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岁祈

3、出嫁

　　若是别家出嫁女儿，那整条街都是锣鼓喧天，千里相迎，整条街入目便是一片红色，震耳欲聋的喜悦，萦绕于朱红色的府门，还不停地在府门外发红包，平常百姓见着了跟天上掉下银子一样欢喜。

　　如今连个炮仗的响都没有，只是敷衍地请了同僚牵了几匹马来套上个红色的绸子，街上凑热闹的人们议论纷纷“你说从前哪家高门贵女出嫁是这个样子的？那放在以前，红锦一眼望不见尽头。”

　　“这个不是看人家死了爹吗？要是国公爷还在的话，高家敢这么欺负他家女儿？”

　　“唉真可怜，为国捐躯，忠情大义到头来女儿还要受人羞辱，哪能不寒心啊。”

　　春露听着下人们都在讨论街上发生的这些事情，羞愤的跑到屋子里面对着萧吟秋诉苦了一通。

　　“想当年就算咱们不是国公府，也照样是有派头的，怎么如今嫁了个姑爷还……”萧吟秋黛眉轻皱“不可胡说”冬含见姑娘满脸忧愁，自是不得味。

　　冬含笑着解释怕是春露听到了外头那些人的风言风语，有一些气不过罢了，萧吟秋本也没想着与她置气，只是现在身后没人撑腰了，免得被人听见说了闲话去。

　　约么时辰也到了，萧吟秋起身该去拜别祖母，耳目翠环微摇，头上点翠攒金玛瑙冠一步一颦，看得下人们都挪不开眼“我们家姑娘就是好看，像天仙下凡似得。”春露早忘了刚才是如何生气的，现如今高兴地嘴都合不起来。

　　高玄早早的就入内等着萧吟秋出来，萧吟秋不多时就举着团扇缓缓移入了高玄眼中，高玄神色中并无惊喜之色甚至多了几分轻蔑，二人跪茶毕，起拜祝母“孙女拜别祖母”

　　老太太不舍的送了萧吟秋上了花轿，望着远去的花轿主仆二人都有些暗自神伤“今日姑娘出阁，老太太怕是又要伤心几天了。”

　　“我就这么一个孙女，我不心疼她，谁心疼她？”嬷嬷也知道老太太打小就是豆腐嘴菩萨心肠，是软硬都吃，现如今年龄越发大了倒像个老小孩一般只能安安心哄着哄着，为了这十里红妆老太太将府里顶好的东西都拿了去也不及官家的赏赐，前些阵子嬷嬷还在笑老太太嫁个孙女都快把整个国公府赔进去了。

　　萧吟秋夫妇很快就进入了高府，堂上的主母自然是高高兴兴，怕是大牙都快笑掉了，若是换做以前，这萧家的女儿自然是想都不敢想。

　　“母亲喝茶。”萧吟秋的声音传来，魏氏的笑容更甚，宾客盈门，个个像是看笑话一般盯着萧吟秋，早前就在汴京城里头听过她的名号，说是神女娘娘下凡，人漂亮还聪慧，一双眼睛眉目含情生的是极好。

　　“好好好，快快起来。”魏氏连忙接过萧吟秋手中的茶盏见萧吟秋手中素色得很，取下手上的白玉绞丝纹镯让她戴上，心疼的跟自家女儿似的，念她累了大半天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不多时就让她回屋里去坐着。

　　萧吟秋在冬含和春露的搀扶下进入了屋内，坐下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听到其他下人屏退关上木门的声音，萧吟秋才将眼睛从团扇前移开一点，仔细观察屋内，确定没其他人这才松口气将团扇移开。

　　春露赶紧搜罗出身上的炊饼递给萧吟秋将刚刚听到的流言说与萧吟秋听“姑娘，我刚刚听到府里的下人说，小妾居然在席面上与人把酒言欢。”炊饼烙得有些糊了，是今早春露偷空去厨房烤的，今早说来也忙，竟忘了还有饼子就给烤糊了。

　　冬含将茶水端来，茶色不像是今儿泡的茶，倒像是头天泡的茶已经有些泛黄，茶叶渣还飘在水面“他们府里的小娘为何如此没有规矩？”冬含和春露都是和萧吟秋从宫里教养出来的，这宫里从来没有说哪位妃子娘娘，敢比皇后娘娘还体面。

　　萧吟秋笑笑了笑喝口茶“早在我嫁过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还没有娶妻家里面有一位小妾却大了肚子。”这样的人家原是谁都不愿嫁进来的，更别提下嫁。

　　“怕也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如今朝堂上，像高玄这个年纪的人寥寥无几，还都是说了亲的，要想让官家找个下嫁的文官清流还真不容易。

　　府内举杯相邀，高玄喝的酒是数不胜数，云琴看准机会还想去扶高玄，没曾想那边席面的老夫人一直盯着云琴的动向，一把拦住她，虽然并未言语可眼中刀似要把她千刀万剐。

　　老夫人使人去扶住高玄，这才让他从酒场中脱身，高玄凭着意识正打算往云琴院里走“主君，今日可是大婚...”小厮将高玄扶到后院，高玄摇摇欲坠的身子陡然站直。

　　门外传来动静萧吟秋伸头去看，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才慌张的拿起团扇遮住自己的脸“谁？”

　　“你官人。”或许是这个称呼还不太熟悉，萧吟秋并未答应而是隔着团扇借助烛光努力看清人影。

　　高玄走过来拿掉她的扇子，萧吟秋白皙的小脸瞬间映入眼帘，她的模样也算是在京城里一等一的好，从小娇养在宫里，皮肤堪比宫中的花还娇嫩，涂上一抹嫣红，胜似四月里的桃花。

　　“还算得体。”高玄冷哼一声将缠枝花卉金带取下，舒展双臂看得萧吟秋一愣，他在做甚？

　　高玄见萧吟秋没有第二步的意思，不悦的皱皱眉头“你们家没教过你规矩吗？”

　　萧吟秋小脸霎时间红透像熟了的果子，过来之前在府中也有一位嬷嬷教她闺房之事，不过是听了一耳朵，这未出阁的姑娘家听了也嫌害臊。

　　高玄疑惑地转过头来，眉头紧皱“你不知道替我宽衣？”高玄从来都是云琴伺候惯了，遇到一个不会伺候自己的倒有些不满。

　　高玄将金带放下自己将扣子解开将外袍褪去，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就着里衣掀开被子睡觉。

　　“明日我还得上朝，早点睡。”半夜房门就被敲醒说是云小娘那边心口疼得厉害，萧吟秋嫌烦躁翻个身继续睡觉，见身旁迟迟没有动静还起身推了推他。

　　“为何不动身？”高玄盯着萧吟秋有些烦躁的小脸愣了一下本来还有所顾虑，听到萧吟秋如此不在乎，立即就穿了鞋子披个外袍往外跑。

　　萧吟秋见没人打扰自己才继续睡觉，直到天亮高玄都没再回来过。

　　翌日，冬含将萧吟秋叫醒，今日是进门第一日该早点去拜见婆婆才是，春露将水打来，仍然不满意这高府，从昨天早晨到现在流言不断甚至昨晚小娘的人居然把主君从大娘子屋里给叫走了，成何体统。

　　萧吟秋显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笑着安慰着春露“我俩本不欢喜，他对自己心上人好一点也实属正常。”说完后心里像是被石头压住，轻轻喘息还有些透不过起来，一股酸涩平白涌上心头。

　　萧吟秋收拾好去拜见了魏氏，魏氏一改昨日的面目，好似昨日那位好婆婆已经驾鹤仙去，今日的是后母，她如若不是圆润些看着舒心，怕是再瘦削一点视而刻其猴也。

　　“汝既嫁吾家，则守吾规矩。”萧吟秋不敢多想，连连应是，现在自己既无后族能找一个栖身之所也实属不易，既是天命难违，只要问心无愧，便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族人。

　　如果是想站稳脚跟，必得事事顺应。

　　魏氏看她还算聪明，总算是满意的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不等萧吟秋起来又是一记下马威“出嫁从夫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是明白的，不可善妒吃醋，虽然正妻未过门却让妾怀了孕乃是我们家的过错，但想你也是大家族出来的人，也有这个容人的肚量。”

　　“儿媳记下了。”魏氏才肯让她起来，任她是国公府的女儿，就算是公主也得孝敬公婆。

　　本来想高门贵女，嫁过来算是个棘手的刺头，没想到也是个软柿子不像是能制衡云琴的。

　　魏氏回去之后，萧吟秋才起身回到屋子里，还没等自己的屁股坐下，屋外就传来女使的声音，嚷嚷着要给大娘子敬茶，春露还当是谁呢，冬含说应是小娘来了，萧吟秋低着头没说话。

　　冬含向春露递了个眼色，春露不情不愿的走到院子里“你是何人？敢在大娘子屋前大喊大叫，不要命了？”女使一看春露穿得气派，还想讨个赏赐急忙扒开拦住她的女使们，冲着春露叫嚷。

　　见到有人出来，拦住她的女使才散开，云琴娇柔的俯身行礼“昨日大娘子过门，道理来说我应给大娘子敬个茶可想到大娘子昨日奔波劳累，故而今天等大娘子见过老夫人之后再给大娘子敬茶。”云琴抬起头的瞬间，神色有些尴尬，只见云琴今日穿了件若芽色的衣裳正巧跟春露撞上了，差点气得没挂住脸。

　　春露本就对这家的小娘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一闹更是不满“府里的小娘如此没有规矩吗？大娘子没有召见你，你急什么？”云琴死死地盯着春露的衣裳，一个下人也敢和她穿一样的衣裳。

　　“你们一个个的不长眼睛，放只苍蝇进来恶心人。”春露对着底下人道，女使们全都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云琴笑容僵在脸上，知道自己主子受宠丫鬟也是毫不示弱起来“我们小娘好心好意过来给夫人敬杯茶，即使不乐意也就算了，还派你来羞辱我们。”

　　“如此没有教养的奴婢，怕是你们家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春露想到自家姑娘受这等着腌臜气还要被骂，气得上前给了那丫鬟一巴掌，浅碧不服气转头就和春露扭打起来。

　　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萧吟秋心下一惊，放下茶盏动身去院子里将两人拉开，推攘中春露不小心将浅碧撞进云琴身上，院里本就是小石子铺的路，云琴没站稳差点撞到台阶上。

　　好在冬含眼疾手快给扶住，浅碧见状赶忙护着自己主子“你们欺人太甚，大户就可以草菅人命吗？居然还想伤害我们小娘和腹中的孩子。”云琴虚弱的靠在浅碧身上，浅碧急忙搀扶如此单看并无异样。

　　萧吟秋虽说在宫里长大腥风血雨也见过，可这么平白污蔑人的还是头一次见，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却被云琴牢牢的看在眼里。

　　“无妨，刚才若不是大娘子身边的冬含姑娘扶住了我，怕我早就摔到这台阶上了，多谢大娘子救命之恩。”萧吟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晚云琴就吹了枕边风，高玄听不得任何关于云琴的话当即怒发冲冠夺门而去，彼时萧吟秋正卸下钗环，心下了然他为何而来，但不知其脾气何如，于计策何如。

　　“听说今日云琴过来向你敬茶，险些在你院子里一尸两命？”高玄蛮横指责，人见了样都怕，进来倒茶的女使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没端稳手中的杯盏，在木盘里重重的磕了一下。

　　“今婢虽有不相非也，尔敢谓其婢误不相得乎？”萧吟秋欲与他说清事因，知晓今日是婢女之错，往后定会严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