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过客》盈木无息

7、在此听候差遣

　　洛玉颔首，再看围猎中心，巨型诡物一只前肢被从二分之一处砍下，长出围猎道具范围的部分不再动弹，另一只前肢疯狂摆动，拍中了躲闪不及的猎人，令其撞到更远处的建筑，发出巨大的声响。
　　玩家进了洛玉的视野盲区，他微微闭眼，看到玩家与他们和诡物拉开距离的同时发现了一点端倪，在玩家正站着的那条街底下有什么在不断波动，迅速开始凝实，形成类似巨型诡物的前胚。
　　他睁开眼，望向视野受限的尽头，由于他和席青松在小巷里，就算有巨型诡物破坏过街道他们能看到的东西也依旧不多，只能看见被毁的墙面下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摊子，也多亏这里不是现实，没有人被误伤也没有财产损失。
　　巨型诡物挣扎得厉害，只是离不开围猎道具范围，被砍下一边部分的前肢几乎不动了，看不清颜色的血液在它之前的挣扎下淌的到处都是，很快整个诡物也像那只动不了的前肢般奄奄一息起来，连啸声都出现断续。
　　玩家捂着腹部再次出现在洛玉视野里，他走向已经快不行的巨型诡物，在地上划出刺音的长刀被他提起离地，打算将诡物进一步切分，等啸声歇停，那刀锋上扬着靠近巨型诡物就要落下。
　　也就是这时，潜伏在他身后街道的巨型诡物终于生成，只见比前一个要更加巨大的前肢扬到一个让人未曾设想的高度，在玩家发现危机转头确认它位置就要躲时狠狠落下，气流猛地冲起，尘埃漫天。
　　洛玉还没躲就被拉进席青松的怀抱，他以背部为洛玉挡去气浪的同时似乎撑开了什么道具，没让洛玉呼吸的那片空气被扬起的尘埃沾染。
　　直到最凶的那道气浪散去，席青松塞给他一片叶子，让开身子给他继续观看的空间，叶子清新空气的作用在他脑海里划过，洛玉看向席青松，方才那一切发生的全程他都没说任何一句话，就好像只是做了一件顺手该做的小事。
　　看他望着自己，席青松低下头悄声，“不想看了？”
　　洛玉第一次见识这样震撼的场景，听到席青松这样问，便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冲突中心。
　　这时的情况已经逆转，狩猎的玩家成了猎物，被新出现的巨型诡物压在前肢之下，但玩家并没有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知他做了什么，巨型诡物像被刺痛到，长啸着扬起压着玩家的前肢。
　　长刀撑地，玩家颤抖着站起，他或许意识到今天注定失败，抖着手拿出一个卷轴模样的物件想要用嘴咬扯开，可没等他来得及做完动作，一股巨力从迎面把他拍出老远，刀脱手甩在地上发出悦耳的鸣音，卷轴也不见踪影不知滚到哪处。
　　玩家这回落地的方向好巧不巧向着洛玉他们，正进小巷，他大概是伤了腰，只能抬起头，发现洛玉二人，立刻伸出手求救，“救…我……”
　　席青松先洛玉一步反应，却是拉他往后退一步，明示拒绝。
　　“不……”玩家没法接受地瞪大眼睛，努力撑起身体要往洛玉他们这儿爬，已经透支体力的身体只是做撑起这一个动作就已经大汗淋漓，可哪怕全身都因用力在发抖，他也依旧执着地盯着洛玉二人，眼里全是对将死的不甘和强烈的求生欲，“……求你…救我……”
　　那求生欲像猛烈燃烧在冬天的烈火，惊人的热度落进洛玉眼中，瞬间烫进他心底，但很快被一只大手挡住。也就是这短短一段时间，巨型诡物长长的前肢伸进小巷，啪地一声巨响，带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求生者，等挡住洛玉的手放下，地上只剩一行拖长的血痕无声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久，巨型诡物像是处理完猎物，发出满足的长啸，随后，它比起自身体积毫不起眼的眼睛看进小巷里，落在洛玉二人身上。
　　席青松不急不缓地就要拿出武器，却听巨型诡物忽然开口，发出人声。
　　“国师大人……巡防军卫刘逻在此……”大概是诡物的发声器官并不完善，它发音十分生硬且吃力，可就这么短短两句，却让洛玉心头涌出一股难言的颤抖，好像有什么从脑海里被唤醒。
　　国师大人……在此听候差遣……
　　“听候差遣……”
　　他鬼使神差，轻轻应了声，“你继续巡逻吧。”
　　巨型诡物接收了指令，缓慢地转过庞大的身躯，前肢前探的气浪起落着逐渐变轻，直到消失。
　　洛玉看着已经空荡的街道有些怔色，他什么也没想，只是有种冲动想就这么驻足，明明是陌生的场景，为什么只一句话能唤起他那样深的悸动。
　　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贴上脸，洛玉下意识避开，看向身边的人。
　　席青松收回手，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
　　洛玉立刻抹了抹眼，不过是那一打岔，眼角温热已经消失，他刚才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仿若从未存在过。
　　“没事吧？”
　　洛玉摇摇头，视线落到地面上，血痕还在，只是经过气浪洗礼又被夜色遮掩后已经十分不明显。
　　这场生命的落幕，激烈又沉寂迅速，一面之缘的玩家和巨型诡物都已然成为时间长河边上两粒毫不起眼的沙烁。
　　“同为人类，你为什么不救他？”
　　“他手臂上有个刺青标志，所属势力只收十恶不赦的人。”
　　“还有这样的势力？”
　　“人类的处境并不乐观，没有法规约束和生命保障，暗地里先滋生起来的都是罪恶。”
　　洛玉表示理解，“罪恶不被受害者所容，却往往主导发力，能被自己把控，想掌握自己命运的常会走这条路，以为这是捷径。”
　　席青松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如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平淡。
　　洛玉心中闪过念头，他刚刚不会是以为他想救那个人？
　　“这并非无妄之灾，本就是那玩家自己招致，我并不会想去给人挡去本就该他承受的后果。”
　　席青松失笑：“我都没表现出来，可你还是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使失去记忆，你的思维反应依旧熟悉我？”
　　会是这样吗？
　　洛玉轻捏手中的叶子，发现其已经变得硬质，低头一看，叶子不再柔嫩，变得枯黄易碎，甚至随着时间流逝越发脱水。
　　“我读过些书，有本书里说，灵魂的转世是彻底的革新，虽质相同，有几率因特殊情况容貌不变，但不可能是过去的那个，诡本的重置同理。”失去水分的叶子被捏住根举起，洛玉盯着它，看着它遭一阵轻风下镂空，只余叶脉，“如果你说的成立，那么我未曾‘轮回’。”
　　也就意味着，他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找回。
　　“我帮你。”
　　“这个其实……”听到席青松的话，洛玉下意识想拒绝，且不说难度，就是他自己也随性得很，并不觉得这是个必须要做的事，可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睛，他到嘴的话又说不出口。
　　最后他道：“可能会很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席青松轻笑一声，柔和道：“没事，我有耐心。”
　　他这般反应令洛玉想到之前听到的他和安丽娜的交谈，眸光微微晃动。
　　“在想什么？”
　　在想……他们俩的可能性。
　　洛玉虽然没多少实质性的记忆，但过去九个月看了不少书，对伴侣这类常有关系也有所了解。
　　只是这类关系无论起点多高，最终都是要耐得过细水长流才能长久，而这又要考验对方的合拍度 ，他一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能和人类合拍吗？
　　“我想去看看那个诡物的尸体。”
　　街道被毁坏不少，到处都是残缺硌脚的障碍物，洛玉其实看得清楚，但还是默认席青松先走，顺着他的带领来到尸体旁。
　　他将手里照明的菱形道具移到尸体顶端，“可需要更亮点？”
　　洛玉摇摇头。
　　“如果要触碰就叫我。”
　　触碰为什么要叫他？
　　洛玉顿了片刻，没问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他低头看向诡物尸体。
　　尸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有覆盖一层细小绒毛，光照过去，皮毛镀上灰蓝色的微光，想来灰蓝应该是诡物的本色。再看断裂的前肢，伤口处血液干枯，和诡物的毛粘黏在一起，不太好看。
　　不会验尸的去看尸体其实也就那回事，除了近看能更感觉到诡物的大外，洛玉也只能更清楚地了解到这种诡物的模样，最多认识了一下其基本被毛发遮掩的嘴巴和耳朵，连眼睛都没找到。
　　“看出什么了吗？”
　　洛玉摇摇头，“只是忽然就想来看看。”
　　只不过是它同类的那句听候差遣让他想来看看罢了。
　　“诡物像人一样自主意识的行为很少，一般说话都是按照早就定下的目的设计推动发声，可今天对你说话的那只却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席青松道：“我觉得它是发自内心地认你。”
　　洛玉联想到终安，“你是说它觉醒了……可他叫我国师大人，还是遵循着这个诡本的设计。”
　　“我觉得它不是觉醒。”席青松给洛玉分析，“诡本里会说话的诡物并不少见，但都拿着剧本，每句话都是围绕它们相关的设计，可像这类巡逻诡物，根据我见过的诡物规律判断，它应该是没被赋予台词人设的普通诡物，按理说它的发声器官只是摆设，但它却主动对你说话，这是意识残留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