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22、第 22 章

　　我预感到自己会非常晚婚，于是拍了个人婚纱照留下自己最年轻时候的容颜，也算是对这段孽缘做个彻底的了结。

　　在此期间，二姐结婚了，研究生毕业两年的大姐也订婚了。
　　二姐的结婚过程非常波折。
　　她从贵州被接回家以后，就再没有去外地打工了，一直在镇上一个裁缝厂上班，期间至少相亲了十几个对象，没有一个成功。
　　二姐非常好说话，选对象这件事似乎也没什么主见，每见一个都说满意。失败的原因都是母亲一棍子打死，一定要要求男方在婚前有房有车，可是老家的这些男孩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暂时还不具备这个能力，最终都黄了。
　　母亲说：你二姐真是……这么多相亲对象就没一个说看不上的，相一个说可以，相一个说可以。

　　二姐的美貌在相亲市场中并不占优势，她喉咙的残疾也导致她从小说话就不清晰，常被人嘲笑，长大后一次我和父亲提道：现在医学发达了很多，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能治好。不然的话，会一直被人欺负，以后嫁人了也是。
　　父亲听进去了，带着二姐去了医院。
　　医生说做手术可以改善，手术费十分昂贵，幸运的是刚好遇到王菲做慈善，所有和她女儿相似病症的治疗费用全部可以报销，父亲不需要花一分钱。
　　手术之后，虽改善很多，却和正常人还是略有区别，这也一直成为二姐在相亲市场中被人诟病的点。
　　可能因此二姐从小就是自卑的吧，再加上她生在这样一个从未善待过她的家庭里，她并不懂的拒绝。

　　后来二姐和我说过，其中有一个男孩叫舒毅，高中和我一样在省示范高中读书，虽成绩不好，只上了大专，却是大高个，长得一表人才，配二姐那是正好的。他对二姐也是真心的好，非常大方，会把身上的钱都给二姐花。真正的想她所想，爱她所爱。二姐从未遇到过如此真心待她的人。
　　两人谈恋爱期间，还去学校和我吃过饭，我觉得甚是满意。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因为买不起房分了手。
　　二姐说：分手的时候，他哭的很伤心。
　　婚后的二姐生活并不顺心，还常常念叨当初如果和他在一起了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可当时的二姐虽有不舍，却也没有反抗，默默地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有一次大二回家，二姐去车站接的我。
　　她对我说：好想有个家。
　　那时候她已经25岁了。
　　村里初中毕业就没读书的女孩中，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的已经没有了。二姐心里着急。可是家里没有人给他做主。

　　再回家的时候，才得知二姐怀孕了。被母亲发现时已经四五个月，非常显怀了。四五个月的时间，男人一点作为都没有，也没差人来提亲。
　　母亲非常生气：你可真能瞒啊！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不早说？
　　我劝二姐：这男人婚前搞大你的肚子，这么长时间不伸头，就是打量你的肚子等不了，等你提，到时候好拿捏你。
　　二姐说：她想结婚了。
　　我说：把孩子打掉，他不是什么好人。

　　二姐不听，她太渴望有个家了。任由母亲如何斥责，我们如何劝阻，她都无动于衷。
　　时间一刻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村里人就能看出来二姐怀孕了。未婚先孕本就是让家族蒙羞的大事，要是拖到把孩子生了，那还了得？
　　最后，即使没有房子车子，母亲也只好同意他们结婚了。
　　婚礼办的很简陋，都没有去酒店举行仪式。
　　婚后有一次，我和二姐参加别人的婚礼，她看到别人在酒店举行仪式忍不住流泪了。
　　我知道她并不仅仅是因为司仪的煽情，而是心酸自己没有这样的婚礼。

　　母亲当时怀的就是我。小姨问我：我让你妈把你打掉会不会怪我？要是打掉了这世上就没有你了。
　　我摇摇头：父亲确实做的不对。

　　大姐结婚也不是很顺利。
　　对于大姐的情感史我知之甚少，毕竟大姐不怎么与家人亲近。研究生时，就听说她谈恋爱了，恋爱对象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我说：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大姐不置可否，笼统地和我说，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对男女的感情有种错误的认知，只要男生对她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她就以为别人对她有意思。后来调整之后，她才开始有针对性地找对象。

　　订婚宴前一天，大姐去做了头发，为此母亲大发雷霆，说她现在生活过得好了，知道享福了，这个生她养她的老母亲却一点光没占到。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大姐在房间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订婚宴的时候，眼睛还是红肿的。
　　大姐夫追问她怎么了。她也没说。

　　谈婚论嫁的时候，男方父母以及姐夫的一个堂弟到我家来了。
　　大姐和大姐夫因为彩礼的问题差点闹了分手。
　　情况比较复杂，大姐要求男方父母拿出二十万，因为大姐夫还有个没结婚的哥哥，男方父母说得给老大留一点，于是讨价还价。
　　好在大姐足够强势，姐夫再三保证，以后会对她好，他会努力，现在差的东西以后都会有的，相信他的真心。最后谈成了15万，婚后他们选择了别的省，凑了四十多万在一个二线城市付了首付买了房。

　　那个一起跟过来的堂弟对我十分热心，问我有没有谈恋爱。
　　学校里不乏有人追求我，那时还不认识沈鸿，曾有个机械系的学长说他准备考验，目标是武汉大学，读研期间会经常回来看我。他说他父母已经在合肥给他买了房子，以后用做婚房。
　　他的外在条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和他约会的过程如同相亲一般，他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感情。
　　条件固然重要，没有感情一切都是空谈。
　　一次他还发消息来问我：接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我觉得被冒犯，但依然礼貌地回复了他：主要看爱不爱，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
　　之后，我就再没接受过学校里男孩的邀约。

　　我对堂弟说：没谈过。
　　那时我和沈鸿分手不久，心里的伤痛还没抚平。这是我人生的污点，我甚至都不想承认这是一场恋爱。
　　他说：那你还是……
　　他上下打量着我，欲言又止，他听我说没谈过，一定以为我还是个处女。他没问，我也没特意说。
　　当天他就约我出去唱歌。
　　想想曾经被我拒绝过的男生，其中也许有不错的人，最起码比沈鸿好多了。只是我没有给对方一个契机建立心灵上的链接。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太过于封闭自己的心，反而将良人也拒之门外。我应该打开自己的心，放下沈鸿，早点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虽然不解，为什么第一次约会就要去这种地方，但还是答应了，准备梳洗一下，就去赴约。

　　我把这事告诉大姐。大姐也觉得奇怪：KTV是相对私密的地方，而且只有你们两个人，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不要去。
　　刚好那天下起了大雨，我便以此为托词拒绝了。

　　到学校后，他又约我去了游乐园。我同意了。
　　玩滑翔索的时候，我让他先过去，我紧跟其后，可因为害怕，我又退缩了，让身后的女生先玩，我再做一会心理准备。
　　那女生说：还是你先吧，你男朋友都过去了。
　　她误以为这个和我约会的男生是我的男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词，我的内心非常抵触。

　　之后，我们一起玩了海盗船，我吓得尖叫，慌乱中他抓住了我的手。
　　可是，进展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发生肌肤之亲的阶段。纵然害怕，我还是在慌乱之中躲开了他的手。
　　那次约会，没让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更近了。

　　后来他发信息跟我聊天，问我：如果你恋爱了的话，你能接受一毕业就结婚吗？
　　此时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确立关系。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已经毕业了，工作了一段时间，这时候就需要找人结婚了。他是想明确我的想法，一毕业就和他结婚，好让他不要等太久。他确定我的想法后，可能才会对我采取相应的态度。也许是：接受，那就猛烈地追我；不接受，也许就把我作为一个备选，甚至放弃。
　　但其实他在我这边，已经被我放弃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结婚对象，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女人。至于这个女人是谁，是不是我，不重要。
　　我还是礼貌地恢复了他，这和机械系的学长问的问题如出一辙，在我的观念里，这些都不是是与否的问题，两个人相爱了，就自然结婚了，不是说一定要等到结婚，一定要等到毕业。这些都不应该成为爱情的桎梏。

　　大学期间，有一对学长学姐，他们在学期间就领证结婚并且生了孩子，毕业照还是带着孩子一起拍了，当时在学校里很轰动，还上了学校新闻。
　　我很羡慕他们，他们没有受制于世俗教条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我感觉我不会再恋爱了，我的内心暂时是打不开了，最起码对这个姐夫家的堂弟是打不开了，我也不必强迫自己。

　　毕业季即将到来，我对未来充满迷茫。
　　其实我一直都是迷茫的。

　　高考分数出来之后填志愿，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专业，至于这些专业要学什么，将来毕业出来干嘛，大部分都是不知道的。
　　母亲说学医，谁家某某某当了医生，以后当个医生也不错的。
　　我对当医生无感，父母没上过大学，提出的建议不过是人云亦云。
　　但我也不知道我改选什么专业，其实我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无感。

　　高中毕业前夕，和闺蜜聊过，我想学动漫设计，以后出来从事动漫行业，但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看过动漫了。我好像失去了所有兴趣爱好。
　　于是，我就填了闺蜜学校最好的专业，我的分数刚刚到本小录取分数线，最好的专业肯定是录取不了的，到时候就服从调剂，随便学校给我安排什么专业，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至于前程，我并没有一个长期的规划。

　　大学毕业前夕，同学们各忙各的事。有的备战考研，有的开始找工作，有的着手准备事业单位的考核……
　　母亲：你就考个公务员。
　　在校期间，我尝试过很多考试，都半途而废。报了英语六级，考试没去；想考个导游证，以后当导游，书都买了，没有学；想考个建造师，学到一半放弃了；我也想过考公务员，跟着考研的人一起备战，却还是找不到继续的动力……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知道未来该飘向何方，似乎做什么事都找不到前进的动力。

　　我想考研，父亲权利支持，说要继续往上走。
　　高考失利是我心中的一大遗憾，我想考上重点研究院，以此来重新捡起父亲那被辜负的期望，向他证明，他的女儿是好样的。
　　可是我大学毕业都已经24岁了，研究生三年就27，之后就要结婚生子，我还没给父母尽孝，再考研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心里总有一块大石头压的我喘不过气，我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甚至觉得我在大学都是虚度光阴，我和辅导员说：我想退学。
　　辅导员劝我说：再忍一忍，好歹熬出个学位证再说。

　　我萌生了出台的想法。
　　大四期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拾旧业。我算过了，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我好好干，一年下来至少可以存个五十万。
　　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回馈父母，到时候，我就可松泛一些，随便找什么工作，我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压力了。

　　我把之前和我一起找兼职的同学约出来，说了我的想法。
　　她说：可是一直都不在学校，还怎么毕业啊，大四也是有课的呀。
　　这确实是没法解决的难题。
　　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

　　大四上学期期末，双选会上，我选择了一个企业商学院的销售顾问工作。出了社会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公司是不提供住宿的，我得在外面租房子，因为快过年了，我暂时住在二姨娘的表姐家，她在我高中时，就嫁到了这个城市。后来她觉得自己带着两个小孩，每天晚上我下班了会影响两个孩子休息，于是有些不耐烦，我就又住在了闺蜜的宿舍。
　　可是闺蜜住的地方，离我上班的地方要一个半小时的通勤。我每天早晨六点多就出发，才能按时到达。

　　一天早晨，我乘坐的那辆公交车开的极慢，下一班车都赶上来了，他还在慢慢悠悠地开着。我眼瞅着就要迟到了，心中格外焦急，恨不得自己下车跑。
　　最后我还是迟到了一分钟。
　　和初中那次差一分就能拿到三好学生一样，这种落差的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我当时就崩溃了，嚎啕大哭。

　　经理安慰我：公司里每个人都会迟到的，你的心理素质要强大一点。
　　我摇摇头说不出来的酸楚。
　　我说：我起的很早，时间绰绰有余，可是我就是倒霉碰上了这么个倒霉司机，偏偏还就迟到一分钟。
　　我说：公司应该对刚毕业的大学生提供一点福利，比如刚上班肯定没什么钱，可以提供一段时间的住宿。
　　经理说：可是公司没有这个福利。
　　她说：刚毕业的大学生，家里可以适当接济一下的。
　　我摇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学的时候花父母钱就算了，现在都毕业了，父母还在等着我报答他们呢，我更不可能舔着脸要他们的救济了。

　　年后，父亲去外地务工，顺便来陪我一起找找房子。
　　大城市的房租是珍贵啊，随便一个普通的单间就要一千多，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两千，根本就负担不起。
　　中介又介绍了一个六百的房子，空间不大，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里面黑黢黢的，像牢房一样。
　　父亲说：这房子不能住人，住久了会抑郁的。
　　父亲对我满是担忧。

　　我不忍看他心疼的目光，他虽没有说话，目光却像一把刀子一样直扎我的心，仿佛在说：我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实指望你能光宗耀祖，怎么现在却落得这般光景。
　　刚好父亲的乘车时间要到了，我叫他不要担心我我自己再找找便打发他走了。

　　后来我找了一个月租1100的房子，押一付三。毕业后，我身上还剩下八千多的存款，这一下就去了一半。

　　刚上班的时候，我十分积极，第二个月我就开了三单，提成有四千多。可突然却生病了。我去医院治病，医生说要挂水，费用要两百多。
　　我记得高中在学校挂水治病只要五十多，现在怎么突然这么贵了呢？
　　我舍不得花这个钱，于是拿着病历单出了院门，给主管发消息的时候，泪流满面。

　　主管以为我没有钱治病，说：你要多少，我可以借给你。
　　我说：我不是没有钱，我是舍不得。

　　当时还没有发工资，除去两个月的花销，我身上还有一千多，治病的钱肯定是够了。
　　后来，我就找了一家小诊所，想省点钱。
　　医生说：要挂三天水。
　　第二天挂完，我就感觉自己完全痊愈了。
　　医生说：还要再挂一天巩固一下。
　　我没听，第三天就没来了。
　　没想到很快就复发严重了，最后我花了三百多才治好了自己的病。

　　后来，企业商学院的课程开了。课程上，我三个客户的其中一个报了更高级的课程，我的提成有一万多。
　　经理同事都在为我开心，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到交钱的时候，那个老板反悔了。
　　原来他只是想在会议上报名，被播报一次为自己的公司做一次宣传，真到报名也就不会花这个冤枉钱了。

　　之后，我们有聊过，他让我不要做这个工作了，没有前途。
　　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选择，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没有了客户，三个月以后的课程我也不必服务，一切归零，我又要重新开始挖掘客户。我感觉前路漫漫，一片迷茫。
　　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入不敷出了。
　　而且社会太复杂了。我成交的三个客户中，有一个健身房老板，他在报名高级课程前夜，我给他做服务，问他要不要安排住宿给他开个宾馆，他竟然拉着我想和我一起开房。
　　他说：初级课程感觉一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报名。
　　他虽没有明说，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我和他去了，他就报名。
　　之后的聊天话题，也是动不动就聊骚。

　　我特么……
　　上夜班也就算了，上正经班居然还要面临这种问题，一种恶心感扑面而来。
　　我感觉即使我继续坚持下去，以后也会迫于现实做出妥协。
　　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做的彻底。
　　反正这条贱命，没有人珍惜，我自己也根本就不在乎。
　　我又一次动了上夜班的心思。

　　既然左右都躲不过，既然男人都一个样，既然此路看不到光，那我就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