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九天》花满九天

46、第 46 章

　　见花满心和易玖都没有反对，慢慢就自去吩咐，一行人又上路了。

　　出了这座小城不远处，就是一片荒原，一行人找了个勉强称得上是小山丘的地方，就准备驻扎过夜了。

　　花满心日间虽然又疗愈又晕倒，但是醒来之后反而精神更好了，她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恐怕又更见鲜妍了。

　　不仅仅是精神更好，她不自觉得就想舒展舒展筋骨，她是学医之人，惊讶得发现，自己的筋脉似乎都更加通畅了，整个人身轻如燕。

　　不知道怎么回事，花满心发现自己的视觉和听觉也更加灵敏了，称得上是耳聪目明。

　　感知世界的通道似乎被打通了一般，整个世界更加清澈明晰地展示在她面前，花满心充满无限惊喜和感恩地重新审视周遭的一切。

　　荒原上的夜晚静悄悄的，花满心却能听到最最细致的声音，惊讶于以前的自己怎么会没有觉察到，树叶在风中摇摆的声音也在诉说千言万语，更不用提各种昆虫鸟儿的啾啾暗鸣，仿若夜间的和弦，有自成一派的却又和谐一体。

　　在这比往常清晰得多的声音之中，花满心也终是睡着了，可感觉没过多久，就听到一片脚步之声。

　　花满心警觉地坐起，看到身边的柒柒也在朝帐篷外张望。

　　其他人似乎都毫无察觉，还在睡觉。细细听来，这片脚步声似乎极其小心，故意放轻，就是怕被人察觉。花满心觉得，对于以前的自己，或者普通人来说，应当是察觉不到这种细微的脚步声的。但花满心现在却能察觉到了，只觉得这伙人应当不少，至少有十几个。

　　但是花满心的帐篷外突然出现一条高大的人影，对易玖过于熟悉，花满心一望就知道，是易玖来到了她的帐篷之前。

　　“玖哥哥……”花满心不禁小声唤道。

　　“嘘……”易玖只轻轻示意花满心不要轻易出声。

　　过了半晌，只见帐篷周围被密密麻麻的人影包围住，每个人的手中还抄着武器，只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有长条的像是棍子，也有弯弯的似乎是镰刀、砍刀、锤头之类的。

　　花满心内心暗道，该是遇着抢匪了，乱世之中，他们这一行人一看就已经属于非富即贵的，应该非常引人注目，不遭抢的才怪。只是不知道，这伙人跟烧掉之前那个村落的抢匪，是不是同一伙。

　　柒柒似乎是担心花满心紧张，跳入花满心的怀中，悄声对她说：“公主放心，有战神在，他们必定讨不了好。”

　　花满心知道，易玖手中的剑，虽然并无心族之力，但也是城主特意为他寻来的最上乘的宝剑了，战神之力既已全部复原，她应当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被花满心放在心间的人就要独挡这么多杀手，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花满心的一颗心还是高高揪起。

　　她的这个帐篷一看就是最好的，包抄过来的人影最多。易玖隐藏得隐蔽，他们并没有发现易玖的身影。

　　就在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家伙，就要落下，开始大开杀戒的时候，只见一道极快的人影从他们身边掠过，然后一切就好似静止住了一般。围攻的众人高高举起的手，就定格在了举起的动作，却一直没有落下，过了仿佛好几秒钟，所有人却全都轰然瘫倒在地，一动不动，甚至一声惊叫都没有发出。

　　易玖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花满心帐篷的门口。

　　“没事……了。”易玖沉稳的声音。

　　花满心忍不住，冲出帐篷去看。

　　先盯着易玖将他全身上下细细扫视一遍，只见他神清气爽，仿佛只是出来看星星看月亮。只有剑尖滴落的点点血迹，诉说着刚刚过去的一场杀戮。

　　确认易玖无事，花满心将目光转向周围。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很多死人，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是面黄肌瘦者更多。花满心心下惨然，想必这很多人之前也是良民，在这世道之中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被逼走上了烧杀抢劫的这条路。

　　这么多的人，在一瞬之间，就毙命于易玖的剑下，连句最后的一言都发不出声，花满心和柒柒心内都不禁骇然。

　　易玖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平静的面容，连一丝杀气都感觉不到。

　　花满心想，这些凡人，对于仙界战神来说，确实如同只用动动小指头的力气，就能解决了。

　　“玖哥哥，这些人，要怎么解决？”

　　“我来。你去……睡觉。”

　　易玖说着就扛起了地上的一个人，轻松地向驻扎的营地外侧走去。

　　花满心知道易玖是想把这些死人都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甚至可能还想抹去夜间这场屠杀的一切痕迹。

　　花满心掂量下自己，再看看柒柒，他俩在这儿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便想依言回帐篷了。

　　正在转身之时，突然看到月光下映照地一张死人脸，自己还没明白，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花满心仔细看去，原来，这张死人的脸，跟白日里，花满心帮助的兄妹的样貌极其相似，尤其是跟那个小哥哥，简直像了十足。

　　花满心难过极了，心里哀叹道：“看来这一定是那小兄妹的父亲了，他们的父亲做了强盗，现下又死了，那家人以后要怎么活呢？”

　　易玖已经转身回来了，看到花满心一直盯着一个死人看，也走了过来。

　　看到死人的脸，易玖也明白了。

　　“各人……缘法。帮……不了。”

　　花满心明白易玖的意思，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转身进入帐篷，恹恹地躺下。

　　理智告诉自己，世情就是这样，可柒柒知道，花满心整晚都翻来覆去，没有睡安稳。不知是被这场杀戮惊吓的，还是在惦记着小兄妹一家。

　　到得清晨，花满心似乎已经下定了主意，找到易玖说：

　　“玖哥哥，我还是放心不下那家人。我道理都明白，可不去看看就是不放心，我想……再回去那家看看，哪怕是，告诉他们的母亲，不用再等丈夫回来了都好。”

　　出乎花满心的意料，说服易玖并没有很困难。易玖像是知道花满心的想法，听了花满心这么说，只是点点头道：

　　“你想……就去。”

　　花满心想着只是回去那家看看，交待几句，如果一行人都回去就太兴师动众了，于是只有易玖带着花满心和柒柒同去。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花满心却有些犹豫，要如何跟人家说呢，说自己下手杀了人家的父亲，人家的丈夫？

　　正犹豫不决之间，小院的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是小哥哥正要出门，见到门口的花满心和易玖，小哥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非常欣喜：

　　“小姐姐，真的是你，你快点进来，娘一直念着你呢！”

　　说着就拉着花满心的手，向院内行去，边走边喊着：“娘，治好了你的病的小姐姐来了！娘，你快来啊！”

　　只见一个妇人立刻迎了上来，欢喜之至，拉着花满心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立刻拉着儿子就要一起跪下给花满心磕头。花满心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大婶，着实不用，不必挂心，对于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贵人！你是我们全家的贵人啊！对于贵人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可以活命啊！”妇人说着眼泪已经哗啦啦地流下来。

　　花满心手足无措，安抚了好一阵，妇人才平静下来，拉着花满心坐下，说起了生活的改善。

　　“贵人，你看看我，现在不仅喉疾好了，连身体居然都强健了！”

　　妇人确实气色非常好，跟第一次见的奄奄一息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花满心知道没踏错院子，简直不能相信面前这位妇人跟第一次见的是同一个人。

　　“身体好了，就能干活了，给周围的人家打扫，浆洗，都不在话下，赚点点银子补贴家用，或者换点吃食，两个孩子也终于不用挨饿了，我的孩儿们……”说着眼看着又要掉眼泪了。

　　一双儿女却是非常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得出这对小兄妹日常也是帮着母亲一起干活儿的。

　　这时候女儿搂着妈妈的脖子道：“娘，你别哭了，惹得贵人伤心。”说着也睁着一对真诚感激的大眼睛，一直瞅着花满心，乖巧地用目光表达着感谢。

　　瞧着一日不见，却生气满满的母子三人，花满心却说不出口关于他们家男主人的噩耗。

　　妇人却向花满心娓娓道来她的计划。

　　“现在的世道难啊，天气严寒，谁活都不容易，身体健康的人就更少了，大家能吃饱都不容易，更何况有余钱买药材呢。我呢，打算先做些最简单的，帮着情况比较好的人家里洗洗衣服之类的，攒点钱，然后就去山里采药。不瞒贵人，我嫁过来之前，家里原就是做药材生意的，我虽是家里的女儿，可也略懂一些。”

　　花满心忍不住问：“那你的家人现在如何？”

　　妇人叹道：“如何，这也难知道了，我上一次得到他们的音讯，还是两年前了。我嫁得远，书信本就不通，现在这乱世，普通人家要得书信也难啊！两年前，他们还算安好，还在尽可能给医馆供应药材，现下……我只能每天祝祷他们一切安好了。”

　　花满心默然的当儿，妇人却又精神抖擞地说起来：

　　“等到时候，有了足够的钱，做好了准备，我就带着这两个娃进山里去采药，他们也不小了，也得学个本事。现下谁都缺药材，有了这个本事，就不愁他们挨饿了！”

　　听着妇人说这些的时候，花满心的眼却似乎恍惚了一下，似是神迹一般，立刻就有一些其他的画面进入她的眼帘：

　　因着学医，所以花满心对于药师佛的形象极为熟悉。药师佛的形象居然现出在她的眼帘，只见他对着座下的一个童子叮嘱着什么，听仔细了，却是：“你要记得，此番下到人界，是为着替人界百姓背负业力，这业力就是口出妄言，不知谦虚的业力。你是为师喜爱的弟子，虽则是你主动要求背负这业力，不过为师也不舍你此生一直悲苦，待时机到时，自由因缘际会，让你出离苦海，到时，你必得心怀感恩之心，继续帮助人界百姓。”

　　说完这番话之后，这个童子就领命下到人界了。

　　画面到此为止，花满心却震惊无比。

　　如果看到的这个画面不是她的幻想，而是真的在仙界或者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那么跟眼前这位妇人被花满心治好的症状是能够对得上的。

　　花满心先前就看到此妇人的咽喉之处有浓黑的业气，原来这业气并不是这个妇人自己的，而是她主动替世人承受的，减轻了世人的痛苦，却将这痛苦加在自己的身上。妄言出之于口，可不就是在口喉之处嘛。

　　至于药师佛说的时机，应该就是自己了。花满心对于这世间的因缘际会顿生敬畏之心。她跟这位妇人素昧平生，却也被织进了因缘的这张网，这世间的运作方式，委实比她先前认识到的要高深得多！

　　看到花满心在愣神，妇人不禁慌了神，轻轻摇着花满心的胳膊，唤道：“贵人，贵人你怎么了？”

　　花满心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看仔细了面前的妇人，并不再有什么药师佛和童子的形象。

　　对妇人的敬佩之心升起，有些话要说的时机却也到了：“我没什么，只是刚才晃了神。大婶，我有话想对你说，可否让两位小兄妹暂且回避一下。”

　　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妇人并没有表示异议，当即让小兄妹去生火给花满心他们煮点热水以便暖暖身子去了。

　　“实不相瞒，此次回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

　　花满心还是说不出口，人是被易玖直接杀死的，只好婉转地说：

　　“我们在郊外，看见了一堆强匪的尸首，无意之间却见到其中一人的面容，却……”花满心斟酌着用词，不敢看妇人的眼睛，低下眼眸，终于艰难地说出：“却见，跟您家里的……家里的小兄弟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