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桌一起卖橙子》项宁

70、离家出走

　　小马扎旁立着五个空啤酒瓶。张光海发白的小脸已经涨红，话也多了起来：“本来我数学没问题的。”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这次却考了倒数第一，李老师还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考试那天生病了？她让我害得要丢工作，都没骂我，我心里反而更难受。”
　　张光海胡乱地抹了下眼睛，蒋亮递过去几根烤串：“吃点肉串，一次没考好很正常的。”
　　“我本来能考好的。”
　　蒋亮没注意听张光海的唠叨，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正是下午拨过的电话，这是反应过来了？他偷偷将手机静音，任凭来电显示一直亮着。

　　“这串数字有什么好看的？”蓝西西问道，沈晨盯着看了有一分钟了。
　　“这串电话号码我有印象。”沈晨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起来，一无所获。沈晨沉吟了一下，又在通话记录里查找起来。
　　“你跟这串电话号码有过联系？”蓝西西看着沈晨不断地翻着通话记录，通话记录都翻到两年前了。
　　“有了。”沈晨不再划动屏幕，手指在了一则通话记录上，数字跟张光梅发给他们的丝毫不差。
　　“还真是！”蓝西西说道：“两年前的电话号码你都记得！”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印象深。”沈晨的脸色少见的凝重起来：“因为这是我那个所谓的表叔的，他叫蒋亮。”
　　蓝西西只觉得头皮一紧，这是那个变态的电话？那么张光海借的是蒋亮的手机，那么大的县城，怎么就能在奶茶店碰上了，肯定不会是巧合。张光海现在肯定跟这个蒋亮在一块。
　　蓝西西不用想，都知道蒋亮想要干什么。

　　张光海都不用别人劝，自己端着玻璃杯喝，对李老师的歉意，对精神病这个称呼的恐惧，让他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这啤酒真是不错，喝下去就能感到爽快一点。
　　“你喝多了。”蒋亮发现张光海已经说话结巴：“别喝了，找个酒店休息会儿。”他的手机屏幕又亮起，他设了静音，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他压根不理。
　　蒋亮去扶张光海。张光海觉得脑子还算清醒，但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不，不用扶。”张光海想推开蒋亮，却没成功，“我还，还想喝。”
　　蒋亮却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往马路边走。他打了辆车，马上就能到。
　　“我自己，能，能走。”张光海推开了蒋亮，踉跄着走了两步，奇怪，这路怎么在转？张光海连忙跟着转，路越转越快，他手忙脚乱地跟不上，“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电话没人接，自动挂断后，沈晨已经能确定蒋亮现在肯定跟张光海在一块。
　　“给他发个消息，”蓝西西说道：“电话不接，可能会看消息。”
　　“如果不看呢？”沈晨问道。
　　沈晨和蓝西西都清楚，这个蒋亮陪着张光海想干什么，张光海现在处境危险，耽误不起。
　　这时，蓝西西收到一条消息。
　　【张光梅：他不接电话怎么办？不然我一直打他电话？】
　　【蓝西西：不行，我担心他索性关机，咱们就彻底联系不上他了。】
　　【张光梅：都怪我，下午为什么没接那个电话！】
　　【蓝西西：我们跟秦老师说下。】

　　沈晨和蓝西西尽量长话短说地跟老秦说清楚现在的情况，包括蒋亮的前科，以及他现在的意图。
　　“好，我知道了。”老秦的声音还算沉稳：“我找找我那当警察的亲戚，你们先都不要再打他电话，万一他关机，警察也联系不上他。”
　　结束通话后，蓝西西发现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想要抓狂，蓝西西看了一眼沈晨，沈晨脸上是少见的凝重。沈晨很少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看得出来，沈晨心里的担心不比自己少。
　　蓝西西叹了口气：“不知道张光海妈妈什么时候能转变想法。”
　　“人的观念是很难转变的。”沈晨说道：“只能无视他们。”

　　蒋亮搀扶起摔在地上的张光海，架着他走到马路旁时，都有点喘。张光海虽然个子不高，又瘦，到底是个大小伙子。他架着张光海，站到路边，看到他预约的那辆车过了路口就到。
　　蒋亮耐心地等待着，他扭头看了眼张光海，真是年轻啊，都喝醉了还是年轻人鲜活的样子。
　　网约车很快过了路口，可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速度不减地开走了。
　　难道司机记错地方了？不太可能啊，都是导航定位的。
　　蒋亮连忙拨通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我在路边等着呢，你怎么不停车？”
　　网约车司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系统取消了这个订单，真是，害我白跑一圈，浪费我油钱！”网约车司机又抢了别的订单，没时间多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蒋亮隐约地感到一丝不妙，正在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电话。
　　“蒋亮，我是张光海的班主任。”老秦见电话终于接通，心里松了口气：“我已经报警了，警察知道你想干什么，现在警察没联系你，只不过你要干的事还没发生，但警察一直在盯着你。你不但打不到车，也住不了酒店。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最好，你告诉我你们的位置，会有人去接张光海。”
　　电话里一阵沉默，蒋亮拿着手机，没有说话。
　　“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找到。”老秦强调道。
　　打不了车，住不了酒店，还有警方在盯着，他想干的事彻底没门，还搭上一顿烧烤钱，晦气！蒋亮一下子挂断电话。
　　电话被挂断后不到一分钟，老秦收到了定位截图，他连忙分别转发给张光梅、沈晨和蓝西西、还有他当警察的亲戚。
　　沈晨和蓝西西收到定位截图后，三轮车开到最高档，向县城冲去。

　　张光海觉得头晕得厉害，胃里面也直翻腾。“我想吐……”话没说完，他就扑到马路旁的绿化带，猛吐了起来。吐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感到胃里不再翻腾，头脑也清醒了点。他用衣袖胡乱地抹了下嘴，回头去找那位老乡。一转身，刚刚站着人的地方空荡荡的。
　　张光海懵了一下，人呢？他一下子完全清醒了。他在这一块来回转了好几圈，刚刚还扶着他的人突然消失了。张光海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腿又发软，整个人靠着一个垃圾桶，摇摇晃晃地站着。
　　“光海！”
　　他好像听到三姐喊自己，可是他根本没联系上三姐。
　　“光海！”
　　又是一声，声音很清楚。张光海循着声音看过去，张光梅骑了辆电瓶车，眨眼就到了他跟前。幸亏张光梅住在这附近，十多分钟就赶来了。
　　“三姐……”张光海讷讷地喊了一声。
　　张光梅本就担惊受怕了一个多小时，找到张光海时，发现他又是一副喝多了的样子。张光梅只以为他不学好，自己喝的酒，心里面恨不得踹他一脚，但又害怕家长事后怪她，只能冷着脸说道：“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张光海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你为什么告诉妈我喜欢男的？你知不知道妈认为我有病！”
　　“她早晚得知道！”张光梅吼道：“趁早断了她收我彩礼的念头！给我介绍个三十多的男的，就因为人家能出十万的彩礼，非逼着我跟人家处对象。人家会把我当什么？我跟人家处对象还能抬得起头？她拿了人家十万，人家就要从我身上榨出这十万！我是牛马吗？”
　　张光海一下子泄了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哼。”张光梅说道：“因为她说要拿这钱给你在县城买房子，将来娶媳妇。你又不喜欢女的，娶什么媳妇。”
　　张光海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激动，嘴唇都哆嗦：“所以你就告诉妈我喜欢男的。”
　　“是啊。”张光梅懒得再多说，伸手去拉张光海：“上车，我送你回家，别逼我在大街上揍你。”
　　张光海紧紧地抱住垃圾桶：“妈要带我去看精神病医生，我不回家，你打我，我也不回家。”
　　张光梅使劲拽他，张光海紧抱着垃圾桶不放，有行人路过，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看热闹。张光海喝多了不怕丢人，张光梅还要脸，拽了两下拽不动，只好放弃。
　　两人在大街上，顶着路人的目光对峙了半个小时，正当双方互不退让时，传来一声喇叭声，沈晨和蓝西西骑着三轮车到了。

　　赶来的路上，蓝西西只嫌三轮车动力不够，跑得太慢，等终于见到张光海后，蓝西西的心才落回到肚里。
　　“蒋亮呢？”蓝西西没看到那个变态在这儿。
　　张光海仍旧不肯离开那个垃圾桶：“蒋亮？”
　　“刚刚跟你在一起的人。”沈晨解释道。
　　张光海说道：“刚才他突然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事情败露，索性就跑了呗，这倒也不令人意外。蓝西西这时才发现这姐弟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你，抱着垃圾桶干什么？”蓝西西不解地问道。
　　张光海：“我不回家！”
　　张光梅终于忍不了，上去呼了他背部一巴掌。
　　张光海不肯回家这一点，蓝西西倒是挺理解的，他给出一个办法：“不然去我和沈晨那住？”
　　沈晨也说道：“有房间住。”
　　张光海不肯回家，但也不知道自己能住哪，他只带了几百块钱，住不起酒店，能住到比较熟悉的同学家里再好不过。
　　张光海犹豫了一会，在三姐逼视的目光下，最终松开垃圾桶，爬上沈晨的三轮车。张光梅泄愤似的“哼”了一声。
　　蓝西西又向老秦汇报了此事，老秦也同意张光海暂时跟他和沈晨住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