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七章 ...
-
还在慈恩寺的崔氏母女几个,全然不知皇后来过。
崔母今日兴致浓,捐过香油钱之后又领着两个外孙女在慈恩寺内玩了一遍,才觉得腿脚有些吃力,方嬷嬷早已向寺内定了一间禅房,崔氏忙将人引到禅房去休息。秦若瑜和徐敏一左一右挨着崔母坐了,崔氏姐妹坐着三人对面。
崔氏见崔母此时兴头正好,便趁机将徐府分家一事说了。
崔母闻言只是一叹,对她的亲家生出些许同情,问道:“你婆婆近日如何?之前她过寿我也没去,后来你们大房那又闹出不少糟心事,如今又分家,她可还受得住?”
崔氏笑道:“娘又白替人家操心,我婆婆好着呢,她还说等族中长老写下分家文书之后,她就带着我那小姑子去蓝田的田庄上休养一阵。”
这话倒是勾起了崔母的玩兴,她乐呵呵地看着秦若瑜,说道:“外祖母在蓝田也有一处庄子,那儿的汤泉好,等过阵子咱们也去住上十天半个月,下雪天在那庄子上弄些田间野味烤来吃,或是煮暖锅赏雪,最是舒服不过。”
徐敏一听就扁了嘴,佯装生气地说道:“外祖母你偏心,只想着表姐,不想着我。”
崔母笑眯眯地将两人搂进怀里,道:“不偏心,把你们两个都带上,不带对面那两个,让她们眼馋。”
小崔氏笑着直摇头,崔氏也笑了一阵,又想到一事,忙说道:“我正想说呢,妹妹要回凉州,我和令平也许近日也要离京,昨夜令平回府,说江陵竟发了水患,冬日水患极其罕见,朝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借此抨击朝政,陛下震怒,可能不日就要下旨让令平南下监管治水赈灾之事。”
“咱们又要离京了吗?”别人听了犹可,徐敏一下就从崔母怀里钻了出来,坐直身体,满脸担忧地问道。小崔氏也从桌子底下伸出一手握住了姐姐,崔氏回握住妹妹的手,向女儿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又对着崔母说道:“我和令平昨夜商量了,这次南下就不带上敏丫头了,将她送到娘身边,跟娘和阿瑜做个伴。再有两个月就是过年,横竖我们是要在年前回来的,不必带着她跑来跑去。”
“好!我听娘的,去陪外祖母!”徐敏听闻将她留在京中,立时转悲为喜,一把抱住崔母的胳膊,整个人又缠了上去。
崔母当即开怀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还是阿瑜跟敏儿好,知道孝顺外祖母。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爱去哪儿去哪儿,把她们两个留下就行。”
崔氏姐妹两个面面相觑,眼里尽是好笑和无奈。
从慈恩寺到大明宫,陆皇后一直心绪低迷,不发一语,直到踏进朱镜殿,她才对朱雀吩咐:“去,把陆珩叫过来。”
陆珩今日上午在宣政殿当值,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换防,他的皇帝姑父又拉着他唠了一阵嗑,无人知他心急如焚,纪玄说崔老太君今日要带着秦若瑜去慈恩寺上香,他再不出宫,人又遇不上了。终于,等皇帝大发善心地放他出殿,他又在殿外被朱雀拦下了,朱雀身边还站着一脸心虚的纪玄。
朱雀面无表情地说道:“侯爷,皇后娘娘有请。”
陆珩脸上就差写着“我着急出宫”几个字,他微皱着眉头,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前,道:“劳你转告姑母,我先出宫一趟,晚些时候进宫再去。”说着就要越过拦路之人,只见朱雀脚下几个错步,身形一晃,人已经挡在陆珩面前,低声道:“侯爷可是要去慈恩寺,皇后娘娘刚从慈恩寺回来。”
“什么?”陆珩先是错愕,随后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纪玄!”
纪玄冷汗直流,欲哭无泪。
陆珩风风火火地来到朱镜殿时,陆皇后刚传午膳,她端坐在正首,见陆珩进来,只微一点头,道:“坐吧,陪我用膳。”
陆珩只得依言坐下,拿起碗筷时欲言又止,刚起了一个头:“姑母——”就被陆皇后无情地打断:“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陆珩只好把话憋了回去,一时间,朱镜殿内,只闻杯箸之声。俄而饭毕,姑侄两个才移到正殿坐了。
陆皇后端起手中的茶盏,看着底下坐立难安的人,忽而笑道:“你紧张成这样作甚?我不过是去瞧了你心上人一眼,又不是去吃了她。”
陆珩听得此语,脸一红,讷讷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皇后打趣道:“况且,我听纪玄说了,你是单相思,人秦家姑娘也许压根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只当你是个热心肠罢了。”
纪玄站在殿外,险些双脚一软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啊,您不能过河拆桥啊,不是说好我给您当眼线,您绝对不揭发我的吗?他已经感受到了陆珩眼神里朝他射出的嗖嗖冷箭,危矣,休矣!
陆珩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厚着脸皮,说道:“既如此,姑母给我赐婚吧。”
陆皇后的手一顿,这才敛眉肃目,轻叹道:“她爹是河西节度使,手握重兵,牵制吐蕃与突厥,对大唐的安定举足轻重,是陛下跟前的得用之人,而你是金吾卫上将军,戍卫京师,护卫天子,你觉得陛下会同意这门婚事?”
陆珩冷哼一声,脸色一横,道:“那我便辞了这金吾卫之职,随她去凉州。”
陆皇后瞪着他,道:“十三年前一役,陆氏一族折损大半,宣武侯一门只余你我二人,你就狠心抛下姑姑?”
陆珩无谓地耸耸肩,道:“我去凉州戍卫河西,边境安宁,长安城自然高枕无忧,四海升平,大明宫内何患之有?”
陆皇后冷笑一声,道:“人家秦槐是个聪明人,秦家一双儿女,儿子习文,女儿习武,这是向陛下表明他一心为国,绝无私心,绝不贪恋兵权。你倒好,你当了秦槐的女婿,你让陛下怎么想?”
陆珩深深地看了上首之人一眼,叹道:“姑姑,你也太谨慎了。你也说了,金吾卫是天子之师,陛下让我统领金吾卫,就是愿意把命交到我手里,何来猜忌之说。况且,谁说我想当河西节度使了,我在凉州大营里随便谋个缺就行。再说了,还有长公主呢,秦姑娘可是赤晴将军的徒弟,赤晴将军是谁,那可是长公主麾下第一猛将,难道陛下还要猜忌长公主?猜忌玄羽营?”
“闭嘴!”见陆珩说得如此直白,陆皇后忙低声喝止,见殿内皆是心腹之人,才略微放心,又皱眉问道,“说起长公主,我今日见秦家这丫头,怎觉得她有些像长公主?”
陆珩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疑惑道:“像吗?我都快忘记我大嫂长什么样了。”
陆皇后气急,哪壶不开提哪壶,喝道:“闭嘴!陛下不喜人谈论当年赐婚之事,你忘了?”
陆珩脸色一黯,如今的长安城中,也许人们都忘了,当年的宣武侯陆青,膝下二子,长子陆璃十六岁便勇冠三军,人称“陆小将军”。长公主与陆小将军青梅竹马,那时长安城内的女眷,那些宫妃与命妇,提起长公主与陆小将军,谁不是满脸羡慕,谁不盼着出席这对小儿女的婚宴。十三年前,赐婚的圣旨与边关的急报前后脚传进宣武侯府,陆璃甚至未及与长公主告别,便随父出征河西,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此后,长公主领兵镇守河西,创立玄羽营,朝野上下无一人敢对此事置喙片语,就连那些整日看谁都不顺眼的御史,也不敢弹劾长公主的兵权。这也是为什么,就算嚣张跋扈如南平王府,见了玄羽营的腰牌都得偃旗息鼓。这些年来,陛下屡屡想再为长公主赐婚,都被长公主挡了回去,那道与宣武侯府的赐婚圣旨便成了当今圣上的心疾。
陆皇后见陆珩神色黯然,方觉自己刚才语气重了,忙缓和了声气,说道:“行了,你回去吧。赐婚之事,等人家姑娘对你动心了再说,我可不以权势压人。”
陆珩躬身行了一礼就转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向座上之人,道:“姑母,我大哥和大嫂遗憾一生,我最不喜这人间意难平之事。成全了我,何尝不是成全十三年前的他们。”
陆皇后怔怔地坐于高座之上,良久,对着空荡荡的殿门,笑着骂了一句:“臭小子!”
京城郊外一处庄园之内,歌舞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乐姬之姿娇媚动人,几个世家子弟推杯换盏,纵情声色,奢靡至极,跳跃的灯火映照下,冯耀祖一张脸阴鸷得吓人,向他低声禀报的随从一面说着探听来的消息一面打着寒颤。
冯耀祖捏着手里的酒杯,仿佛那是一个人的脖子,他阴狠狠地问道:“你是说,那徐二小姐自那日与我们在街上偶遇之后,就再未出过魏国公府?那她是怎么选上宫中女官的?啊?”
那随从冷汗涔涔,道:“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是皇后娘娘直接下的谕旨。”
“呵,真有意思。”冯耀祖一张脸阴晴不定,道,“魏国公府上可没那个本事向皇后请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陆家?陆珩?我问你,陆珩与魏国公府可有往来?”
“并……并无。”
冯耀祖阴森森地笑道:“如果陆珩跟姓徐的没有来往,那他们是怎么搭上线的?嗯?皇后下旨之前,都有哪些人家去过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老太太七十大寿时,京城中的世家勋贵基本都去了……”
“这我知道,可那日我并未见过陆珩,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还有一次家宴,卢家、崔家、郑家都去了。”
“卢家都和离了,博望侯不可能帮他们进宫面圣。”冯耀祖冷笑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回话之人,问道,“崔家?可是刑部尚书崔家?去的人是谁?”
那随从感觉冯耀祖的眼神像要吃了他,额角一滴汗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尖上,又从下巴落到衣襟之上,他战战兢兢地回道:“是崔尚书的妹妹,河西节度使秦家,奴才一时嘴快,马车是从崔家过去的,人是秦家的人。”
“呵,好啊!这不就对上了吗?陆家!秦家!上次就联手坏我的事,这次又联手踩我的脸,小爷我不报这个仇,还怎么在长安城混呐!你说,是不是?”冯耀祖伸手拍了拍回话之人,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扔过去,道,“干得不错,这包银子都赏你了。我听说,陆珩在秦家进京那日抓了三个江洋大盗是不是?你再去办一件事,去打听打听,那个盗匪头子在道上有没有好兄弟,最好是要拜把子的那种,知道吗?去吧。”
那随从接了鼓囊囊的荷包,一颗心才算放下,听了冯耀祖的话,忙千恩万谢地领命离去。
“冯少,一个人坐那干嘛呀,来跟兄弟们喝酒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在不远处冲着冯耀祖大喊。
“张少,别急,这就来!好酒还没上呢。”冯耀祖将杯中酒仰头灌下,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