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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君子琢磨 ...

  •   江禾其实没去什么地方,他一直都在承福宫。

      在司马遹与司马乂商议完毕之后,江禾打算去帮小盼准备一下晚饭。

      虽说是晚饭,而实际上,此时天空都没有暗下来的迹象。因为他们一天只吃两顿,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江禾一进厨房,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跟往常很多日子一样,蹲在地上摘菜。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更显怜人。

      “江禾,东宫那边又死人了,你听说没有?”这是小盼一天中最轻松快乐的环节——八卦宫闱。

      江禾摇摇头:“不知道。这次是宫人,还是妃嫔?病死的吗?”

      小盼正捣鼓着锅,一听这话,噗得笑了:“要是正儿八经病死的、老死的,我跟你讲什么?还给这饭里,沾了晦气。”

      “她是被人捅死的。死的不是宫人,是太子的妃嫔,听说还怀着孩子呢。”小盼说到这里,先左右张望,又弓下身子,压低声音,掰着手指头嘀咕,活像村头情报站的工作人员。

      “谁干的?好大胆呐!”江禾很惊讶。

      “太子妃贾南风呗。她自己生不出来,也不想让别人生。她就当众一刀捅进去。”小盼折回去掀锅盖,闻闻气,闭着眼睛享受数息,“江禾,这鸡太香了。咱们今天可以多吃点儿,这个头真大,简直成精了!”

      “太子不管……”江禾还没把“吗”字说出来,自己就咽回去了。那个小呆子,脑干与小脑之外,几无大脑的空间。管理家事,显然太超纲了。

      “太子管不了,咱们皇上去管了。好像说是要废掉贾南风,找王家的女儿。”小盼猜到了江禾想说什么。不得不说,她消息太灵通了。

      江禾很奇怪这件事。为什么小盼不怎么出门,却什么都知道呢?

      小盼滔滔不绝,而且前后毫无逻辑:“太子妃他爹真好,都死两年了,还能护住自个儿女儿的位子。”

      “这贾南风也太嚣张了,竟然敢当众杀害皇嗣。”

      “幸好我没被哪个王侯看上。咱们这没钱没势的,真是攀不起他们。”

      “以后出宫,我可不能做小的。万一大妇跟贾南风似的,我得死老惨。”

      “……”

      江禾将重点落在了中间的某句,说道:“我们攀不上他们吗?”

      小盼感觉这句话很有意思,一边搅锅,一边戏弄江禾:“怎么?咱们的小江禾想当王妃?哈哈哈哈。”

      随后盖上锅盖,双手捏捏江禾的小脸:“还真别说。你是真好看。你要是个女孩子啊,这辈子就出不去这皇宫了,哈哈。”

      小盼看江禾的神情很认真,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便不再开玩笑,表达了自己的正经看法。

      “咱们没钱没势的,进了人家的门,肯定是做小的啊。上头除了公婆,还有大妇。人家大妇好歹有娘家撑腰,咱们受了委屈,只能自己憋着。老娘可不受那窝囊气,得找个想锤就能锤的男人!”

      小盼说完,拍拍这个刚长到自己胸脯高处的小男孩儿的小脑袋:“你一个男娃娃,想这些干什么,哈哈。”

      此前江禾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但今年莫名焦虑起来。

      江禾已经陪了司马乂三年有余,过了今年,就是四年。

      太康元年,江父战死江淮。史官没有记下他的名字,连江禾自己也已对父讳模糊。而关于母亲的记忆,则仅剩离别那日的背影。

      人生至今,寥寥八年,前五年已如一梦。而与六皇子司马乂的相识,便好似江禾的初醒。

      在江禾的印象里,六皇子一直是诸皇子中的佼佼者。纲常名教的日常规范之下,也大方展现着对身边人的温情。

      从始至终,江禾一直对持有这种宝贵品性的司马乂心怀感激。

      但同时也有另一种感觉相伴随。最初江禾没觉得自己和司马乂有什么不同。他们经常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顿饭,每天同在一位老师的门下学习。

      这两年,年龄渐长,便理解了主仆之分。巨大的身份鸿沟就好比一道隐形的天堑。这天堑,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但只要稍微靠近界线,森严的宫规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民间一直流传“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多数可以拿来做论据的实例基本带有迫不得已的性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禾发觉自己掌握了察言观色的技能。万川说,这是借贵人发达的第一要务。江禾很讨厌这种歪理。

      当时江禾听到万川这样的议论,顿时深感羞耻。皇子的课程,他也一节不落。类似于揣摩上心的行为,向来被史家定性为谄媚之举。

      如今自己居然也会“见风使舵”,这就是失去了自己的“诚意”。而万川又故意将二者相联系,难道自己天生就只能做媚主小人?

      时间行进到这太康四年。江禾觉得自己与公认的那种“媚主小人”越来越像,甚至更可能会被后世作成道德批判的靶子。主要就是自己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心中积聚。

      虽然理性告诉自己,服务司马乂所得来的一切福利,并非根在其身,但这个同龄人,与自己朝夕相处,还会出面维护自己的尊严。

      身份差距是客观事实,而司马乂却在主观上将其抛开。只要自己生病,或是郁闷,这位主人就会急得团团转。也只是今年年底有些奇怪,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对自己上心。

      现在,始终缠在自己心中不走的光影成了人形,站在面前,说以后要同住一间屋……

      江禾暂且扔开纠结,扑在司马乂怀中:“殿下……”

      司马乂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小孩儿怎么怪怪的?但还是伸手摸摸胸口处的脑袋,“江禾,以后你就不用抄那么多书了。来,吃饭。吃完饭,咱们还得去画地图呢!”

      ……

      另一边的时风则是陷入了新年礼物问题。

      对于时风而已,为长辈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那是手到擒来。但这回是皇帝呐。皇帝想要点儿啥呢?

      这真是一个难题。

      法理上,全国都是他的私产,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呢?

      时风想不通,躺在床上,曲肱枕臂。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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