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鹰》陆鎏千

1、前程【一】

　　这是程玉娇上京城的第二个月，过两日便是春日宴，她思考再三，决定出门去铺子里选点新的成衣和首饰。“雀儿，备马车，去城西那家铺子。”雀儿应了声是，却支吾的答道：“那个...小姐，夫人喊你去一趟屋子。”
　　现下正是初春，院里的桃树艳的喜人，抖落一地花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我去看一下阿娘就出发，你备好银两和马车。”语罢，她转身的裙摆卷起落花，向前堂走去。
　　程夫人住在伊芳堂，这间宅子是父亲早年在京城买的，可后来程家一家都一直待在兰县，这宅子一直空着，程家家大业大，四海各处皆有商铺和宅子，可无论这宅子住不住都有一间房名为伊芳堂。伊芳，是阿娘的名。
　　院内有一颗桃树，程玉娇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他与母亲是在京城定情，而他们初识是在程家钱庄的开业宴上，就是在这座宅子里，彼时伊芳堂尚未有名，他就是在这颗桃树下遇见了赏花的母亲。
　　程玉娇往常听着，老是打趣父亲说：“哪来的伊芳堂尚未有名，如今这些宅子，有名字的房子都只叫伊芳堂，其他一律称为前院后院小院。”
　　如今伊芳堂的主人立在桃花树下，树上挂着的红绸轻轻晃着，那是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信物。红绸尚在，伊芳堂的主人尚在，可为其命名的人，却已埋入花泥。
　　母亲的身躯仿佛随着红绸轻轻晃着，可一眨眼，她又同枝干般笔直。程玉娇喉口一紧，唤道：“阿娘。”程夫人转身，脸上带着愁容；“音音，我听阿杜说，你又接了春日宴的帖子？”她眨眨眼“怎么雀儿阿杜如今个个都通风报信，音音如今是出去玩都玩不得了。”程夫人叹气“音音，阿娘只希望你平安喜乐，阿娘不是不懂你如今是为了什么，可音音，阿娘虽不会经商，也不如你阿父懂那些弯弯绕绕，可程家留下来的东西，已够你我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我们回到兰县，一起安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程玉娇失笑“阿娘...阿父死的那一刻我们就注定不会安稳，兰县...我们回不去了。”她深吸一口气“阿娘，我可以不争前程，我要为阿父找到一个真相，我要替阿父护着你，如今箭在弦上，可拉弓的不是我，你我都是那根箭矢，不得不发。”
　　红绸依旧飘着，一切如旧，但故人不会再归，眼前人也再也不是谁人的掌中玉，心上人。可她有一腹中子，怜她十月怀胎，护她后半生安康。李伊芳好似跟大部分妇人一般只知道依附他人，可她随夫君行商数十载，操持家业十多年，她在寒冬半舍命诞下音音，她的音音，该前半生无忧，后半生顺遂。可夫君离世，她辨不清，她也看不到兰县的迷雾重重。她以至纯至善看人间，识不得阴谋诡计，更不敢想是这些害的夫君没了命。可怜她的音音，如今不过十九年岁，便要只身入泥沼。
　　在寒冬埋下的芽，在春日倔强的开出了花。
　　“你如今大了，你比阿娘懂的太多，阿娘如今是不该绊着你了。”
　　“你外公许久没见过你了，来京城还未问过他老人家安康，你过几日有空便去李府拜见一下吧。”
　　她叹了口气：“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程玉娇看见了母亲转身时的泪，自父亲离世后母亲一直恍惚着，如今倒也是挺直了脊背向前走了。
　　“辛苦阿娘了。”
　　春日宴上的百花再好，也无一朵花是为她而开，是为京城的贵女，是为锦绣前程。
　　无妨，我为自己而开，我要开出最艳丽的花，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我，这样我才能看见是谁的眼睛里藏着不可示人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