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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守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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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职完便是春节,百官休沐七日,大理寺也不例外。
因此就算晏南丘诚心想躲,也不能休沐时仍住在大理寺里,除夕这天,她便回了晏宅。
往年除夕夜都是在军中过的,军旅生活虽苦,但除夕夜当晚却是军中为数不多的值得怀念的美好时光。
历来两国交战时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除夕之夜不得夜袭,双方士兵各自在营地里,庆祝这辞旧迎新的最后一晚。
除夕,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之意。
为了庆祝,军中人会将积攒良久的口粮、酒水、荤肉尽数拿出来,还会提前备好篝火,就待夜晚降临之后燃火起舞,痛饮达旦。
当然巡逻的士兵也是不会少的,但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总有小人不顾道义。
好在晏南丘从军的时候都没有遇到。
显然齐国的将领也不屑于做这等卑劣之事,而是默默地遵守这一约定。
所以,今年倒真的是晏南丘最形单影只的一年了。
往年在家中,有父母亲朋,后来去军中,有袍泽同盟,倒还真没有如今年这般,只剩她一个人。
一种无言的寂寥淡淡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但晏南丘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做什么。
她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她素来知道。
她素来知道。
回到晏宅的时候门房拿来两壶好酒,是卫长青与薛世伦送来的。他们倒是很想过来陪她,但进了京,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氏族,根本脱不开身。
晏南丘十分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她把府上的下人叫到一起,大家围坐在一旁,吃了顿还算可以的年夜饭。
因为家中人丁单薄,晏宅仅大门上象征性地贴上了新的红对联,其他的便没了,远不如左邻右舍那般张灯结彩。
晏南丘看着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院落,听着隔壁屋舍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听着不远处断断续续的爆竹之声,双手负在身后,对下人道:
“年纪大身子受不住的就先回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岁。”
下人们听着主家这一句话,皆是面面相觑。
晏南丘府上的下人,大部分都是从牙行买的。但她挑选下人的眼光与其他人迥然不同。其他人都是挑年轻的,青壮的,貌美的,而她偏偏挑一些年老体弱的,或是身有残疾的……
用行话来说,皆是“下等货”。
这也导致朝中很多人对晏南丘看不起,背地里笑她不识货的不知凡几,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晏南丘这么做的目的。
她只是不想这些弱势者受更多的苦罢了,虽然……若事败他们也会遭她牵连,但跟着她,至少能享受一段安生时光。
下人们皆是点头应好,但真的收拾东西回房休息的却没有。
晏南丘早知是这种情况,也没多加干涉。
她知道有些主家会强迫下人守夜,她这么说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权利。
守岁是除夕夜的传统,大多数人都会遵守,但若身体不适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守岁的,就算去休息也无妨。
这便是晏南丘想表达的意思。
她说完,便回房了。
她房间不大,一扇屏风隔开里外间,时间还早,她便燃着灯油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一阵熟悉的“咯吱”声,晏南丘放下书,不知怎的,心中竟然快慰起来。
不消多说,她就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没多久,就听一道悦耳的声音道:“晏大哥,我来陪你守岁了。”
伴随着轮椅的吱呀声,萧景凌披着一身大氅“走”了进来。
当然,是在下人的帮助下,才进的晏南丘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
晏南丘说这话时,连自己也没注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萧景凌注意到了,心中暗自给自己这一行为点赞,面上却像没注意到似的,笑着朝晏南丘道:“我府上冷清,没想到晏大哥府上比我还冷清,怎么,晏大哥不欢迎我来?”
晏南丘语气柔和了许多,解释道:“也不是不欢迎,只是守岁要守到很晚,我怕这儿太寒冷了你身子受不住。”
说罢便看向他的腿。
却见他腿上被一个厚毛毡盖得严严实实的,晏南丘这才觉得自己可能多想。
没想到萧景凌道:“太晚了就直接在晏大哥府上住一晚呗,难道晏宅这么大,还住不下一个我?”
晏南丘正要回话,忽然想到一事,便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你……你过来了,那尹姑娘怎么办?”
说到这个,萧景凌早有应对之法。只见他朝外招呼了一声,便有个毛茸茸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可真冷啊,你们怎么说了这么久。”
她一边哈气,一边朝晏南丘走去。
“晏姐姐好,小景他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有个姐姐对他多好多好,没想到说的就是你,嘿嘿,我也想要个姐姐。”
说着,竟是一把抓住了晏南丘的手,强势地挤进她掌间。
“好冷好冷,姐姐你手真暖,帮我捂捂。”
这般自来熟的姑娘晏南丘是头一次见,一时有些应对不及。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叫我什么?”
“姐姐啊。”尹知月歪着头一脸无辜。
此时萧景凌推着轮椅也走了过来,咳了咳,道:“我告诉她的,姐姐不要生气。”
晏南丘揪起的心这才放下。
她有心训斥两句,但一想到这是除夕夜,便又劝自己想开点,别伤了和气。
而后想想这小姑娘是靠近自己后才这么叫的,声音也很小,外面的人应当是听不到,便叹了口气,面色严肃地朝萧景凌道:“只此一日,往后休得再提。”
萧景凌立马笑得眉眼弯弯,活像被夫子表扬了的学生一样。
“姐姐在看什么书呢?”
尹知月摸完她的手,又挤到了晏南丘旁边坐着。
这小姑娘这般热情,晏南丘本是不喜别人这么近身的,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很有分寸感,明明已经做出很亲昵的举动了,但行为又乖巧得很。
就比如说此时,她搬过凳子坐在她旁边,两手放在膝盖上,只用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种软萌可欺的模样,确实不容易引起人的防备。
晏南丘咳了咳,道:“没有,只是往年的一些卷宗。”
尹知月接着往桌上一瞅,哎了一声:“哦,公文啊,晏姐姐真敬业,休沐了还在工作呢。”
说着便看向萧景凌,撅着下巴道:“小景,怎么都不见你处理公文啊,你成天不是赏花就是喂鱼的,你太堕落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被口水呛了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景凌本就是无权势的皇子,大梁帝不会下放权利给他,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公文需要他来处理了。
想到这一点,萧景凌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晏南丘,晏南丘咳了咳,道:“赏花喂鱼也是小凌的工作,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罢了,尹姑娘,不必介怀这个。”
尹知月“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晏南丘的意思是,萧景凌既是闲散皇子,那么最该做的,便是做一个闲散皇子应该做的事——那便是无所事事。
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大梁帝的疑心。否则,萧景凌可能都活不到结婚生子。
但尹知月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忽然抬眸看她。
晏南丘还道她要问什么,没想到尹知月道:“晏姐姐干嘛这样叫我,怪生分的,你还是跟小景一样叫我知月吧。”
晏南丘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个,愣了愣,从善如流地道:“好的,知月。”
尹知月毕竟小孩心性,很快就嫌在屋里待不住,闹着要出门放爆竹去了。
萧景凌说怕她出事,要出去看着她,便也一道出了门去。
两人没有走远,就在晏南丘屋外的雪地里放着。
显然这次来他们准备很充分,除了最基础的爆竹,还有各色小烟花,尹知月不仅自己放,还怂恿下人跟她一起玩,不一会儿,院子就热闹起来。
晏南丘忍不住推开窗子,站在窗前。
便见尹知月带着一顶周边滚毛的红毡帽,脚上踩着小皮靴,身上也是一身红白相间的棉服,看着分外喜庆。
而她就在外边跟下人追逐着,偶尔炸一两个鞭炮。如此熟悉的场景,让她思绪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的每一年的她,都是这么无拘无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