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拥抱 ...
-
山里漆黑一片,侧身前行时,能看清山腰下的窗户灯光,星罗棋布散落在山坳里。
江月指着其中一个小亮点,说:“你们刚刚就在那儿。”
“是吗?”时悦跟在她后头直喘气,“还有多远啊?我快走不动了啊月。”
江月无奈,站在高处抱着纸箱瞧她:“你才走出来二十米啊……这点体力太惊人了,是没吃晚饭吗?”
林枫嗤笑一声,说还是江月了解她。
时悦从年三十就开始计划溜出来,为此特意找了陈末两次。
林枫回来那晚是小年夜,陈末和时悦在家属院角落那棵梧桐树下碰头,陈末站那儿,很无奈。
蹲地上的时悦双手抱臂,嘴巴都快撅上天。
用林枫的话说,还以为他不在的几个月陈末欠了她高利贷。
时悦看见车停了,抬头打量了一眼,看见下来的人是林枫时愣了一秒,然后直接就扑上去了。
林枫用书包隔开两人,也是问的“你没吃饭吗”。
时悦当时是这么说的:“是的呀,你一个招呼都不打失踪这么久,我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消瘦了看不出来吗?”
陈末撑着那棵梧桐笑得发抖,震得树上枯黄的叶都掉了几片。
一时语塞的人自知理亏,答应陪时悦疯一场,围观人员也没跑掉。
最后陈末拍板:“林枫买礼花,你自己负责食材,我去联系车,三天后院子里集合,东西记得带下来,到时候直接出发找江月。”
过年嘛,当然要整整齐齐。
江月失笑,难怪火锅底料味飘了一路。
那夜天气晴朗,月亮挂在天上像把细细的镰刀。
江月带他们到湖边安顿好,打算折回去取柴和锅,一扭头,撞上了跟在后头的江明。
江明被她撞了个趔趄,咧着嘴就要哭。
陈末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一个箭步冲过来,拎小狗似的拽着江明衣领,就那么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江明吓得忘了哭,在空中手脚乱蹬,扑腾着往江月身上抓。
“快放下……”江月拉着他,“我把他送回去,正好取点东西来。”
陈末把他丢给江月,说还以为是山里的野狗。
野狗不敢反驳,缩在江月身后瞪了陈末好几眼。
陈末没理他的小动作,视线轻描淡写从江月身上扫过,吓得江明又是一缩。
江月赶紧拉着他往回走。
把江明送回去的时候,江老太正在问江明跑哪儿去了,要不要去邻居家找找。
她取了柴和一只铁锅,还去菜园子里拔了一颗萝卜和白菜,想了想觉得太素怕他们不够吃,又折回去切了一节香肠。
路过堂屋,江明恰好在换衣服。衣领卡在他的鼻子上,露出两只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她看。
江月比了个“嘘”,然后用口型告诫他:“别跟来。”
湖边风大,林枫举着那两根柴,时悦靠近了取暖,还是冷得直蹦哒。
她看见左提右扛的江月,像见到救星,都快哭了:“恩人呐!你可算来了!”
江月笑笑没搭话,手脚麻利地捡枯叶生火。她把火星子吹旺,枯叶开始燃烧,还未燃尽的木柴和薪柴也架了上去。
“搭把手。”江月腾出空来,安排陈末和林枫去附近搜罗点石头过来。
时悦蹲在旁边烤火,一脸羡慕地夸江月好能干。
等锅支起来,火已经烧得很旺。
时悦物资备得全,连水都带上了。她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往里倒,直至淹没牛油底料。等水烧开,再往里加各种食材。
同窗快三年,一起吃过的饭也不少。
还是第一次凑在一起自己做。
时悦直夸好吃,林枫也附和说很香。
江月开了一罐可乐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他们笑。
蘸碟都没有,能有多好吃?
而且火锅底料就一包,铁锅还大,加了那么多水味道都被冲淡了,不用尝都能想象,时悦夸赞的美食连平日里常被诟病的食堂饭菜都比不上。
不过是找到机会从生活里出逃,没有学习、没有卷子、也没有压力,他们齐心协力又费尽心机偷来的这晚,无与伦比。
别说他们大老远从城里跑来,江月只不过偷偷溜出来几百米的距离,也觉得今天的百事格外甜。
不知是谁提出的干杯,他们在初三这年的大年初三夜里,又一次举杯,四个易拉罐在铁锅上方碰到一起,余热蒸腾,烘得手心发潮。
江月心里也被烘得热乎乎的。
那是一种陌生的踏实感,好像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孤独如荒岛的她也有了靠山。
时悦捧着绿色的易拉罐,偏头把脸贴了上去,眼神直直的,询问他们各自的梦想。
火苗烧得很旺,倒映在每个人的眼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未来的曙光。
林枫让时悦先说,她也毫不扭捏。
“唔……”时悦喝了不少,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傻气又可爱。
她看向林枫:“我嘛,有好多个梦想,你想听哪一个?”
“每一个。”林枫很捧场,“你慢慢说,我们都竖起耳朵。”
时悦开始掰着指头数。
“我想要我们几个一直都做朋友,直到毕业。不,一直到老。
还想跟你们考同一个大学,随便跟谁吧,最好是你,或者江月,陈末就……也行吧,他靠谱。
然后还有……还有不说了,该你了。”
她看向林枫,他也不错眼地望向时悦。
“我希望明年能收到哈佛西湖的offer,顺利出国。”
时悦怔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林枫,在消化他说的到底是什么。过了几秒,她突然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用手掌扇起了风。
江月有些担忧地唤她。
时悦扭头,眼眶潮湿,笑着说没事。
“你看,我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吸了下鼻子,试图岔开话题,“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
那哪是笑出来的眼泪。
江月没有拆穿,接过话茬:“考去苏州吧。”
“苏州?”时悦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为什么想去苏州啊?以你的成绩,冲前十的学校也是敢想一想的。”
陈末突然开口打断时悦的追问,好像很不满意她的忽略:“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不把我放眼里了?还有,什么叫陈末,也行吧?”
时悦翻了个白眼,很配合:“问你问你,给你急得。请问陈末同学,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江月眉眼柔和,也看向陈末。
她总觉得,陈末应该有大志向。
至于具体是什么,她猜不到,也很好奇。
可陈末却说:“没想好。”
时悦作势要把易拉罐丢他脸上。
江月听见这个答案,难免有些失望。
在她眼里,陈末洒脱又自在,如山涧清风般自由,应该会有一些特立独行的想法。
就是那种在老师或家长看来有些不务正业的事,比如组个乐队,或是开个音像店什么的。
但她又觉得,陈末骨子里有种正义感,或许是遗传自陈警官,这样的性格,以后子承父业好像也很不错。
可是陈末又慢悠悠地说:“总之,不想当警察。”
时悦和林枫都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江月琢磨了许久,推测是警察这个职业太过危险,而陈末又耳濡目染,导致了他的退却。
谈话戛然而止。
时悦站起身来,把易拉罐丢进纸箱,说想去湖心岛看看。
“刚刚看见湖边停了一只船。而且那棵树看起来好大,坐在树下一定很有安全感。”
冬夜的风掠过湖面,漾起鱼鳞似的波纹。
月亮的倒影细碎,衬得那棵树愈发高大。
江月已经很久没来。
那棵树五年前见到,还只比她高出一点。现在看上去,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还要高。
江月忍不住看向陈末。
他拎起易拉罐喝了一口,直接起身抱了一箱烟花上船。
他站稳后转身,朝江月伸手:“来。”
码头荒废了许久,芦苇丛密密实实的,江月就站在那片芦苇里,低头瞥见陈末伸来的手。
她有些犹疑,摇摇头说不用。
“我可以的。”
陈末很坚持,手又往前递了点,很坚定地望着她。
她暗叹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如果今夜月明星稀,此时就能看清他的眼眸。
林枫在身后问怎么还没出发,需不需要帮忙。
江月只能妥协,把手搭了上去。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江月的指尖缩了下,很快收回。
她拾起竹篙,交代林枫和时悦在篝火边等。
船实在太小,江月来回划了好几趟,四个人三个箱子在树下排成两排,十分有仪式感地拆了第一个纸箱。
里头是并排放的两箱礼花,大家都挺谦让的,最后点燃的权利交到了江月手上,理由是这是她的地盘,她做主。
江月举着柴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引线。她没点过礼花,盯着蛇信似的引线燃烧时有点懵,还是陈末冲上前,拽着她的手腕拉到了一边。
烟花在头顶“砰”一声炸开,世界在那一刻被点亮。
江月隐约听见时悦说了什么,下一秒,林枫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时悦整个人包裹进了怀里。绚烂的光亮接连绽放,夜空一次次恢复昏暗,又一次次被照亮。
江月的眼睛很忙,手腕上的力道还没松,她最终看向了身旁的人。
陈末仰着头,眼里盛满了碎裂的光,察觉到她的视线时,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他笑着问她,“你也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