们的修行与之有关吗？”

　　《三合相通诀》还挺长的，沈甦梨又不能过目不忘。不过由于这句是名词解释性质的话，察觉到杨戬于一日功课最后时间传授一定有他的道理，她昨日就记了下来。

　　“是的，导引之术，引的就是气。正如世间万物都有道，而万物之道的共性便是大道一样。作为个体的我们，也必然做不到掌握太平气。

　　因此导引气也是平气，让人重新感受行于天下地上的气，并由人作为中和者调和梳理。天地之气降下予人，人气上升反哺于天地，这就是平气。

　　故而天、地、人三才不可分，修行人修行的平气法门也并非是将气储在体内封存起来，而是联通天地之气，越通畅内力越强。”

　　说完之后杨戬就带着练动功打开身体。这些动作让沈甦梨回忆起了广播体操，虽然身体越做越有劲，但还不懂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过杨戬做起来就跟自己完全不同，他动作仿佛更有气势，是因为熟练吗。

　　扑天跟哮天在一旁看着，憋着笑，沈甦梨的动作好用力，好一板一眼。

　　“我们今天不读早课了，先到山下去。”杨戬说。

　　“嗯？”

　　5点出头，练完十五分钟左右的功，直接到山下，太阳也才刚冒个头，像是被灌江吐出来的火珠。江面宽阔，两边黛色山峰似刀，清晨熹微阳光洒在江面，波光粼粼的。

　　“沈姑娘，照我说的做。”杨戬声音轻柔，让人不由得信任。

　　“坐下或者躺下，随意一些，能够稳定就好。”

　　“闭上眼睛，向前直面太阳的方向。”

　　“可以呼吸，不用拘谨，自然就好。”

　　接下来杨戬就不说话了，但沈甦梨知道他一定还在身旁。

　　扑天、哮天也静静的，闭上眼睛后，除了光斑，能用感官感受到的就只有潮水声、风声、风过树林之声。

　　脑海中空无一物，只是随着潮声起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漂在了水上，随波逐流，张弛有度，渐渐的，呼吸由刻意缓慢变成了不自知缓慢。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太阳升上来许久，照得人暖洋洋的，沈甦梨肚子“咕”了一声，她才睁眼。

　　杨戬捧一个烘好的红薯，塞到沈甦梨手中：“一个时辰，有什么感悟吗？”

　　“没啊，只是很放松。”

　　“你本来就无所求，轻轻松松就能物我两忘，‘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没有感悟就是最好的感悟。”

　　沈甦梨一边吃着红薯一边想，即使自己说了什么感悟，杨戬大概也能旁征博引地来夸自己。不过没注意到旁边哮天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扑天在旁边补充：“它想吃红薯皮。”

　　沈甦梨向下摊开手，哮天马上吃了，嚼也不嚼，直接吞入腹中。

　　杨戬吐槽：“哮天我平时没饿着你吧。”

　　沈甦梨笑了笑后又开口：“刚刚扑天好细腻啊。”

　　扑天似乎也没想到沈甦梨会因此夸自己，说了声“没事”就偏过头。

　　“红薯是人间明代传入的吧，这也是供品？”沈甦梨问。

　　听杨戬“嗯”了一声，沈甦梨继续说：“那人们上香祈愿，神明也一直听得到吧。”

　　像是知道沈甦梨将要问什么，杨戬说：“能听到，不过在庙宇众多的情况下，一般由各地值日功曹、护法兵吏监督。

　　倘若是心存正念的人许愿，看过命数之后，我们会力所能及就去为他们解决，很多时候是提供一段机缘、一个贵人。

　　但说实话，我也很少亲自降临，依据目前神界律令，只有当人间办斋醮法会、上表请我们下界时，我们才能亲自降下。”

　　“是不是封神之战之后，神明就再不会以真身现于人间了。”

　　“是的，毕竟人们改造生活环境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沈甦梨感叹：“绝地天通、鹤鸣盟誓，倒不如说是我们的独立性加强，改变对神明的解释权主体，主动减弱神明对人群的影响力。”

　　大概人在影响天地的同时，也能影响神？

　　晓看天色暮看云，傍晚时分，沈甦梨又来看江水了。在聚气之地打坐修行是平气，平气具体是什么呢？并非是攫取，而是要与天地自然同，融入它们，被它们接纳、受它们分享。

　　吐纳之时，想象自己的身体完全敞开，接受着土地、空气中各类微小物质的进出。她上午也是因为这种体验才忘记时间的。

　　“睡着了呀。”

　　一条毯子覆在沈甦梨身上，杨戬把她卷成一团，拦腰扛起，行走没什么颠簸，就将她带回了屋里。

　　“天生的好苗子。”

　　杨戬阖上门，听到了扑天的赞叹。

　　“确实，心思细腻却又纯真，只是不知为何接触了不少道家思想，这个年纪却又未出家的孩子，本不应当那么深入研习啊……”

　　“真君想去了解？”

　　杨戬刚想点头，又回头看了看：“现在她情绪稳定，没必要直接去触动。不过我也会找城隍问问，以便及时观察。”

　　甦吗？复苏、苏醒，更生之意，沈甦梨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