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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银 ...

  •   望舒扶着刘娘子,看见路上格外热闹。

      这小小的村道,平时少有车马,村民都在自己的地方干活,今天那些男人却推着板车,一车车瓜果、布匹,一缸缸美酒,一只只鸡鸭,一头头牛羊,都往河边去。

      望舒道:“他们这是……”

      望舒心里有所猜测,果然听见刘娘子答道:“祭祀。”

      “什么时候?”

      刘娘子盯着前路,没看路上运货的人一眼,道:“原先是十日以后,可昨晚桥塌了,村长说要提前祭祀,就在明天下午。”

      望舒道:“这些祭祀用的东西竟然如此丰盛。”看来村里除了喜娃顺娃两家穷人,有不少富贵人呢。

      刘娘子抽了口气,“是啊,他们都有钱,我家没有钱……”

      她又是扑簌簌落下泪来,望舒不敢再说话,生怕刺激得她晕过去,误了她要办的事,于是专心把人搀扶到了村长家。

      望舒在门口等着刘娘子,让她自己进去说话。

      刘娘子进了村长家,看见那面目慈祥的中年人,急切地奔过去,“村长,我带了银子,我有银子了,你把我家喜娃换了吧!”她把捧在胸前的十两银子举到村长面前,眼里是殷切的希望。

      刘福临看着那十两白银眼里放光,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疑问:“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刘娘子急道:“我借的,村长,你快点拿去吧,把我家喜娃换了吧!”

      刘福临虽然疑惑谁能借给她这么多银子,但这都不重要,他摇了摇头说:“晚了。”

      刘娘子如遭雷击,“什,什么?”

      刘福临道:“刘大媳妇,你要是早点拿钱物来,还有点希望,可现在村里家家户户要么交了银子,要么献了祭品,得到了河神的宽恕,只剩下你们两家了。两个童男童女,必然是你们两家的啊。”

      刘娘子呆呆回不过神。

      刘福临道:“刘大媳妇,你回家去吧。孩子嘛,再生一个不就行了,你家男人都不介意。”

      刘娘子哭道:“不行!”她往地上一跪,泪流满面,伸手攥住刘福临的衣摆,“村长,我求求你了,放过喜娃吧!我求求你!她是我的命根子啊!”

      “什么叫我放过她!那是河神需要她!”刘福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突然大声怒喝,“你敢对河神不敬!”

      刘娘子哭道:“我没有,我没有啊!我只是不想失去我的喜娃啊!”

      “这件事没有改变的余地!你走吧!”刘福临用力抓住刘娘子,把她从地上硬拽起来,往门外扯去,“赶紧走!”

      “村长,村长,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刘娘子哭喊着被拽到了门口,不死心去扒门框,被村长蛮力推搡出去。

      望舒在外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争吵,又听见刘娘子哭声越来越近,赶紧跑了两步到门口,就见门在眼前开了,刘娘子就像折断的柳树枝一样被村长往外丢。

      那十两白银在两人拉扯间从刘娘子手里掉出去,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此时却无人在意。

      望舒连忙扶着刘娘子,关心道:“小心!”

      刘娘子跌倒在望舒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望舒看向刘福临,“村长,这是怎么回事?她本弱质,你怎能动粗!”

      她前日里对村长积累的一点好印象瞬间消失殆尽。此时再看那村长,哪里还有一点村口赶鸭子的慈眉善目。

      村长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脸色黑沉,“刘大媳妇胡搅蛮缠,竟然想逃脱祭祀,对河神不敬。我只是让她回家冷静冷静。”

      望舒一时被这措辞说懵了。什么逃脱祭祀?和刘娘子有什么关系?

      刘娘子哭道:“我没有,我只是舍不得喜娃……她还那么小……”

      村长“砰”地一声关上门。

      望舒一头雾水,“刘姐姐,你们在说什么?你不想祭祀吗?”

      刘娘子用力摇着头,“那是我的喜娃,我不可以让她被祭祀啊,我不想啊!”

      望舒眼睛猛然一张,不可置信道:“什么?你说什么?”不等刘娘子回答,又道,“他要用生人祭祀!”

      直到此时,她才回过神来。这里要办的并不是普通的祭祀,而是人牲祭祀。

      她一直以为,要桥梁建好以后,桥孩才会死去,没有想到,桥梁建成之前,喜娃顺娃就会死!

      她之前看见的那一幕顺娃死前的场景,原来那并不是桥孩被沉河,而是两个孩子被当成祭品淹死!

      望舒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什么河神!

      也许根本就没有河神!就算真的有河神,如此滥杀无辜,害人性命,算什么神,怎么配做神!

      望舒正要冲进屋去找村长,又看刘娘子已经眼神昏沉,人晕了一半,便把刘娘子抱起来,快步往刘娘子家里走去。

      刘娘子被她抱着,口里喃喃着喜娃的名字。

      望舒健步如飞,很快把刘娘子抱回家里,放在床上安顿好。

      望舒想起刘娘子借的十两银子,蹲在床边问道:“刘姐姐,你要十两银子是为什么?”

      刘娘子气息虚弱,道:“村里刚决定祭祀时,说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献给河神。其他的村民,都拿银子去捐桥,给祭祀捐了五牲六果,可我家没有钱呐,只能让喜娃……”

      刘娘子咳了咳,望舒顺了顺她胸口,“别急,慢慢说。”

      “我没有银子,只能想别的办法。我骗喜娃去山外的镇里学裁缝,让她不要回来。村长找不到喜娃,就会换别人祭祀,或者,或者少一个孩子也没关系呢?等时间过了,我再找喜娃回来。”

      望舒听得皱起眉。“但你想不到喜娃自己跑回来了。你更想不到,你还没来得及把喜娃再次送出去,村长就提前了祭祀。村里人现在都盯着祭祀,你跑不出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刘娘子点点头。“我只能病急乱投医,求你借给我银子,可是村长却说晚了,一切已经不可更改了……”

      刘娘子绝望地闭了闭眼,道:“望舒妹妹,多谢你了,银子还给你——”

      她说着,突然脑子混乱起来,用力想坐起来找银子。

      “啊,我不记得银子放在哪里了。”

      望舒压了压她肩膀,“好了,我记得在哪里,你不用操心了。”

      刘娘子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眼皮越来越沉,气血不济,眼前黑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眼角还流着眼泪。

      望舒站起来,给刘娘子掖了掖被角,又擦了擦眼泪。

      她揣上石料包,去了村长家。

      门“吱呀”一声打开,刘福临看见望舒,没好气道:“你又来干什么?”

      望舒被他一说也不生气。她走了一路已经冷静下来,只想解决问题,不想和刘福临吵架。

      “村长,祭祀根本就不需要举行。”

      刘福临怒道:“你说什么?”

      望舒道:“其实大桥倒塌并非河神发怒,而是石料有问题。”

      刘福临一怔,随后道:“胡说八道!”

      望舒取出石料包,递给刘福临。“我有证据。”

      刘福临皱眉道:“这是什么?”

      “村长,请你打开看看。”

      刘福临脸色紧绷,还是接过了包裹打开。

      “这是那座桥所用的石料。谁都能看出这根本不是上好的石灰岩,而是劣质的石料。用这种东西搭桥,当然会塌。”

      刘福临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他抬头看着望舒,语气严肃,“你确定这是搭桥的石料?”

      望舒道:“村长要是不信,现在去河边的石料堆看看,我绝对没有半句假话。”

      刘福临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查看的。”

      他似乎有些信了,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望舒闻言道:“村长,这座桥的石料可是村里的石匠赵安全负责?”

      刘福临问道:“你想说什么?”

      望舒道:“他不可能看不出石料有问题,却闭口不言,任由桥梁数次倒塌,其中可能有事。”

      刘福临点点头,“我知道了。”

      望舒道:“村长,既然现在事实存疑,那祭祀应该暂时推迟吧。等查明真相,若是石料问题,自然也就不用祭祀。”

      刘福临想了想,道:“好,我今天会去去验石头,看看事实是否真的和你说的一样。”

      望舒喜道:“好。”

      刘福临摆摆手,“你走吧。”

      望舒从刘福临家走出,这才想起掉地上的十两银子,去记忆中的角落看了眼,却没找到银子。

      反正是升卿给的钱,她也不在意,心想也许是被人捡走了,或是被猫狗叼走了。

      望舒回了刘娘子家,本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刘娘子却还没醒来。

      刘大和村里其他男丁一样都在河边布置祭坛,中午不回来吃饭。

      望舒不需要进食,可心里想着喜娃,便自己去厨房煮了个红薯。

      中午喜娃回来,看见刘娘子躺在床上昏睡,红薯也不吃,小声问望舒:“望舒姐姐,娘怎么了?大白天怎么在睡觉啊。”

      望舒揉了揉喜娃的头顶,想到这孩子差点可能被当成祭品,心里一酸,柔声道:“你娘累了,让她睡吧。”

      喜娃又问:“为什么娘的脸这么白,眼睛这么肿啊?”

      望舒道:“也是因为她太累了。”

      喜娃脱了鞋爬上床去,细声细气,小心地说:“望舒姐姐,我要陪陪娘。你也去睡吧。”

      喜娃的小身体在床边侧着睡成细细的一条,伸出短短的手臂,隔着被子轻轻搂住刘娘子,把头靠了过去。

      望舒点点头,在喜娃身上盖了件衣服,转身带上门出去,把红薯埋进灶洞里。

      她下午又去河边看了,看见村长在石料堆前,便上前询问一番,听村长道有几块石料确实边角松脆,将继续查验,她总算放下心来。

      晚上刘娘子醒来,发现喜娃在身边挨着睡着了。

      她把手伸出被子,抓住了喜娃的小手。

      这只手在外放了许久,冰凉凉的,刘娘子突然恐慌起来,好像已经看见喜娃被淹死了,变成了一具湿漉漉的尸体,那手就是这么凉的。

      她的呼吸瞬间不畅了,眼泪溢满眼眶。正要哭出来,只听木门几声响。

      望舒敲了门进去,轻轻走到床前,见喜娃还没醒,便弯下腰凑到刘娘子耳边,以极低的声音快速把事给她说了。

      刘娘子的眼睛一眨,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眼底迸发出明亮的光彩,看着望舒轻声说:“真、真的吗?”

      望舒一笑,低声道:“真的。”

      刘娘子慢慢地、慢慢地露出笑来。

      “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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