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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喜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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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找蒋昊，我要去找蒋昊……”叶芷君边念经边往外走，生怕再忘记蒋昊的名字。
“你找他干嘛？他也惹你了？”汤逸群追出去。
“我要杀了他。”
叶芷君一个劲往外走，酒店大门正对十字路口。
“车在这边！”
车流堵塞，汽车鸣笛声震耳欲聋。汤逸群把叶芷君前倾的上半身拽回，撞到他肩上，不耐烦地说：“我带你去，吐都吐完了，酒还不醒。”
叶芷君被塞进副驾驶，从车位刚挪到公路上，就碰到红灯，排在由车队组成的长长一条蜈蚣的屁股上，到第二个红灯，在蜈蚣的胸腹部。
“操。”汤逸群怒拍方向盘，“这么堵，我要去买个摩托车。”他平常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往市区走。
“摩托车……”叶芷君拉下车窗，往外钻，安全带越勒越紧，“有没有摩的师傅啊？”
汤逸群转头问：“你到底干嘛要找周倩语男朋友？”
叶芷君放弃找摩的师傅，老实靠到车椅上闷着，“她怀孕了。”
汤逸群震惊：“男的能怀孕？！”
叶芷君也被带歪：“男的当然能怀孕！”说完才反应过来，“我说周倩语，你个傻缺。”
“哦——”汤逸群顿悟，拖长音，车流逐渐前进。
“她竟然不打掉，还信蒋昊说要商量结婚。”
“人家想要结婚生小孩，你干嘛破坏人家家庭。”
“他们又没钱，车都买不起，贫贱夫妻百事哀，还想生小孩。”
“我爸妈结婚的时候也没钱啊，跟我爷爷奶奶和小叔小姑一起挤在老土屋里，就领个证没办酒席，彩礼都是借的，我这不是没饿死还活得好好的。”
叶芷君转头看向汤逸群，认真地问：“要换做是你，你和你老婆小孩再过一次你小时候和你爸妈的生活，你愿意吗？”
汤逸群只看前方，懒散地答：“不可能。”
叶芷君异常激动，摇头晃脑，“我是假设，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汤逸群摇头，“不愿意。”
“那你说个屁。”
……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叶芷君沉寂良久，突然猛前倾看手机导航，又看窗外路标，冲汤逸群喊：“不是这条路！”
“那边太堵了，不如绕路快。”
“这是往我家的路，你当我傻！”
“对啊，送你回家嘛。”
叶芷君嗔目，倒吸凉气，狂拧门把，拧不动改为拍打，“我要下车！”
汤逸群悠哉悠哉：“人家家里事，你管它作甚？你也无是老娘舅，覅要拍了，车拍坏了你赔我钞票啊。”
“你放我下车！”叶芷君受困安全带，死活攀不出车窗，半天没摁清安全带按钮，生把手指擦出一道白痕，总算脱掉束缚，要钻出车窗。
“喂！”汤逸群吓得清醒，抓叶芷君马尾把她整个人拽回来，幸好不是在高速，“你他妈不要命啦！？我送你去还不行吗我操！”升上车窗锁掉，心脏依旧狂跳，目眦欲裂，吼道：“把安全带系上！早知道把你扔路边！死女人。”
叶芷君抱着后脑勺歪在椅子上，脸皱得像包子，“你把我扔路边啊，我又没有要你管我，凶什么？”
“我叫你他妈的把安全带系上！”
叶芷君也冲汤逸群吼：“我要找蒋昊，你他妈的放我下车！”
“我刚才说了送你去！没听见吗傻逼！？死女人把安全带系上！”
“你会这么好心……”叶芷君狐疑地把安全带系上。
8点47分，到周倩语和蒋昊出租屋楼下，汤逸群把车停路边，额头顶在关门的早餐店铺粗糙水泥墙上，面壁思过。
叶芷君给蒋昊打电话，警告他十分钟之内回不来，就拿菜刀把他剁了。
然后挂断通话，上楼去敲门，门打开小于45度角。周倩语的手握在腰后门把，屋内灯光照在她背部。期间有人上楼下楼，拖鞋踏水泥阶梯清晰可闻，声控灯忽明忽灭。
周倩语突然呼吸急促，舌尖脱离上颚，轻轻哒的一声，“你闹够没有，喝醉了就去醒酒。”
叶芷君轻轻摇头，“蒋昊没有钱，负担不起房贷，不可能买房，他家里更不会出钱，也没有车，假如你跟他结婚，孩子肯定生下来，离婚分不到钱；你怀孕，公司不敢要你，把小孩生下来还要坐月子，就算给公婆带，少说一年空白期和社会脱节，就业率逐年下降，你很难再找到工作，不要说小孩，你自己都难养活；药流必须在五到七周内，工作做六休一，蒋昊跟他爸妈谈不妥，不小心一拖两个星期就过去了，到时候人工流产肯定会伤害身体，什么结果都对你没好处，你一个做会计的，怎么连这都算不明白。”
周倩语叹气，“我自己的人生过成什么样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跟你没关系，就算都搞砸了我又不会怪到你头上。”
“凭什么跟我没关系？”叶芷君又红眼睛，带哭腔：“你谈了恋爱就把我丢到一边跟我没关系吗？”胸脯起伏不受控，气促呼吸是抽泣的前兆，努力深呼吸让情绪调整过来，抹掉眼角泪花，“你都没质疑我刚才说的话，说明你没信心，蒋昊没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周倩语把脸偏到一边，对着又深又暗的楼梯，阴恻恻地说：“你有信心，你从小到大没缺过钱，你家庭幸福，你爸妈对你好，你最有信心。”
叶芷君软下来，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脚步声重而快，声控灯提前亮起。
“不是让你晚点回来吗？”周倩语对另一个人软下来。
叶芷君转头时，蒋昊已跑到跟前，酒气夹杂汗味，黝黑的皮肤红着脸，身材高壮，叶芷君一阵反胃。
蒋昊的神经似乎和他的身材一样粗，没察觉到氛围的异样，在女友和女友闺蜜的脸上来回看，“干嘛站门口不进去？”
“你先进去。”周倩语推男友进屋。
“蒋昊。”叶芷君叫住他，“我今天来就说一件事，说完了我就走。”
“什么事？”蒋昊探头，“你是不是喝多了脸这么红，难怪刚才打电话还说什么要拿菜刀砍我。”
“你进去。”周倩语小声，把男友往里推，像推一块巨石，可她是林黛玉，不是鲁智深，推不动。
“进去说。”叶芷君抬下巴，目光朝屋里的灯光，把面前两人推进去，她紧跟着踏入光照地，关上门，到客厅。
叶芷君抄着手，站在餐桌旁，而蒋昊和周倩语靠着沙发站。
“周倩语怀孕了，你父母不喜欢她，拿她肚子里小孩跟你父母谈判是谁做的决定？”
蒋昊答：“我。”
叶芷君半张着嘴点头，“还算诚实，谈出结果了吗？彩礼多少，买不买房，什么时候能结婚，如果肚子里不是儿子还要吗？”
“还没，哪有那么简单。”
叶芷君冷笑，转而怒目：“明知道你父母不同意，你他妈还敢不带套让她怀孕？谈个恋爱也就算了，没本事结婚不做措施，还拿些没底的事把人吊着。”
蒋昊瞠目结舌，插腰，呼出一口气，“没做措施这个我有问题我认，但我跟周倩语结不结婚轮不到你来管吧，你又不是她家里人。”
“我凭什么不能管？”叶芷君抄手，“你不用怀孕不用吃苦不用生小孩不用做家务，每天下班就往床上一躺，当然轻松了，周倩语今年才几岁，她还这么年轻，刚工作钱也没攒起来，就要被你骗着给你生小孩当保姆了，你又不是有钱人能把她供成富太太，现在又是什么世道？你有为她将来考虑过吗？根本没底的事你还要拖她下水，你这人真自私！”
蒋昊拍自己胸口，人高马大像只猩猩，“我想结婚的，倩语也想结婚，她跟我同居没领结婚证没安全感我知道，我要是没那么喜欢她，我爸妈不同意，大学异地恋那两年我早就跟她分手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我跟我爸妈谈判有错吗？”
叶芷君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都讲了周倩语她现在还年轻，你们两个学历都不高，她怀孕生小孩空白期长，再出来不好找工作，你第一反应是想着利用小孩，而不是赶紧趁着能药流的时候打掉不伤身体，还努力，努力个头，弄得这么情深义重的恶心样，你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不够优秀，放手让她做更好的选择呢？”
周倩语嘴唇张合，声音被男友的嗓音盖过去：“我刚开始是说要打掉的，但倩语又不高兴，那我说跟我爸妈商量一下吧，能说通最好，是吧，有问题吗？又不是两个人没感情了，凭什么分手，要你来管。”
叶芷君歪头，“现在开始推卸责任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周倩语突然喊出来。
叶芷君吓了一跳，看向她。
周倩语接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我就是想结婚，我就是想要小孩，我就是没出息。”
蒋昊揽女友肩膀，抱怀里，揉搓她的手臂。
叶芷君哑口无言，只是看着周倩语，看着蒋昊的手在她半截白色袖子上揉出的褶皱。
“说完了吗？我明天还要上班。”蒋昊朝门口挥了一下手臂，“赶紧回去吧，你男朋友在门口等着呢。”
叶芷君蹙眉：“我没有男朋友。”
“那是谁偷偷摸摸跟在我后面。”
一阵偷鸡摸狗的细碎异响，叶芷君开门出去，看到汤逸群悠闲地靠在平台墙上，摸下巴假装无事发生，视线特意从顶端发光的玻璃灯泡绕55度角到叶芷君脸上。
“好啦？”
“你怎么还没回去？”
“怕你们打起来。”
“糖果。”柔弱的女声。
叶芷君听到周倩语的嗓音转头去看她，她手里拿着一盒喜糖，封口处两张红色镶金线的纸片插接起来，就是一只完整的蝴蝶栖在牡丹花上，酒席上两人各自一盒喜糖都放在周倩语包里。
“忘记给你了，你就不能买个包吗？你出门从来不带包，东西也没地方放。”
手机、钱、钥匙、电磁卡都可以揣在裤兜或衣兜里，外出买东西一定会送塑料袋，叶芷君觉得没必要买一个根本装不下什么东西的小皮包。
她把喜糖接过来，看着周倩语的眼睛问最后一次：“你真的那么想和他结婚吗？”
“想。”
叶芷君得到肯定的答案，安静地走下楼，汤逸群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林立的楼房、嘈杂的夜宵街道，沿着窄长的水泥河堤，听闸门大开，奔流的溪水狂啸。
叶芷君走累了就蹲到地上，过了会儿，系带皮靴和黑西裤在她眼前晃。
“汤逸群。”
“干嘛？”系带皮靴止步。
“你说的对。”叶芷君的说话声颠膝盖，膝盖颠下巴，“人家想要结婚生小孩，干嘛要去干涉呢？”
“你领悟了就好，为师很骄傲。”
“你要吃糖吗？”叶芷君把喜糖放地上，拆开封口。
“酒席上吃了一大堆，车上还有好几盒。”
叶芷君挑了一颗棉花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棉花糖里有草莓味果酱。
“汤逸群。”
“有事儿说事儿。”
叶芷君仰头，“你想结婚吗？”
“不想。”汤逸群在拍风景，左手持手机，右手在屏幕上调整参数。
“我也不想。”叶芷君把棉花糖咀嚼得极烂，咽下去，“那我们两个结婚一定会比大多数婚姻都幸福，比这颗棉花糖还幸福。”
“你被电梯门夹到头了？”
“没有，我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