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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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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花了四十分钟赖床洗漱如厕换衣，然后为一份早餐枯坐着。
还有二十分钟到八点。
根据今天一起床的心情，我这才决定好吃什么馅的包子，然后把想吃的和早餐钱发给A。
附一个五块钱的跑腿红包。
A识趣地一并收下。
无需他进一步发来邀功的消息，我已经远远看到他小跑过来了。
我算准时间，在他刚好来到楼下时施施然出现。我是不愿意迟到一步，也不乐意早到一点的。
一碰面，他的目光就黏我脸上了。
他在打量什么吗？据说有的男人会将女人见面化妆看作在意甚至礼貌的表示，素面朝天被看作怠慢，看见会自大地表现出不喜。
这种招人烦的男人还是少点最好。如果我不幸在大清早碰上一个，我会先把早餐吃掉，然后连同起床气一起吐在他嘴里。
我用不善的眼神警告他。A迅速偏头，闪躲，反而展示一样暴露了自己的脸红。
晨时的阳光太柔太暖了，才给一个男人的脸红添上几分难能可贵的可爱。怀抱恋心的人站在树影婆娑的光下，鹅黄的光斑朦胧得能被呼吸吹起来，微微眯上眼去看的话，仿佛恍惚看到了印象派的画作。
如果我真的只是站在一副画前，就能好好欣赏了吧。但要我这样深情地凝望着A，只怕会被传染丢人的羞意。
所以我不去看他，转去盯他手里的早餐，然后皱起眉。
分量太多了，要么他是把午饭一起买了，要么就是……
A一副小心思被识破的忐忑模样，晃了晃手上飘香的包子豆浆，道：“一起吃吗？”
瞌睡虫死了，连同我滚回宿舍睡回笼觉的美梦一起。
首先，我不可能带他上女生宿舍歇脚吃饭；其次，拎着他送来的早餐回饭堂一趟一起吃？这不显得我给那5块钱跑腿费的样子很呆吗？
［打道回府各吃各的得了］，我应该这样说的。但他问［一起吃吗］，没有理直气壮地说［一起吃吧］，我喜欢这样有距离感的语气。
“也行。”
于是我说，然后指了指宿舍楼后的小树林道：“去那里吃。”
我要边走边吃，最好展示出不优美的吃相。
然而我高估我的胃口了，走在树林里，我根本不想吃。
反而A好像把这看作是什么考验，包子塞在嘴里，咀嚼得很慢很慢，极力展示优美的吃相。
这时候我都有点不敢看他，怕给他压力；但故意不去看他，身旁就会响起吸空豆浆杯的声音，简直在引人注意一样。
怎么好像被我刁难了一样。
而且走得也好慢好慢啊。我开始有些煎熬了。
我故意抬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昨天就是在那里表白的对吧。”
总算，咀嚼的动作停止了。
仗着A嘴里塞着东西还没法说话，我继续道：“人生中第一次在小树林里被表白，现在想来，你当时确实很有勇气呢，当时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吓了一跳。
好吧，我在刁难他。我是故意过来小树林这边，也是故意提起表白的地点的，谁叫他自作主张地多买早餐呢，惹得我坏心眼又犯了。
但他实在不该漏出这么大的破绽。一个表现得很喜欢，实际表白布置却只有一块完全不郑重的稀疏树林空地和一句烂大街的［喜欢你很久了］的男人，又该展示出怎样的诚惶诚恐呢？
A虚弱地笑起来，暗自痛苦地磨蹭着，似乎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我状似好心道：“多想想，说不定就能找到足够的勇气了。”
——敢表白不敢亲吻的所谓勇气。
A：“对不起，那天其实是临时起意。我那天……在小广场看到H了。”
我嘴角下撇。H，一个听到就烦的名字，被我一吻淘汰然后气得跺脚瞪眼的路人男之一，至今仍在纠缠不放。
A：“我看到他在小广场抱着吉带着花，好像在唱情歌，已经吸引到一些人了，想着你应该不想被他烦吧，所以蹲在附近，果然看到你路过，就自作主张把你拉走了。”
我接上：“然后就到了小树林。”
A：“我没想到你真的跟我离开了，这里刚好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我想……”
他吐出的话尾在颤抖，微不可察，可能已经竭尽全力了才克制住没有丢人地结巴。
A：“那可能是我与你有限的接触里最后的机会了。没有拉住你的话，我可能永远踌躇不敢再向你搭话；在树林里什么都不说，你很快就会跟我分道扬镳；下次还是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现，你可能根本懒得记住我了、所以……”
所以，你对我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沉默。H是那种一厢情愿觉得照搬恋爱攻略就能通关得奖的白痴家伙，听A的描述，要是我当时与他正面遭遇，难免被他缠上，还要被无聊的路人起哄，搞不准会闹到互殴一番进局子才能脱身的地步。
比起如上所述的擦肩而过的地狱场面，我看着这片冷冷清清的小树林，也觉得可亲可爱起来。
至少A知道我讨厌太热闹的地方，所以肯定也讨厌在那种地方被表白的。
于是我真心实意地感谢A：“谢谢，太贴心了，这样看的话，昨天的表白没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刚才我只是想逗你呢，我不会对这样贴心的表白挑剔的。”
被我温柔地感谢了，A的脸上是如临天堂的欢欣。太夸张了吧这表情，仿佛爱抚疗愈犬一样的正反馈，想让人继续对他温柔以待。
接着我话锋一转：“所以你现在有与我接吻的勇气了吗？”
哎呀我的嘴巴怎么这么坏，居然还不放过他。
糟糕，刚刚跳起就被击沉了，下一秒他要倒在我的腿上吗。
但A还是很坚强地没有倒下，他静默无言，鼓起勇气，轻轻抓住我的手臂。保持着这个姿势的话，他的目光能轻易跨越这个暧昧的距离，请求密语一般在两个人的眼睛之间架起鹊桥。
我也近距离地凝望着他。
就这样扶住他的脸靠上去，我们的嘴唇就能水到渠成地紧贴在一起。他有感受到我向上呼出的热的水汽吗，还有我一动不动的等待着阖上的睫毛，他有看到我的一缕发丝被风牵到唇角，急需一个吻去拂开吗？
而我看得到，他的脸颊如同被指尖粗暴蹂躏过般泛起残红，眼睫如被惑乱的黑色蝴蝶纷乱轻颤翅尖，搅乱了眼眸之湖。他分明已在我的暗示、我的应允中感受到了诱惑。
那为什么还不向我靠近？目光只敢锁在我的眼中，不敢去描摹恋人的唇纹？
为何你还在权衡还在揣摩还在踌躇，不敢去攫取眼下的福利？
我的肉在秒针一厘米的跳动中呼唤你的灵。
你不亲吻我，我又怎么与你真正地相恋呢？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而A还是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濒死的石像。
我的心像被抛进泥湖，回归沉寂，我感到十分的无趣。
也许他真的很心虚，清楚自己的喜欢并非事实，连一个验证的吻都不敢面对。
难道还要继续浪费时间？甚至是十天时间。
A握住我手臂的手在剧烈颤抖，他好像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从我再无半点兴趣的沉寂的眼中。
……也许他真的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依然只知道抓着我发抖，甚至半点不敢挽回，不敢妄想我能回心转意，只等待着我的审判。
如果这时候说［算了现在就分手吧］，A马上就会倒地不起吧，或许就这样与世长辞也说不定。
我毫不留情地把他颤抖的手扒下来。在他天崩地裂的表情中，我把这双颤抖的手握在我的手中，持久地握着，直到他停止害怕，仿佛发作中的心理疾病患者在疗愈犬的安抚下终于恢复镇静。
果然，他首先还是说了对不起。
但他继续说：“我刚吃完包子，肉馅的，嘴里味重，也没带口香糖。”
我：……！
这倒是一个我完全挑不出毛病的理由。我不说话，在脑子里快速复盘起今天的行动：拉他到树林吃早餐的是我、指认表白地点刁难人的是我、逼他现场跟我接吻的还是我……
原来我是不占理的那个吗……不对，都怪他昨天不敢亲我还立下什么十日之约，我只是在帮他找回勇气而已！
不能就这样给他逃避的空间！我咬牙。嘴碰嘴而已，就一下，只要不伸舌头，吃过肉包也无所谓。
A又拒绝，这时候他触底反弹一样硬气起来：“不。不真心的吻也是，还有带味道的吻也是，我不想你有不美好的回忆。”
所以他请求明天再约，许诺明天会重新补给我一个精心设计的不寒碜的表白，和一个没有异味的吻。
嗯……明天就敢亲吻了吗？后一个许诺存疑。
可能这依然是一次拖延战术吧，但我也醒悟过来，我没必要着急。
我毕竟许诺了他十天时间。我想，他终究不是让我连十日都相处不下去的完全无趣的男人，十日之内与之后，他留下或被踢走，都取决于我的吻。
算了，如此十日，陪他消遣过去又如何。
虽然第一日是一次失败的早餐约会，算是起了一个坏头。
最后我提着完全没吃的早餐回宿舍。在重复提脚走楼梯的机械运动中，我放空大脑，回想起本次约会的略微可取之处。
本来就是不怎么认识的、随口答应了表白后连吻都没接过的家伙，真像热恋情侣那样你侬我侬是不可能的，于是定好第二日之约后很快就没了话题。
分别之际，我敷衍地道过一声“明天见”，就看到他犹疑片刻，对我的脸抬起手指。
我耷拉着眼皮假装没察觉的样子，心里开始期待。
居然还有压轴节目。他要假装亲昵地刮我鼻子吗？摸我的头顶？还是捏住我的下巴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也许下一秒，他的举动就能让我醒悟过来，省的浪费十天时间了。
然后他并起的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撩起挂在我唇角边的发丝，将它挂回了我的耳后。力度之轻，仿佛落花无意拂过嘴角，克制的力道只在最后松懈了，头发挂回我的耳际之时，他的小指碰了碰我的耳垂。
我记得我的耳垂上有颗痣。
那是他的小心机吗，我知道他是一个别有心计的男人，让我原本那些无聊的设想落了空。或者该说意料之中？他毕竟是没胆子对我做出那样对待宠物一样的轻佻举动的。
他的指尖堪堪拂过嘴角，甚至连体温都没留下。
薄薄地覆盖住、包裹住体温的，也不过是一层和嘴唇一样的皮肤。假如皮肤相触就能感知真心，那该比接吻方便多少。
思绪发散到这里，我也差不多回到宿舍了。我暗自嘲笑自己贪心不足，从亲吻到肌肤相亲，恐怕我渴望着真正的读心。
我停在宿舍门前，掏出手机给A发了一个十块钱的红包。
我：［口香糖钱。］
A：［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只要不是薄荷都行。］
A识趣地收下了红包。
或许就算能读心又如何呢，遇不上对的人，我永远只能在大海茫然地捞取，徒劳地期待着另一只落单的鲸，难辨的定位，孤独的频率。
人群跟深海一样寂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