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53、共存

　　这一次，我感觉我和田煋终于可以彻底断绝了，我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背叛了他，他一定也会和我彻底断绝。
　　没想到他又又又理解了我。
　　他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天真地以为只要哄好了她，事情就圆满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现在说什么，伤害都已经造成了，我就是个人渣。
　　我理解他，但是我无法替他攻克他的人生课题。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钱，托人往我卡里打了五万块。
　　我说：我凭什么要你的钱？
　　他说：这不是分手费，也不是挽留你，如果你心里过意不去，就当是我伤害了你所做的补偿。我只求你不要和我断交，我们可以不发生关系，可以做普通朋友，我要求能够远远地看到你，知道你过得很好就满足了。
　　他说：你和我老婆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努力去争取，而你只要一发现苗头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毁灭后彻底远离。你真的好绝情。
　　我说：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知道我人格的缺陷。
　　曾经我对闺蜜也是这样，经常让她做出非彼即此的选择，不够坚决、稍有犹豫，我就会使用决绝的手段率先甩开她以保护自己不被伤害。我想要的并非真的和她分开，只是用激烈的方式想要她更强烈地回应。
　　这是我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这也是只能伤害到爱自己的人的防御机制。我察觉到了，想修正自己。

　　我欣然收下了田煋的五万块钱，并同意了他的请求，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继续和他做朋友。
　　一年多的聊天习惯还在保持，我还和往常一样与他分享日常与心得。田煋与我保持了距离，但还是礼貌地回应。
　　一日，田煋受不了了，发信息问我：本来我已经接受了分手的现实，为什么你每天还发这些信息？那现在我们算什么？
　　我疑惑道：算朋友啊，你不是说不在一起，也要做朋友吗？朋友之间，难道不可以分享日常吗？
　　他说：这些天，我都想通了，很高兴认识你，又很难过遇见你。要说爱吧，看不见希望，要说不爱吧，某些瞬间又发了疯似的想，反反复复的折磨，好像很爱，又好像有点释怀，有股偏执的爱混杂着委屈和不甘，退下去又涨起来，犹犹豫豫反反复复。我控制自己不去想你，可是你的每一个信息每一个字，又反复把我拉回过去的记忆中去，哪怕是美好的回忆，现在想起来却满是辛酸。
　　我感受到了他的焦灼拧巴。
　　而我这边做出了毁灭后决绝的行为后，早就调整好了心态，发自内心的把他定义为朋友，所以日常交流一点也没让有任何负面情绪的波澜。两相对比，竟觉得他又可爱又可怜，心里笑得不行。
　　边界不清晰，没过多久，我们又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
　　这一次，我知三当三，好像真的放下了一些道德的东西。
　　田煋也做了很多努力，不再允许许宁和我联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为自己争取了更多不被打扰的时间。
　　我们终究如思慧所说，断不了。

　　不久之后，许宁又从被田煋删除的微信里查到了我们曾经互相写的信，包括田煋给我写的第一封情书。
　　那天晚上，许宁一定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精神重创。也写了一封信给田煋。

　　「亲爱的老公：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公了，很抱歉，我又一次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你的手机里发现了新的东西，而这次，我不想再把你从熟睡中叫起来对峙了，因为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说到这里，你可能在忐忑了吧，我究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其实也还好，也就是你们俩互相写下的情书而已。我认真看了，你写给她的，还有她回复的，我都认真看了。而这时，我也真正明白了，是到我放手的时候了。你爱她，爱到疯狂，而我，只能退让。
　　如果这两封信的主人公没有你，我都能笑着说:真是一对可怜的有情人!
　　可惜，偏偏男主人公是你，我只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难过。
　　那天你给她打电话，说要骂她，还说了一些确实是我想听到的话，所以我选择释怀，选择做出努力让我们的婚姻得以继续，甚至比以前更好。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在信里其实已经早就给她打好预防针了，你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要她相信，你所做的一切，你的出发点都绝对不是让她爱上你这么龌龊的目的。所以那天，她可以笑着怼我，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我的一次次挑衅，她的底气，她的倚仗，都是你的爱。她绑住你的，绝对不只是你的身体，也包括了你的灵魂。你们俩不能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而不是你说的不爱。
　　你们的这两封信，彻底将我打入深渊，我终于明白了，你所谓的舍不得她给你带来的身体上的欢愉和刺激，根本就是敷衍我的鬼话，而我，在那么多证据面前，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因为我爱你，爱到痴迷，我选择蒙上我自己的眼睛，欺骗自己。可惜，终究我的爱还是错付了。
　　田煋，我那天说的，你是我的救赎，并没有开玩笑的，因为你，我才能从阴暗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因为你，我才会想好好面对这个世界。
　　我有多爱你呢?
　　这么说吧，我只要看到你，就觉得天都亮了，花都开了，什么都变得美好了。但是，现在我的梦碎了，我的爱情也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而我的救赎，也再也不是我的救赎了。
　　所以，田煋，对不起，这次，我们真的再见吧，不对，是再也不见。放心，我并不是想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因为还心存幻想，而我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
　　离婚协议我会写好寄给你，如果对里面财产和孩子的分配有疑问或者有异议，可以打电话和我沟通，我会和你好好协商的。我不会和别人说这些事情，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保守这些秘密，那我就会保守到底，即使离开，我也想你能好好地，因为我还是想看到我爱的人还在发光发热，即使这些光和热，都不再属于我了。
　　曾经深爱你，而且目前也深爱你的
　　许宁
　　2023-06-08」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以为他们俩这次真的要闹掰了。
　　没想到许宁又又又原谅了他。

　　是如何原谅的我并不关心，我心里好像也预料到了。
　　她不就是一点一点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吗？
　　一开始接受不了田煋和我聊骚，后来接受不了发生了关系，再后来接受不了精神出轨，再再后来接受不了田煋爱我比爱他多一点，到现在，这些曾经不能接受的，一个一个都接受了。她依然离不开他。

　　之后的几个月，风平浪静。
　　许宁那边却并不风平浪静。
　　我偶尔看过田煋的手机，他们的聊天记录基本在重复一个问题：她不断寻找田煋爱她的佐证，又不断质疑田煋的爱。
　　她不断内耗。
　　田煋不断哄。

　　而田煋的所作所为永远也达不到她的要求。
　　比如她要求田煋把在我身上花的钱要回来。
　　比如她要求田煋把送我的猫咪要回来，不是因为她喜欢猫咪，只是纯粹为了让我难受。
　　比如她也要求田煋给她写情书，田煋写了一封被她驳回，说没有写给我的那种真情流露，并要求重写。
　　田煋以忙于工作为由，硬是推迟了一个月，才写了第二封，还是没能达到她的要求，驳回重写。
　　为此他偶尔也会焦头烂额，恼火摆烂。
　　她在不断索求。
　　而他满足不了。
　　如思慧所说，他们不在一个频道。

　　虽然我没见过许宁本人，却觉得我甚至比田煋更了解她，我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听什么，想看到田煋做什么。可是田煋似乎就是get不到。
　　有时候，我也挺心疼许宁的，我曾经也和她一样，求爱而不得。
　　我甚至想告诉她：爱是无条件的，是无私，是毫不费力的，不是求来的。就像我父母不爱我一样，无论我如何去求，也是永远得不到的。
　　也许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确实在某些方面，比我这个一遇到事就玉石俱焚，躲起来做缩头乌龟的性格要好很多，但是在爱这一方面，未必。
　　爱，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需争取，无需强求。

　　也许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
　　她太爱田煋了，根本没办法离开他。田煋不让她和我对峙，就真的没再找我对峙了。她也许知道田煋和我还有联系，只是不敢去求证。
　　不求证，她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田煋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他们还可以继续维持家庭和睦的表象，可以名正言顺继续查岗，不断压榨田煋的个人时间，让他无法和我心无旁骛地在一起；还可以标榜自己有底线，精神容不得瑕疵。可是一旦求证了，二者就必须舍弃其一了。

　　我们三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共存了好几个月，直到年底。

　　由于我的疏忽，田煋送我的猫咪不慎从16楼坠亡。田煋安慰我，又送了我一只一模一样的缅因，取名‘煋宝’。可是依然无法抚平咪咪离去给我带来的伤痛。
　　咪咪跟着我度过了一年的短暂人生，还未成年，还未来得及跟着我享福就离世了，实在可惜。
　　由于各种原因，我经常搬家，不断换着出租屋，生活一直在将就。想买什么东西，想到搬家很麻烦，就不买了。咪咪甚至都没有玩过猫爬架。想给她买的烘干箱也拖了很久，直到死去都没有买。
　　我很后悔没能在咪咪有生之年让它过得更好。
　　我不想再这样将就了，我想为现在而活，尽我所能，给乐乐和煋宝更优质的生活。
　　我萌生了在南京买房的念头。
　　之前的房子买在了大姐的城市常州，一来钱不多，二来确定不做夜场以后我不会留在南京这个房价高到离谱的城市。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预感到如果我继续上夜班的话，还会在南京待上至少几年，如今疫情过后，房价暴跌，我不如就咬咬牙在南京买房，之后就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会好好布置我的房子，给煋宝买超大的猫爬架，买烘干箱……给他们一个安稳温馨的家。

　　一不做二不休，我立刻就去看房。
　　可是，我发现即便是降价了，以我的存款就是砸锅卖铁也只能首付买个老破小。我们依然还是蜗居，还是将就。更何况，我没有信心以后能一直保持还得起房贷的状态，因为我对上夜班已经非常抵触了，更不想自己有限的人生被一个我看不上的破房子困住太久。这种交易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于是，突然之间，我萌生了和田煋结婚的念头。

　　他的老家我去过，临近海边，有山有水，环境怡人，房价也不贵，非常适合居住。我和他结婚，再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幸福快乐地生活。这样既满足了世俗对我的期待，又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我对田煋说了我的想法。

　　我说：我们结婚吧。
　　我说：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一起生活，你可以净身出户，我们一起重新创造美好的生活，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我们不要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我想后半辈子和你光明正大，有更多时间创造美好的回忆，和你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晚霞，一起相伴到老。
　　田煋说：好的，宝贝。好爱好爱你。以后肯定会的，我也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但是现在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对两个闺女的伤害会很大，我需要制造合适的时机来最小化影响。
　　我说：可以先离婚了，然后再慢慢让他们接受。
　　他说：离婚可能要到等明年五月份才能提。她现在在苏州进修，这次进修对她非常重要，就相当于考研，对她以后的工作会有很大帮助。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如果我这时候和她提离婚，那她肯定连毕业论文都没办法写了。我不想因为我的过错，毁了她的人生。
　　我说：好。

　　（第三部分《超脱轮回》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