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老实，求放过》学医的狗

7、不周山（二）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传说中的西北海在凡间天涯海角的交际处，蔚蓝色的大海平静无波，绵延至天际，视线所及没有尽头。
　　三人仗着缩地符能日行千里，硬是沿着西北海岸转悠了好几天，结果仍然一无所获，别说山了，连类似山的一小土堆都没见着。
　　应闲有些泄气，但在心中默念数声这是师父这是师父后，继续任劳任怨地由着唐函折腾。
　　倒是那小家伙，这样枯燥无味的飞行了大半个月，依旧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只是看上去快要饿死了。
　　这样下去不行。
　　谁知道清风剑道的那些神经病什么时候会追来。
　　唐函琢磨了一下，传说中不周山位于西北海，但可没说在海岸边还是海中间，她们都快绕着海岸一圈了，也没见着有什么山，于是决定先试着往西北海中间飞去。
　　从天上往下，俯看大海，平静无波的海面，毫无变化的蓝色，海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海雾，初看时心旷神怡，但看的久了，便觉得有些枯燥无味。
　　就这样连着飞了好几天，身下的景色一点都没有变化，依旧是一模一样的海水，只是起了浓雾，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身在浓浓海雾中，感觉都要失了方向。
　　又飞了几天，唐函沉痛地向应闲宣布，她们好像非常不幸的，迷路了。
　　这可太糟糕了。
　　应闲眼皮跳了一下：“那么，回去？”
　　怀中的小家伙却忽然拽紧了唐函的衣襟，小声说：“前面，岸。”
　　她这一个月以来一点儿都没长大，口齿却越来越伶俐，不再喜欢像鹦鹉一样模仿两人说话，而是能够自己组织语句了。
　　随着她声音落下，只见眼前茫茫海雾忽然散去，像是被一双大手拨开。
　　海雾散去后，金黄的海岸线若隐若现。
　　岸涯上山峦重叠，翠荫四绕。
　　“那边好像是有个村庄！”应闲眼尖，指向那茂密山林中。
　　唐函极目远眺，只见山峦脚下，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黄褐的小点，再飞得近些，竟是一间间草屋。
　　“太好了。”应闲大喜过望，“我们可以去找当地人问路，顺便看看能不能买一件合身的衣裳给小佑穿？”
　　小佑是应闲给那小家伙起的名字，唐函没任何意见，那小家伙似乎也没有反对，于是便这么潦草地定下了。
　　是了，已经飞了这么多天了，那小家伙还是光着屁股，只是被唐函用外袍勉强包裹着身子。
　　刚刚触及那岸边，缩地符的效果骤然消失，三人刹身不及，连滚带爬冲出去好远，一起摔了个狗吃屎。
　　唐寒下意识抱紧了小佑。至于应闲，就没那么好运了，唐函还来不及抓紧她，她的身形便已跌了出去，直接一路滚了老远，撞进了草垛里。
　　应闲一抬眼，也是巧，眼前正是个草屋，竟是直接撞到人家屋子后边了。
　　她爬起来，呸掉嘴里的泥土和草，绕到草屋门前，瞧见一男子身穿兽皮，脖子上挂着一串兽牙项链，蹲在草屋前，正在用尖利的石片凿着什么东西。
　　这奇怪的穿着，让应闲有些踌躇，但她很快鼓起勇气，问：“您好，请问此处可有一山，山名不周？我们欲向此山，应往何处去？”
　　方才她撞到草屋上，闹出了很大动静，那男子便己停下手中的动作，寻找声响传来的方向。
　　见到她走来，那男子眯起了眯，口中吐出了一句发音古怪晦涩难懂的语言。
　　应闲听傻了。
　　最奇怪的是那男子说的话明明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意思仿佛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交流的障碍。
　　“我，没有听说过这座山。”
　　男子说完，从下到上慢慢打量起应闲，随着视线的游动，他目光也逐渐变得凶狠起来：“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从哪个部落来的？”
　　“什么？什么部落？”被这个极具历史气息的词震惊到，应闲结巴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子的目光又落到应闲身上穿着的布衣上，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逐渐变得贪婪起来：“你，居然敢私自藏匿，这种上好的料子，应当分享。”
　　应闲被他眼中浓郁的贪婪逼得步步后退。
　　那男子却还不满足，他又念叨了几句话，然后直接站了起来，他身躯魁梧，高大的身体投下阴影，伸出一只大手，似乎想要抓住应闲。
　　他脸上裂开了阴狠的笑：“你有罪。”
　　应闲连着倒退几步，正要被抓住时，只见眼前一花，唐函的身形已然挡在她面前，将小佑往她怀里一丢，顺手从兜里抽出两张符，急念几句，反身便将那符向男子甩去。
　　那符却像被扔向了空气似的，竟是没有沾到男子，而是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与而同时，男子的大手也直接穿过了唐函。
　　唐函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情急之下，她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原故。
　　和唐寒的震惊相比，那男子却像是半点没有察觉这异样，依旧是狰狞地笑着，仰起脖子，脸朝天，张开嘴，从吼咙里发出尖啸声。
　　海岸上，霎时安静，仿佛海浪声和风声也停止了似的。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响起，与男子相和，震耳欲聋，响遏行云。
　　一个又一个的人，穿着同样的兽皮衣，从草屋里走出来，从山林里爬下来，从海面下钻出来。
　　扛着骨头做的剑，石头做的刀。
　　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脸。
　　他们笑嘻嘻地说：“你有罪。”
　　“你有罪。”
　　“你有罪。”
　　“嘻嘻。”
　　唐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想快点离开这种是非之地。
　　应闲已经拉着小佑跑出了老远，大喊着：“师父快走！”
　　唐函见那男子的手碰不到她，于是直接向着海岸的方向，从男子身后跑去。
　　她逃跑得有些急了，没顾着脚下，不慎撞到沙石堆上，预想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她的身体竟是毫无阻碍地从沙石中穿了过去。
　　这些沙石碰不到她？
　　为什么？
　　疑惑在她心中浮现。
　　沙石碰不到它，那地上零落的小石头呢？
　　地面的黄土呢？
　　会不会也能穿过？
　　她忽然脚拐了一下，身子向一边倒去，脚下的黄土地仿佛忽然间消失了，再也没有东西能托住她身体的重量，她失重般向地里沉去，层层叠叠的黄土向她淹来。
　　一只幼嫩的小手，抓住了她。
　　唐寒顾不上那么多，反手抓住她胳膊，借力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连忙抽出缩地符，瞬时，三人互相拉扯着，冲入了海雾中。
　　暂时安全了，唐函稍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低头一看，自己还用力抓着小佑小小的手腕。
　　她像是被水烫了一下，连忙松开手，而小佑的细嫩的胳膊连着手腕已经被她方才的用力握得通红。
　　“多谢。”唐函诚恳道，将小佑从应闲怀中接过来。
　　小佑歪着脑袋，鼓了鼓腮帮。
　　唐函忽然发现，小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小了，现在只有一岁左右大了。
　　不会是被饿的吧。
　　唐函这回真愧疚了。
　　愧疚归愧疚，但能吃的东西还真搞不来。
　　只是这小小的孩子，看上去白白嫩嫩，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居然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拉了起来。
　　“我们不会来到了什么未开化的民风刁蛮的原始部落吧！” 应闲方才跑得气喘吁吁，现在依然惊魂未定，“这人些人看上去真的跟神经病一样，好恶心，好扭曲。”
　　唐函回头，远处海岸渐渐远去，浓浓的雾再次将海岸线遮住，大海又回到了原来平静无波的样子。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仍然头皮发麻。
　　而令她疑惑的，是另一件事。
　　那海岸上的有些东西，为什么会忽然就碰不到呢？
　　它们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吗？
　　还没等她思考完，眼前浓雾又忽然被拨开。
　　眼前霎时清明。
　　唐函却如同被重锤狠狠一击，定在原地，心脏狂跳。
　　远处，竟是和她们刚刚离开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海岸。
　　“这这这。”应闲的舌头打结了，“我记得，我们是朝来的时候的方向飞的呀，才飞这么点距离，应该没有飞错吧。”
　　她有些惶恐，看向唐函：“师父，此地古怪，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唐函忽然说：“我想要印证一个猜想。”
　　应闲拗不过她，只得担惊受怕地又朝海岸飞去。
　　这回，唐函没有直接落到岸上，而是靠近了岸边，伸出手。
　　手直直穿了过去。
　　空若无物。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心中默念几句。
　　再度伸手。
　　这回手指触碰到的，是结结实实的岩地。
　　原来如此。
　　那男子的手抓不到她，是因为唐函不想让他触碰到她。
　　那堆沙石碰不到她，是因为唐函不想让沙砾绊倒她。
　　脚下忽然踩空了，失重下跌，是因为唐函在思考着地下的黄土会不会消失。
　　一切都是“想”。
　　一切都是依托于想象。
　　“这里是幻境。”唐函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得出了结论。
　　“我们恐怕，已经在不周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