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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   周凭念一路上脑袋懵懵的,任由自己被邓一祎拉着跑。
      她的头发好香。
      跑的时候,一茎一茎的缠绕过来,惹得他想伸手去拨。

      当手掌抬起的时候,乌亮的眸子又立刻黯淡下去。
      他的手,粗糙布满茧子,是做多了农活的缘故,冬天又冷,有些地方还开裂了,根本不像十六七岁少年该有的手。

      他早上从桌间人们的口中,捕捉到一些她目前的信息:

      她叫邓一祎,小名依依。
      父亲是L市中远集团的董事长,集团是由以前的市建筑公司改制过来的。
      他不懂改制是什么,却知道董事长是很高的职位,是很有钱的人。

      母亲是周家村里梅兰奶奶的二女儿,在公司里做会计,也是跟钱打交道的。

      她还有个弟弟,俩人都是名牌大学生,一个学英语,一个学建筑,不是他狭隘认知里的那种包工头,而是以后会做设计师、管理公司的那种都市精英。

      而他,无父无母。
      还无从认祖归宗。
      是个被父亲厌弃,被母亲抛弃的小孩,是被祖父无情丢弃的后代。

      他和她之间。
      隔着无法逾越的千丘万壑。

      少年的手掌缓缓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试图往原本就短了的衣袖里钻。
      他觉得自己的手很丑,想藏起来,不想让外人看见,特别是她这样的城市娇花。

      邓一祎跑得气喘吁吁,全身发热,于是一把扯开外套的拉链,通风透气。

      车队就在前方,她朝人群喊:“大舅,这里还有一个。”
      方光明的眉头就一直没松过:“成年了吗?”

      邓一祎将少年拉到车边,一手压低男孩的头颅,一手搡着他的后背,直接将人推进了车后座。

      女孩宽大的外衣敞开,里面穿着贴身的保暖羊毛衫,说话的时候,胸脯上下起伏。
      周凭念低着头,不敢让视线在女孩美好的身体曲线上多做停留。

      他虽然语文成绩不好,但却明白,现下奢望得越多,往后心里的失落也会越多。

      “啪”的一声,车门被关上。

      邓一祎捊捊微微汗湿的头发,气息还未平稳:“大舅,管不了了。他个头也足够了,不打紧的。”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是的是的,这就样吧,赶紧出发吧。真要迟了。”旁边的人都在催促。

      方光明长叹一声,咬牙朝最前头的车子挥手:“阿峰,可以走了。出发吧!”
      鞭炮声随之响起。

      待车队走了,大家又在讨论接亲回来时的路线。
      南方有讲究,结婚接新娘子的时候,去的路和回的路不能重复。

      这个村子小道纵横交错,有好些条路都可以走。

      大舅妈坚持要从那老六家门口过,说那条路宽敞,方便过车。
      可大舅就是不同意,说就要从建兵家屋前绕,哪怕那条路只能险险地通过一辆小汽车。

      方锦秀挎着低调的高档包包,站在两口子面前:“怎么了这是?”
      话一出口,便不自觉浸染了上位者的威严。

      大舅看见二姐的模样,微微一愣,解释道:
      “之前老娘过世的时候,老六就不让咱家从他门前过,现在阿峰结婚,我也不从他家门前过。也就是说,不管是白喜事,还是红喜事,都不从他们家门口过,让他们家那条路冷掉去。”

      妈妈听了大舅的话,看向大舅妈脸色更严肃了:“月琴,这事你得听你男人的。”

      邓一祎站在一旁,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就这么个小村庄,也有这么多细碎琐事值得去计较。
      是谁说,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的?
      快出来,保证不打死他!

      邓一祎站累了,找了村口一块大石头,吹吹灰屑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可算消停会儿了。

      歇了还没几分钟,表妹李萌萌从村里头远远走过来。
      李萌萌是四姨家的女儿,身材窈窕,是娘家姐妹里个子最高的。
      二十周岁刚过,就和广告公司老板扯了结婚证。

      这次表哥的婚礼场地布置,就是萌萌夫家一手免费包办的。

      “大舅,该铺红地毯了。咱们这边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李萌萌声音婉转清脆,有礼有节地唤着各位长辈。

      言谈举止间,散发着超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韵味。

      “依依姐,一起过来帮忙呗!”
      萌萌在小皮卡后面卸货,看邓一祎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好嘞!”她本还想再多歇一会儿。

      年轻男丁走得差不多,都去接新娘子了,剩几个老人家靠在屋前的小竹椅上,晒太阳。
      小孩子在里屋看动画片,吹气球。
      淘气一些的,在远处的草坪上追逐嬉戏。

      铺好红地毯,萌萌又拎出一大袋礼炮喷花筒。
      “喏,等会儿新娘子到了,要先过祠堂。咱们派人过去候着,就放这个礼炮。”

      邓一祎一口答应下来,分出十个,用红色塑料袋装好,往村里的祠堂走去。

      约莫十一点半的样子,车队回来了。
      新娘子已在村口下车,被新郎用二八大杠推着过来。

      邓一祎等人走近,做好随时拧开礼炮的准备。
      这感觉颇为新奇,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小时候,看大人们用古老的礼节,去对待这幸福而又神圣的时刻。

      彩色的纸花瓣漫天飞舞,大家高声欢呼。
      场面好不热闹。

      邓一祎已经完全被这气氛感染了,全身的细胞都写满了兴奋。
      塑料袋里还剩两个礼炮,新娘子又上了婚车,眼看就要走远。

      她随手往身后拉住一个人,将礼炮往对方怀里塞。
      “快!快追上去!新娘子下车的时候放。”

      只是那人好像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邓一祎抬头,猛地撞进一双乌亮的眸子里。
      她的头顶,似乎刚好触及到少年的嘴唇。

      她愣了一下,小巧白皙的脸蛋,因着刚才的兴奋劲,还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粉。
      长如蝶翼的睫毛眨巴两下,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不会吗?”

      少年没有做声。
      只是一双沉静的眼睛变得愈发幽深,定定地望住女孩。
      过了好一会儿,喉结才上下滚动,声音低低沉沉的:“嗯。”

      “哎,早说嘛。我教你。”
      邓一祎没时间跟他磨唧了,夺回他摁在胸前的礼炮,将底下的包装纸快速撕开,露出可以拧的底座。

      “这里有个箭头看到没?到时候你顺着这个箭头用力拧一下,就可以了,礼花就会爆出来。”
      她纤细莹白的手指,左右比划着,跟大红色的礼炮包装纸,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孩子怎么又愣神?
      “会了没?”邓一祎仔细瞧他,水盈盈的眸子里,充满疑惑。

      “会了。”
      少年右手微微握拳,抵在唇边清了一下嗓子。
      然后拿回女孩手里的礼炮,迈开长腿,往楼房那边跑去。

      终于赶在新娘子下车的前一脚,到达屋子的大门口。

      邓一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死小孩,也不等等她。

      新郎已经抱着新娘下车了。
      一对新人,笑靥如花。
      她和阿念站在楼房大门口红毯的尽头,等待他们步步临近。

      “呯”!
      两人手上的礼炮同时炸开,飘落在新郎新娘和一众宾客的头上。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美好的,属于中式的浪漫。
      美好的,如昙花一现般的,少年微微勾起的嘴角。

      小孩子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到二楼的新房去了。
      递毛巾、打洗脸水、说好听的吉利的话,都有红包拿。

      邓一祎热得不行。
      今天的天气真是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正午的太阳晒得身上快出汗了。

      她脱掉外套,跟在新娘子这一桌吃席。

      一点钟左右,宴席陆陆续续散了,邓一祎也酒足饭饱。
      跟亲朋好友唠嗑了一顿,便有点犯困。

      还得怪早上起太早!

      小手掩面,悄悄打了个哈欠,邓一祎想钻回自家车子里睡觉。
      车门一开,整排后座已经被邓一帆颀长的身体霸占。

      “你起来,去前座睡!”依依拍老弟的小腿肚子。

      邓一帆被吵醒了,脾气有点坏:“吵死了,你去前面,我不去!”
      扯过身上盖着的小绒毯,往头上一蒙,不理她。

      算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
      邓一祎正准备作罢,退而求其次地去前座。

      却听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女音落入耳膜:“依依姐,过来打牌啵?三缺一。”

      李萌萌站在坪院的大桌子边,朝她遥遥招手。

      她想睡,又想玩牌,因为已经很久没玩了。
      特别是和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更是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
      有点馋!

      几经犹豫,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往八仙桌那边而去。

      “打什么?”邓一祎在一方落座。
      “依依姐想打什么?5、10、K找朋友,还是拖拉机?跑得快也行!”李鹏程是三姨家的儿子。
      三姨跟四姨,也就是李萌萌她妈,都嫁到了李家村。

      方锦秀之前在堂屋里跟大舅谈话,这时恰好走出屋子来,见几个孩子准备打牌玩儿。
      保养得非常精致的脸上堆满笑容。
      “在打牌啊?哎哟,依依她又不会,手艺毛得很,坐在桌子上就是送钱的。换个人吧。”

      明明是暖阳高照,穿一件毛衣都嫌热的天,邓一祎却瞬间感觉遍体生寒。
      那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包裹着她的四肢百骸,令人心跳加速,后背、额头、鼻尖直冒冷汗。

      她的妈妈永远都不会夸她。
      永远都不会看好她。
      哪怕她做得再好,也不及弟弟的万分之一。

      “凡凡打得倒是不错,你们可以把他叫来。”致命一击。

      眼眶莫名发热,涩涩的,鼻头也酸酸的。
      嫩白的小脸因为窘迫,爬上不正常的潮红。

      李鹏程手上灵活地洗着牌,不赞同二姨的话:“二姨,谁说依依姐不会打牌的,她打得老好了,凡凡可不一定有她行。”

      “是哇,依依姐麻将也打得不晓得几好。都是跟我们练出来的。”萌萌似乎在薄方锦秀面子这件事上,又添了一把火。

      果然,方锦秀脸色露出不霁。
      “那她打拖拉机还是不行。我去把凡凡叫来,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邓一祎的手指紧紧抓住桌面上的手机,胡乱拨弄着,以掩饰心里的难受和不安。

      她确实不擅长打妈妈刚才说的“拖拉机”。
      总是输。
      可她不愿意承认。

      就在她准备倔强地坚持留下来挑战时,坐在屋门口石凳上的四表舅发话了:“阿念,你坐到姐姐身边去,带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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