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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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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的腥风熏得明鸢眯起双眼。
“我倒是小瞧你了。”数缕黑雾载着冯士卿轻挑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回首之际,又见三道青芒从洞口激射而来。
觊觎祸蛇妖丹的人还真是不少。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明鸢屏息凝神,不敢放松分毫。
待她飞到尽头,穿过一帘水幕,来到一处宽广幽深的洞穴,四处尽是嶙峋怪石,数道飞瀑穿垂其间,落在一潭死寂的黑水之中,未掀起半点微澜。
明鸢落身于黑潭之畔,环顾四周,不见祸蛇,唯见冯士卿信步穿过水幕,飞身而来。
“你乖乖做我丹引,说不得我能饶你一命。”
洞中漆黑,敛芳咒未解,冯士卿看不见明鸢脸上轻慢的浅笑,也嗅不出她身上妖气,只道她是有些伎俩的山野低修,自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正待她掐诀施咒,一道青光窜出水幕,两人一同抬首,只见一盏引路灯高悬半空,将漆黑洞穴照的透亮。
随即一道颀长身影从甬道走出。
这人墨发如瀑,散在青霜色的宽袍上,右手持剑,左手控灯。
裴书珩!
明鸢没想到竟在此处与这个吝啬倒霉鬼重逢,见他周身肃杀气息携着甬道中的风传来,不自觉松掉袖中的咒诀。
“阴魂不散!”
冯士卿咬牙切齿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洞穴中,明鸢眼见裴书珩长剑骤然出鞘,欺身疾向他而去。
一点寒芒微闪,剑刃堪堪划过冯士卿的腰际,被他侧身闪过。
好快的剑!
明鸢正感叹裴书珩的剑快,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你不用灵力,是看不起我?”感受到裴书珩剑上没有丝毫灵力,冯士卿嗤笑一声。
是了,这么快,这么凌厉的剑,却没有荡开一丝剑气。
“不用灵力,你今日也逃不出去。”裴书珩倨傲的声音回荡在洞中,明鸢见他腰间绿色宫绦如青练蜿蜒,向冯士卿飞去。
冯士卿也祭起骨箫,控制着黑雾,朝裴书珩逼去。
忽然间,冯士卿的骨箫中飘出一缕黑雾,直向明鸢面门而来。
明鸢没料到千钧一发之际,这姓冯的竟会突然朝自己发难,怔愣了一瞬,转眼间黑雾便到了眼前。
待她回过神来,身前黑雾已被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隔开!
“裴书珩!”眼见他跪地倚剑强撑,一口鲜血喷出,明鸢五内剧震!
裴书珩眼眶微红,咬牙将翻涌上来的鲜血吞了回去,从牙关蹦出几个字:“这是我欠你的。”
见了裴书珩分明万分痛苦,面上却要装作风轻云淡的神色,冯士卿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脸上忍不住露出张狂的笑,“祟气入体的滋味如何啊?”
他早就发现裴书珩不对劲了,不过方才见裴书珩被祟气破体,才确认了心中的想法——裴书珩的灵力没了!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个无法御剑的剑修着实不足为惧。
耳畔响起冯士卿吹奏的诡调,裴书珩只感觉祟气在八条灵脉中逆行,直冲灵台。四肢百骸如蚁噬虫咬,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明鸢怀中一重,低头见裴书珩昏了过去,忙抵住他的后心,使了个护心咒,阻止祟气侵入他的心脉。
灵气入体,畅行无阻,行至灵台,明鸢惊觉他灵海竟是空空如也,不由得心里一颤:原来他修为竟如此低微,不过练气境而已,真不知该说他无知还是无畏。
冯士卿又奏起诡调,明鸢正欲掐诀抵御,转念想起祸蛇还未找到,于是缓松手指,改为紧搂着裴书珩跌坐在地,任由祟气将自己环绕,泪水也在顷刻间夺眶而出,眼里满是惊惧和哀求地看着他。
蛇穴回荡着诡异的曲调,明鸢平贴于地的掌心忽然感受到地面的颤动,黑潭水面也泛起波澜。
巨大的蛇口幽幽浮出水面,尖锐的毒牙间散发着腥臭刺鼻的气味。
明鸢见冯士卿目光全被祸蛇吸引,暗忖时机已到,双手翻飞掐了一道缚魂咒。
冯士卿手足一滞,低头一看,明鸢泪水未干的脸上漾起一弯浅笑。
“你以为一道缚魂咒就能制得住我么?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样……”
冯士卿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剑鸣打断,一声闷哼,不可置信地望着穿胸而过的剑尖。
裴书珩在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走到冯士卿身后,猛然抽剑,神色倨傲,丝毫不像是将死之人!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
灵台已破,冯士卿自知已是强弩之末,一声长啸,灰袍一挥,化作一只黑鸦,在洞中盘旋两圈,便向甬道飞去,消失在引路灯的青芒下。
祸蛇嗅到血腥味,兴奋异常,张着血盆大口飞速向明鸢和裴书珩冲来。
裴书珩眼见蛇信探到明鸢身后,猛然推开她,手中的和渊剑直直刺穿蛇口上颚。
一声凄厉刺耳的嘶鸣响彻整个蛇穴,祸蛇头顶发出妖异赤芒,与引路灯的青芒交融,将蛇穴染成诡异的紫红色。
祸蛇在剧痛中扭身甩尾,将潭水卷起千层浪。
蛇尾将裴书珩扫入潭中,又将明鸢卷起,向潭中拖去,引路灯也被蛇首打入黑潭。
周身潭水一片青黑,在引路灯的映照下影影绰绰能看见祸蛇粗壮的躯体裹挟着暗涌逼近。
眼下裴书珩不知所踪,正是取妖丹的好时机。
明鸢咬牙向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蛇首游去。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狠狠朝祸蛇头顶剜去。
祸蛇吃痛难忍,张开蛇口就向明鸢咬去,可她丝毫不惧,半个身子探入蛇口,伸手便向妖丹所在探去。
手中利刃刚要触碰到妖丹,她忽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竟是裴书珩那条宫绦缠住了自己。
真是冤家!
明鸢正欲用利刃划断宫绦,便在朦胧之中见裴书珩一手拽着宫绦的另一头泅水而来,于是只得放弃,收回利刃,紧闭双眼,任由他将自己拖出蛇口。
感觉到腰际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明鸢悄然睁开一只眼,看见裴书珩一手搂着自己,一手吃力地朝祸蛇一剑一剑地刺去。
他的手臂被祸蛇的毒牙划伤了,血在水中绽放成一朵朵殷红的彼岸花,即便是如此,腰间的力道也未松分毫,反而愈发紧了。
一道水龙卷从潭底升起,明鸢知道这是祸蛇撑不住了,想将两人拉入潭底,同归于尽。
两人被卷入其中。
冷如寒冰的潭水从四面涌来,灌入明鸢的口鼻,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腰间一松,明鸢以为裴书珩要放弃自己,独自上岸,却见他将宫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又将另一头朝水面抛去。
明鸢见状反应过来,心上一紧,伸手想要抓住裴书珩。
刚伸出手,两人便被翻涌的潭水冲去两个不同的方向。
眼见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明鸢隐约看见裴书珩的身影在向自己靠近,可身体被水龙卷拖着下坠,愈发寒冷刺骨。
下一瞬,她冷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身下冰冷坚硬的触感让明鸢清醒过来。
她撑起身来,发现自己倒在岸边,不远处,祸蛇庞大的身躯一半倒在岸上,一半沉在水里,一动不动。
踉跄站起身来,明鸢走近蛇首。
原本闪着赤芒的位置此时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血窟窿。
这个裴书珩……!
明鸢咬牙切齿。
“你醒了?”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明鸢回过头,正巧看见裴书珩将一颗鹅蛋大小的赤红的圆珠放进玉镯空间里。
是妖丹!
拿了我的宝物,还敢在我面前招摇?!
明鸢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要怎么把妖丹拿回来呢?
她眼珠骨碌一转。
事到如今只能使出牛皮糖大法,再见机行事了。
心念微起,明鸢的眼中荡起盈盈水波,抬眼对上裴书珩冷冽的眸子。
“公子,是你救了我吗?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
捕捉到裴书珩眼角细微的抽动,明鸢脸上漾起笑意,吃吃望着他。
裴书珩闻言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唇线紧抿,脸黑得如一旁沉寂的潭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记得了?”片刻之后,他试探着开口。
“记得什么?”明鸢脸上一派天真和孺慕。
看着对方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眸色清亮,裴书珩胸中郁气缓生,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我带你出去,我们两不相欠,就此别过吧。”语毕,他揉了揉额角,转身向甬道走去。
两不相欠?你拿了我的妖丹就想走,没这么便宜的事!
“唉哟!”裴书珩没走两步,身后响起明鸢的哀嚎,不由得转过身来。
只见明鸢歪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撑腿。
方才救她上岸的时候,没发现她腿上有伤啊……
裴书珩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不自觉蹙眉,忍着心头烦躁上前查看。
裴书珩缓缓蹲下身。
明鸢缓缓撩起被鲜血染红的裙摆,纤白的小腿上,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情急之下下手也太狠了,明鸢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疼……”
“一定是方才在水里被那条大蛇给咬的。”
她蹙眉,抬眼望向裴书珩。
只见他面沉如水,眼神从审视转为说不出的黯淡。半晌,他褪下玉镯,从里面摸出一只小瓷瓶。
“万灵散。”裴书珩惜字如金,将小瓷瓶递了过去。
接过瓷瓶,明鸢二话不说将药粉一股脑倒在伤口上。
裴书珩见她暴殄天物的上药手法,忙夺过瓷瓶。
“我来罢。”
明鸢见他细细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又从衣袍上扯下一条布条,替她包扎伤口,心里不停地琢磨要如何才能从他手中拿回祸蛇妖丹。
她突然感觉腿上一疼,低头正对上裴书珩的冷眸。
“好了。”语气也是冷冷的,不带丝毫关切。
看来美人计是行不通了。
“公子,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明鸢期期艾艾,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看了一眼裴书珩,清甜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
她盯着裴书珩的脸,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的心思。
可裴书珩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眉未蹙,唇未勾,眼色沉静,一张俊俏的脸上一丝神情也无。
“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一抹明鸢未察觉的笑意从裴书珩的嘴角一闪而过。
要编个什么地方呢?
明鸢秀眉紧锁。
不能胡编乱造,怕被识破;不能太近,否则拿回妖丹的机会不多;也不能太远,万一姓裴的嫌麻烦不送我去就糟了。
她思索良久,终于开口:
“槐州,我记起来了,我家在槐州。”
“好,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