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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出城 ...

  •   薛昭不说话,姚姨娘自作聪明,还以为侯爷不乐意,所以就接过话来:“那钟大,是个瘸子,能给大小姐驾车吗?”
      乔管家道:“驾车是没问题的,就是,”他竖起手掌,在脸上比划了一下,象征那道刀疤,“就是钟大的面相……有些凶,怕大小姐看了害怕!”
      “我不害怕,”薛清拉着薛昭的袖子,“爹爹,我就想要钟大叔的凶相呢!他那般凶,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不愧是我女儿!”薛昭赞许地拍了拍薛清的手臂,转过头,沉声说:“苍鹰岭退下来的兵,都是英雄,忠勇无需怀疑。就让他给大小姐驾车吧。”

      薛清看出了父亲眼中的悲凉,一提到苍鹰岭,就显得心情沉重,情绪不高。
      她也没想到,父亲对钟大叔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她之所以想要钟大,那是因为在前世,当那道毁家灭门的圣旨一下之际,全侯府的人都呆若木鸡仓皇无措,只有一个白发苍苍、一脸刀疤的瘸子,挥着一口马刀从马房冲出来,想要护住一府的人。
      一想到这,薛清又忍不住鼻子酸楚。
      乔管家和姚姨娘下去,薛昭哄着薛清:“乖囡囡,你这没事了,爹明日就要起早回扈州兵营了,你明早上尽管睡着就好,不用起来送爹。”
      薛清看着父亲眼睛里明显的红血丝,心生疼惜,柔声问:“爹爹,你操练新军,是不是很辛苦?”
      薛昭心里叹了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新兵招募、到操演成阵,全部亲历亲为,上司不力、粮草不济,事事操心,能不辛苦吗。
      但是他不想让女儿担心,就微笑回答:“也不怎么辛苦。”
      薛清将头埋在父亲袖子里,闷闷地说:“若是很辛苦,那爹爹………更要努力呢……”
      薛昭哑然失笑,他还以为女儿要劝他多多休息,没想到要更加努力。
      看着薛清拉着他的袖子不放,薛昭心中柔软。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惜,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是他实在陪女儿的时间太少了。夫人又那么早过世,一想到这,不免内心愧疚。
      “清清,要不然爹爹放下兵权,卸了官职,专心在家陪你可好?”薛昭轻声说。

      “不行!”薛清猛地抬头,斩钉截铁大声否定。
      薛昭一看那双大眼睛中的认真,倒是愣住了。
      一听父亲说要放下兵权,薛清心中咯噔一下,想也没想马上出声反对,此刻见到父亲呆住了,立刻心中盘桓起千般念头,马上找了理由:“我知道爹爹一心只想沙场建功、保家卫国!爹爹放心吧,你总有一日,会成就丰功伟业,堪能比肩沈老公爷!”
      薛昭哈哈大笑:“哎呀,我的清清长大了!懂事了!”
      薛清目光闪动,又问:“爹爹,你的新军,可有名字了?”
      薛昭摇头:“哪有什么名字?都归在广南西路的驻军里。”
      薛清嘟嘴不满:“爹爹为了这支新军,付出了这许多心血,难道不配给这新军取个名字吗?”
      薛昭点了点她的鼻尖:“倒也不是不行,只需我给兵部上一道书,林相多半允准。只是叫什么呢?镇南军?”
      薛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看,该叫薛家军。”
      薛昭微微皱眉,踌躇着:“不妥吧?当年沈老公爷的军队,也只是叫镇国军,也没叫沈家军。薛家军,是不是有些过了?”
      薛清坚持道:“北面的韩世达,他的军队不就叫韩家军吗?他的官职只是将军,还没爹爹大呢!他能叫得,为何爹爹叫不得?”
      韩世达驻守淮水之北,守着跟北虏的边疆,官拜北将军,确实比起镇南侯,那官职还差着好几品呢。
      薛昭虽觉不妥,但是看到女儿坚持,虽然不明白何意、为何,但是却还是愿意顺着女儿的心思。
      所以干脆哈哈大笑:“好咧,就听清清的!老子就要叫薛家军!兵部不同意,老子就去兵部跟他们吵架!”
      薛清目光闪亮,嘴角微笑。

      经过了一世成为大人,薛清也终于长大成熟了。
      她最终明白,在这样的兵祸之年,薛昭放弃兵权,绝对是大错特错。
      那些人敢肆无忌惮的对付薛家,无非就是,薛昭放弃了兵权,交出了兵符,再无护家的实力。
      而且,薛清记得很清楚,薛昭交出兵权后,他的军队马上改弦更张,很快,大家都忘记了,这支铁血军队,是镇南侯薛昭当年一手训练创立的。
      所以,这一世,薛清坚持,这支军队就要叫“薛家军”,即便有朝一日,将领更替,她也要叫世人,永远记住,这支军队,是薛昭创立的。

      第二日,送走了父亲,薛清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了。
      乔管家精心给她挑选了16个护卫,她把这些护卫全都划给了钟大,令钟大统领。
      然后她又跑去找钟大,一脸期冀地问:“钟大叔,我想跟着你学武艺,你瞧我这年纪,还来得及吗?”
      这一世,薛清可想好好活着。她除了给自己找一群护卫之外,还想着自己多少有些防身之术,能护住自己平安,不至于让人鱼肉。

      钟大难得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一来,虽然他年纪都快能做大小姐的祖父了,但毕竟男女有别。
      二来,他深知,他的功夫来自军营行伍,那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大开大合,属于勇武有余,灵巧不足,用于杀敌还行,根本不适合女子练习。
      他思索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
      “大小姐,我的功夫不适合你练。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不但能教你武艺,还更适合随身保护你。”
      薛清眼睛一亮:“真有这样的人吗?”
      钟大点了点头:“大小姐,跟我出一趟城吧。”

      钟大说,人还是少些好,于是薛清放过了已经心有余悸的朱砂,这次只带了白微,钟大驾车,轻车简行,出了静江府城郭。
      此时春光正好,杨柳摇曳,花吐嫩蕊,叶绽新绿,路过一片碧绿湖湾,水色滟滟,白鹭掠漪,真是美不胜收。
      一路向东行了三十多里,耕田农人渐稀,再折往北,便走进了一片翠林山岭。
      一路上,薛清和白微,都兴致勃勃的掀起马车帘子向外看,此刻,却见人烟稀少,唯有鸟啼虫鸣,白微心中渐升警惕。
      出门前,朱砂也特地叮嘱过她,万不可随着大小姐的性子,务必要注意安全。
      只是白微也不好坐在钟大驾的马车后面多言多语,只敢扯着薛清的袖子,直给她做眼色。
      薛清安抚她笑了笑:“没事的,钟大叔是父亲旧部。”她言下之意,钟大叔曾是镇南侯军帐之下的军士,自然是可以相信的。
      钟大在前头驾车,耳朵却好使,高声算是解释了一句:“大小姐,他们没见过世面,我怕人多吓着他们。”
      他们又是何人?

      车行辚辚,拐进一处小山坳,却见青山下坐落着一小片村落人家,红顶白瓦,篱墙小院,一棵大杉树,在村口枝干茂长。
      薛清好奇地问:“这里难道是桃花源?”
      钟大回头,咧嘴一笑,连那道刀疤都显得高兴:“这里是大杉庄。”

      大杉树下,两个顽童正在和泥巴玩,双手十指都是黄泥,连脸上都抹着泥痕,忽然看见马车,拍着双手笑喊:“钟伯伯!是钟伯伯!”
      钟大笑着大声回应:“今日没有糖!下次吧!”
      他跳下马车,拉着马缰绳,慢慢往里走。
      村里,两边屋苑院落,有妇人临门摘菜缝纫,也有老媪浆洗衣裳,看到马车都纷纷打着招呼。
      “钟大回来了!”
      “钟大今日怎么得闲?”
      钟大则笑呵呵地一一大声回复。“哎!”“回来有点事!”
      再往前,白微猛扯薛清的衣袖,示意她看,眼睛冒着贼溜溜的兴奋。
      那边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赤膊劈柴、
      他抬起头看见钟大,爽朗笑问:“钟大叔你可回来了!我正想找你练练!”
      钟大咧嘴,故意斜睨他:“怎么着?小杰功夫有长进?又想挨揍了?”
      那青年抄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柴,右手竖起直劈,“啪”,竟以手为刀,将木柴生生劈开,他回头,得意地笑了,汗珠在铜色的额头上闪闪发光。
      “好!你把这些木柴都用掌力劈完,一会儿我再来看!”钟大不以为然地指点。
      “好厉害……”白微看呆了,张着口合不上。

      再往前,两个少年正打得灰尘四起鸡飞狗跳。
      看他们面容相似,应是兄弟,一个人拿着扫帚,另一个人双手各持一个树枝,打得难分难解。
      边打还边吵架。
      “都怪你!”“怪你怪你!”
      “你今日打输了就去睡狗窝!”
      “你若输了就去睡猪圈!”
      白微忍不住“噗嗤”笑了。
      薛清却看出了一点儿门道。
      那个拿扫帚的少年,双手交错握住把柄,马步扎实,双臂有力,大开大合,一招一式,稳重浑厚,竟是枪法。
      而另一个少年,双手树枝,浑身飞舞,密不透风,进攻凌厉,防守严谨,丝毫不落下风,宛如双刀。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有攻有守,战得投入,不是胡闹竟是比武,半点没分心看到外人路过。

      薛昭天生神力,武艺不错,薛清从小看着父亲练武,也算有些眼力。
      那村口两小童,分明像是放哨的岗哨。
      那劈柴青年,还有这两个少年,武艺也是可圈可点,绝非胡闹。
      薛清不由得问走在车边的钟大:“钟大叔,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钟大走得慢悠悠,甚为惬意。
      “这里生活的人,都是苍鹰岭大战之后,退下来的残兵,以及他们的亲眷。”
      他侧过头,对着薛清边走边说。
      “苍鹰岭大战之后,侯爷为我们这些活着、残了的兵勇,请了朝廷的厚赏,让我们回乡。但是,也有些人,像我,家乡早没亲人了,就不想回去。还有一些牺牲兵士留下的家人,多是老幼妇孺,无处可去。于是,大家伙儿就凑起来,一起住在这里,种地打猎,聚团儿搭伙。”
      路边,几个少年少女,在搭弓射箭,拿草扎的靶子射着玩。
      钟大眯着眼看着这些孩子笑闹,自己也忍不住咧嘴笑:“这都多少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阳光洒下,那些少年们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打衣裳,却笑得肆意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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