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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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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瑜说得没错。
博望侯府已将卢兰芝留在明恕堂的痕迹全部抹去,但是这个院子也没有要迎来新主人的迹象,已近冬月,连院里的花草都是一副衰败景象,更显得此处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徐敦面对此景,挫败和不甘不断涌上心头,终于,这日他想起来他遗忘的一件大事。
“娘,何日让我纳郑二姐进门?”徐敦兴冲冲地找到赵氏,一脸欣喜地问道。
赵氏皱眉看着他,不满地说:“你怎么还要纳她?”
徐敦知晓赵氏因徐玫进宫之事心里不痛快,忙笑道:“娘,反正我与卢氏都已经和离了,我若不纳郑二姐进门,岂不是让博望侯府看了笑话,以为我们徐家怕了他们卢家?”赵氏一听这话,脸上果然涌上了些许血色,徐敦忙又拱火道:“我知晓,祖母近来生我们大房的气,看我们不顺眼,可我若是纳了郑氏,郑氏年轻好生养,等明年给您添个大胖孙子,祖母见了曾孙,再大的气也都消了。您想啊,咱们府里都多久没添人口了,二婶最近可是在帮二弟相看人家,难道娘想让二房抢了先?”赵氏果然连眼睛都亮了。
徐敦又道:“二妹妹的事,娘也不必太恼。咱们好歹是一品国公府,又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南平王妃再恼,还能怎样呢,不过说几句狠话罢了。若是二妹妹真在宫里有了出息,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赵氏叹道:“我哪里是因为怕她恼,我是可惜了南平王府的富贵,眼看就要到手了……”
徐敦忙安慰道:“娘何必心急,等儿子纳了郑二姐,定会好好办差,挣个前程出来!”
赵氏被儿子三言两语就哄好了,满口答应翌日就去郑家提亲。
再说郑殊,那日被她姐姐带离魏国公府之后,满心等着徐家上门提亲,等卢氏和离之事传遍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她更是欢喜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一心做着成为魏国公府大少奶奶的美梦。
这日,她晨起之后百无聊赖,郑母也未出去串门,母女二人在家中闲聊过冬之物,郑母叹道:“昨日见街上已有卖炭老翁,今冬的炭价比去岁又涨了好些,等下月收了地租,添上阿好的工钱,再买吧。”郑殊听得不耐烦,每日里都是听这些柴米油盐,她都听腻了。郑母一面说一面观察她神色,见郑殊不耐地蹙着眉头,她心里直叹气,后悔自己听了长女的一番说辞,真信了不日将有贵人上门提亲,眼看着郑殊这样耗在家里,她内心止不住地焦灼煎熬。
母女两个各怀心事,一时相顾无言,郑家的小院更是静得鸦雀无声,是以那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时,显得格外突兀,伴随着砰砰叩门之声的,还有一个婆子响亮的嗓门:“是郑家吗?郑家夫人在家吗?我们是魏国公府上的!”
郑母一愣,郑殊一喜,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直至郑母领着她把赵氏主仆迎进屋内,她才回过神来。郑母把赵氏让到正首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左下首,郑殊亲自捧上茶来。
那赵氏等郑殊放下茶盏,便一把拉了她的手,对着郑母赞不绝口地夸起郑殊,直夸得郑殊羞红了脸低垂了头,郑母见赵氏如此,心知这就是长女口中所称的贵人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对赵氏说些奉承之话。那赵氏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对身侧的费婆子使了一个眼色,费婆子匆匆而去,不过片刻,她就领了两个仆妇捧着一堆锦缎和几个锦盒复又进得屋内,径直把东西放在那张空着的圆桌之上。
郑母忙问道:“夫人这是何意?您肯屈尊来寒舍,已是我们母女俩莫大的脸面,怎敢再担此厚礼?”
赵氏抓着郑殊的手不放,满脸笑意地看着郑母说道:“区区薄礼,不足挂齿。你这女儿,着实合我的眼缘。唉,我也是命苦啊,女儿不贴心,前头的儿媳妇也不孝顺,还是你命好,两个女儿承欢膝下,不如舍了这个,让她跟我进国公府吧?”
郑殊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抬起眼皮去看郑母。
郑母一抬眼就看到了女儿满心期望的眼神,心下一叹,傻丫头啊傻丫头,这阵仗哪像是来提亲的啊,连个媒人都没带,你这是要去做妾啊,可她心里也清楚,魏国公府再没落,也不可能娶无权无势的郑家之女为妻。郑母心中百感交集,郑殊看着她娘面带忧伤,迟迟不语,以为她想拒绝,急得朝她使眼色。
郑母又看了她一眼,终是长叹一声,鼓起勇气看向赵氏,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府上公子想娶我家二丫头为妻?”
赵氏脸色一滞,脸上的笑意登时破了一个口子,心里啐了一口,暗骂对方不识抬举,面上仍是呵呵笑道:“吾儿想讨你家二姐为二房,不知郑夫人意下如何?”
郑殊见她娘开口,悬着的心一松,可赵氏随之而来的话,又让她的心一紧,连手脚都开始有些发凉。二房?徐敦那日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见倾心吗?不是说若是识得她在前,绝不会上卢家提亲吗?眼下卢氏不是已经和离了,怎么还是二房?
赵氏松开郑殊的手,瞟了她一眼,又看向郑母,叹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前头的那个儿媳,就是现今博望侯的妹妹,前些日子闹和离闹得沸沸扬扬,把我家老太太都气病了,这个节骨眼,我们徐家不好大张旗鼓地办喜事,可我又不忍心让吾儿夜夜孤枕难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所以才想着先讨个二房。你这丫头,我看着就喜欢,虽说是二房,但是府里如今没有大少奶奶,她若进了府,那日子过得跟大少奶奶也差不离。我又疼她,又会抬举她,等她日后生下一男半女,那时我们老太太身子也好了,风波也过去了,再把她扶正风光大办一场,也未为不可啊!”赵氏一番话,又是大棒又是枣,既点了郑家的门第,又许下了日后的承诺,那郑氏母女哪里是她的对手,晕晕乎乎地就应下了。
赵氏见了,心里自然十分舒坦,她在卢兰芝面前就从来没讨过好,现在见郑氏如此轻易就被拿捏了,面上不自觉地就带出一股骄矜自得之色,她又对郑母说道:“那我便当你应下了,明日我便让人送了聘礼和文书过来,三日之后便是好日子,届时我派人来接她进府。”说罢,扶着费婆子的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氏一走,郑母冷静下来,又转喜为悲,满面愁容。郑殊则是神色痴迷地抚着桌上那堆衣料,轻声问道:“娘亲为何叹气?”
郑母深深地看她一眼,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看不出来这个国公夫人的厉害吗?我后悔了,我后悔不该听了你姐姐的话,我后悔没听你妹妹的劝阻,我,我对不起你爹啊!”
郑殊忽然抬头,冷笑道:“娘,你何必现在说这些戳我心窝子的话。眼下,我必须得进那府里去,与樊家的亲事都已经退了,我若进不得高门,这巷子里的人背后得怎么笑话我?我必是要进去的!刚才大太太也说了,若是来日我生下一儿半女,何愁没有前程?你瞧,娘,你瞧这衣料,三妹妹一年的工钱也只能买一匹呢!”
郑殊的声音明明又轻又柔,可是听在郑母耳朵里,却比那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赵氏一脸喜色地回到国公府,才进二门就被一个荣安堂的婆子拦下,道:“大太太,老太太有请。”
赵氏心中咯噔一下,徐母不会又来搅局吧?她是不是在她身边放了耳报神?她一路忐忑不安地来到荣安堂,才发现不仅是她,吴氏和崔氏都在,徐令安亦陪坐在一旁,赵氏的心稍定,才坐下,徐母便貌似无心地说了一句:“适才叫人去请你,你院里的人说你今儿出府了,你今日兴致倒是好。”
赵氏忙赔笑着说道:“马上要入冬了,趁着今儿天好,随便逛逛。”
徐母轻轻一笑,也不想去追究她话里的真假,回话的人说大太太出门时带了好些绫罗绸缎和首饰,至于她又想掀起什么风浪,算了,正如三房提的、女儿劝的那样,该分家了,对三个儿子都好,对自己也好。
徐母将手中的半盏茶一饮而尽,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话润嗓子,她将空了的茶盏轻轻搁在茶几上,凝眉肃目地一一扫过三个儿媳,缓缓说道:“今日叫你们来,不为别事,只为先给你们透个底,我已经给族中几个长辈递了口信,咱们府上是时候分家了!别急,都坐下!今日晚些时候,我自会跟你们三人的夫君再说一遍,现在只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罢了。这座宅子是先帝御赐,依旧按先人的规矩,一分为二,东边归大房,西边归二房三房,等到大房如今的孙辈成家立业,二房三房再从府中搬出。国公府的产业,一分为四,大房袭爵占两份,二房三房各一份。我的私房,一分为五,你们三家各占一份,安儿一份,我自个儿留一份。另外,我在京城郊外蓝田有一处汤泉山庄,分家之后,我会搬过去休养一段时日。我都说了,别着急,没有说你们忤逆不孝的意思,都坐下。我是瞅着天要冷了,那处庄子最宜冬日,也最得我心,便不给你们了。待我百年之后,那处便给安儿。我自留的一份私房,除了我百年之后办事,所余银两,便给我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做嫁妆。这些分派,过几日会白纸黑字写清楚交到你们手中。分家之后,你们便各管各的家事,各做各的主,不必再来烦扰我这老太婆了。”徐母一口气说完,底下四人反应各异。
徐令安是最平静的,分家之事,与她干系最小,且昨夜她就已知晓徐母心中的打算。崔氏次之,她嫁妆丰厚,夫婿上进,根本不图徐家祖产,只求他们一家四口的安宁顺遂,若不是为了顾及徐母,她甚至都想立时搬出府去。吴氏倒也尚可,只有一件,徐攸的婚事还没着落,分家之后以自家夫君的官职,只怕京城之内能看上徐攸的勋贵人家就更少了,她念及此,不着痕迹地看了徐令安一眼。
赵氏的内心是最为跌宕起伏的,乍听分家,她先是一阵狂喜,听到国公府的产业大房占一半时,她虽是不甚满足,但到底是占了大头,心中觉得犹可,待听到徐母的私房,她只能得五分之一时,脸上就有些错愕,怎么出嫁的女儿跟服侍的丫鬟还能分走两份,最后那汤泉庄子,她觊觎很久了,听到徐母竟然要自己留下,还要给徐令安时,她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及至最后听到以后当家作主,掌管国公府一半的天时,她又笑逐颜开,等到徐母说完,她的笑仍来不及收敛。
徐令安看在眼里,只给了她一个冷笑,心里骂道:蠢货!
“好了,散了吧。安儿留下陪我说话。”徐母说完,便发话赶人,等到众人都散了,她才招手让徐令安在她对面坐了,道,“我原本想着,你多年未回京城,今年我们母女俩团聚,好生热闹地过一个团圆年,唉,不曾想啊,闹出了敦哥儿这档子事,二丫头也进宫了……”
徐令安笑着劝道:“娘,我带蓁儿回来,只想多陪陪你,那些花里胡哨的热闹啊,咱们不要也罢。等分家这事一过,咱们娘仨就去庄上舒舒服服地住上一阵,我记得那儿有几株老梅,越是天寒开得越是好,等到下雪天啊,咱们泡着汤泉,赏着梅花,别提多惬意,要热闹干嘛!”
“罢,罢,你说得都对。我心里啊,只还有一件事放不下,攸哥儿那孩子——”未等徐母说完,徐令安便苦笑着打断她,道:“娘,不是我说刻薄话,蓁姐儿也是你外孙女,她除了身子弱些,论才干,论品貌,论门第,哪样不比……哪样不好?不是我做姑姑的挑剔侄儿,莫说在长安,便是在钱塘,攸哥儿也入不得您女婿的眼。您也知道,他是个读书人,生平最不喜年少放纵之人。”
徐母皱着眉头看着不愿意让步的女儿,心头千言终究化为一声长叹:“罢了罢了,待到明年春闱,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