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一潭星》童知意

3、汽锅鸡

　　上课铃适时响起，打断了这段八卦。

　　这节是英语，老师正在讲解开学考留下的试卷，她没有试卷，也没参加这场考试，迷迷糊糊的发着呆。

　　许之洋因为上课睡觉，还被老师罚站在教室门口。

　　林柚坐在第一排，刚好可以看见门边靠墙站着的许之洋，南华附中的校服和萱林一中不太一样，并不是单独量了尺寸之后量身定做的，而是做成了即使妈妈往校服里套三件毛衣都能穿下的万能宽松板式。

　　但这校服被许之洋穿的很好看。

　　他个子窜的很高，林柚记得，她小时候和许之洋身高差不多，偶尔穿个公主裙，配个小皮鞋，还能比他更高点。

　　但今时不同往日，目测许之洋能有一米八，身材比例也不赖，腿长的都快和窗户齐平。

　　少年的眼眸黝黑，外面的温度让他脸上晕出汗珠，偶有一阵温热的风吹过，把宽大的衣袖吹的鼓起风，略卷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微微的棕黑色，是带着一点阳光的颜色。

　　林柚不禁感慨，时过境迁，他长开后居然生得这副好皮囊，再加上他大方洒脱的性格，名草有主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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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校的第一天还算适应，放学后的人流量很密集，林柚穿行在人群中，刚走出校门，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包被人扯了一下。

　　一回头，是许之洋骑着辆摩托街车，油门被踩的嗡嗡作响。

　　“要不要我送你。”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欢快。

　　这摩托车在学校门口未免太高调了，想起今天方梦然那句名草有主，她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也不是很远。”

　　许之洋挑眉反问道：“不远？”

　　上次走可是走到路灯都亮了，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公里。

　　……貌似是有点远。
　　林柚故作轻松道：“还有公交车啊。”

　　许之洋笑了：“你指的是那个绕来绕去十五分钟的车程要开一个小时的八路公交车？”

　　他表情认真：“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我是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再说了，你小时候不也经常送我回家？”

　　许之洋父母的工作很忙，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不便接他放学。可能是他小时候长得太过软萌，圆乎乎的，一脸好欺负的样子，除了小区里的孩子欺负他，学校里也有大孩子欺负他，父母给他的零用钱很多，却大部分被那些比他大的孩子搜刮了去。

　　小时候的林柚见到了，也是一脸正义的要为他讨回公道，每天护送着他回家，林柚偶尔有父母来接，那些人怕被家长撞见，也不敢再找他的麻烦。

　　那时候的许之洋是被保护者，而现在，他也有能力去保护她。

　　林柚妥协道：“那我去买瓶水，你等我一下。”

　　许之洋晃晃悠悠的把车停在路边等她。

　　通过今天的粗略了解，林柚能感受到，许之洋在班里貌似还挺受欢迎，甚至不止限于他们班里。

　　她不想刚转学来就成为别人话题的中心。

　　校门口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林柚才坐上车，街车的座板很高，坐上去脚都离地一尺远，而且没有靠背。

　　林柚有些紧张，许之洋默默的把自己的头盔解下来，套在林柚头上，又给她系好松紧带。

　　“你住哪？”许之洋漫不经心的问。

　　“保利小区，南华路46号。”

　　萱林的路穿街绕巷，连地图都不能称得上精准，如果不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容易就绕了远路。

　　许之洋扭动把手：“我只知道大概方位，等下你指路。”

　　他骑车不算稳，遇到逆行的车流也敢飞速从中穿行，路况也不是很好，有好几次，林柚都感觉自己要掉下去。

　　许之洋注意到后，笑着说：“要是害怕的话，你可以扶着我，会稳一点。”

　　座位确实太高，又没有安全措施，扶着他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林柚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微微抓着他的校服，甚至能感受到透过校服传来的体感温度。

　　夏天的傍晚很闷热，再加上萱宁市的空气十分潮湿，让人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感觉。而此时此刻坐摩托车后座上，灯光在视野中穿行，微风吹拂着，把燥热全都吹散。

　　很快到达目的地，许之洋把书包递给林柚：“伯父伯母都在家吗，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许柚接过书包：“我现在住我姑妈家。”

　　许之洋一怔，现在住姑妈家里，这也是转学的原因吗？

　　他记得，小时候的林柚家庭十分美满，有时候没人照顾他，林柚父母就会把他接过去吃晚饭，林柚妈妈的厨艺很好，家庭氛围也好，每次他都不舍得离开。

　　即使是林柚父亲生意最忙的那段时间，都坚持每天回家陪他们吃一顿晚饭，可现在，居然会让她一个人住在亲戚家里。

　　少年的眸色暗了又暗，直到林柚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他轻叹了口气，莫名的，感觉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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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柚走上楼，拿出钥匙，姑妈给她的这把钥匙很难拧，她来回转了三次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又是熟悉的景象，暖黄的灯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柚看着桌上的剩菜，默默走到厨房，打开电饭煲。

　　嗯，是空的。

　　身后传来表妹的声音：“不好意思哦表姐，我以为你在学校吃过了，我记得南华附中有晚餐吧？”

　　林柚的心沉沉的，她不过多辩解：“有晚餐，吃过了。”

　　她走进房间，却发现锁好像被人动过。她明明记得，早上走的时候房间门是锁上了的。

　　再一抬眼，连衣柜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大忍却伤身，林柚二话没说，走到袁栀面前，把电视关掉，语气压抑着愤怒：“袁栀，你动我衣柜干什么？”

　　袁栀被她突然大声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后，笑嘻嘻的说：“干嘛那么凶啊？我就是帮你整理一下。”

　　旁边的姑妈权当没看见，姑父附和道：“袁栀是你妹妹，帮你收拾下房间怎么了？”

　　林柚语气冰冷冷的，丢下一句“下次不要再动我衣柜”就离开。

　　袁栀跟个没事人似得跟上来，她扒在门边，语气难得的和善，“表姐，我觉得你的那条黑色裙子很漂亮，我试了，也很合身，能不能送我啊。”

　　林柚直接了当的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一条裙子而已，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袁栀语气一下子就恶劣起来，“林柚，你能不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住我家，睡我家的，用我家的，连条裙子都舍不得给我吗？”

　　林柚的语气很冷，还带着怒意，毫不客气道：“需要我给你算算账吗？你爸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家还欠我家不少钱？”

　　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传来门外的姑父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袁栀有些愣住了，家里借钱的事情，她哪里清楚。

　　林柚有些无奈：“可以出去了吗？”

　　把表妹请出去后，许柚把门反锁上。翻开衣柜，把那条黑色裙子放到床上，裙子的下摆是拼接的花色布，上面有花瓣的纹路，在屋内的灯光下，裙摆还带着略微的细闪，裙子的腰间系着一条白色丝带，上面挽着一朵栀子花形状的配饰做点缀。

　　栀子花，倒是和她的名字也很相配，这就是袁栀想要这条裙子的原因？

　　她觉得心情有些低沉，和人争吵也很费自己的精力。肚子还咕噜噜叫着，林柚想起以前回到家里，妈妈总是热情迎接，还会做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和今天桌子上残羹剩饭，还有空荡荡的饭盒一对比，她觉得心情有些苦涩。

　　破天荒的有点想哭。

　　寄人篱下的滋味，她今天算是尝到了。

　　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往窗户外面一看，就看到了许之洋在向楼上招手。

　　即使隔着楼层，也能看出来他的笑容张扬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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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楼后，许之洋从车筐里拿出一盒打包好的汽锅鸡递给她，“喏，南华附中这边最好吃的一家店，你尝尝。”

　　他接着说：“上次跟你说过的那家。”

　　许之洋的家在另一个方向，绕回去的路上，他偶然瞥见这间店还开门。他记得今天食堂晚餐时林柚还在办入学的一些其他手续，就买了一份，顺手的事。

　　可眼前林柚的反应着实让他惊了一下。

　　她好像在哭？眼里闪动着泪花。一份饭而已，也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

　　可偏偏就这么一份饭，好像瞬间将林柚从心脏要拧得出水的难过中解救出来。

　　肚子还咕咕的叫着，林柚接过来，甚至包装还是热的，香气直直的往上冒，熏得她眼睛有点难受。

　　“许之洋。”

　　“嗯？”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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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表姐她早恋。”趴在窗边的袁栀见林柚上来了，连忙告状，“刚刚有个男的，给她递吃的，我看见了”。

　　“别乱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姑妈瞥了一眼林柚手中的打包盒，微微皱眉，瞬息又恢复笑脸，拽过一旁看热闹的袁栀。

　　林柚懒得理她，迅速走进房间，把门反锁上。

　　打开许之洋给她的汽锅鸡，一口下去，辣味刺激着每一个味蕾，蒜香味充斥在鼻尖，林柚的眼眶又被熏得有些微红。

　　硕大的泪珠滑落进碗里。

　　知道家里发生变故的那天她没哭，被小混混围堵的那天她没哭，被表妹揶揄给冷眼的时候她也没哭。

　　此时此刻眼泪却不争气的争相掉落。
　　像珍珠断了链。

　　她想，一定是太辣了，被熏的。

　　又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实在脆弱，委屈压抑的太久了，需要释放一下。

　　她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一边哭着一边吃。吃完的同时眼泪也停了，只剩些呜咽和啜泣。

　　看着空荡荡的饭盒，林柚有些微微失神，想起今天在楼下的场景。

　　他说——给你带的，就想让你尝尝。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很有力量一般，莫名的，让她觉得心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