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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乡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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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内生起白烟,已经有供给官在生火煮饭。
不同地区提供的饭菜不同,由于长阳府靠近天子脚下,财力丰厚,因而贡院提供学子一日三餐,餐食的种类也很丰富,荤素搭配,彰显大齐国天子厚士的美德。
李珩收拾罢文房和试卷,吃过饭后,便生起火来,夜里凉,有了火炭后,身上才渐渐暖和起来。
晚上入睡前,李珩又回想起白日的作文思路,理清框架,确认无疑后,便安然入睡。
第二天,他开始在草卷上写成文章,索性每篇文要求的字数并不多,再借助第一天建好的框架,一直写到下午申时作成七篇文章。
写罢文章,李珩打算休息一会,趴在桌上小憩。
守着他的号军,见这年轻考生安排时间很有规律,还以为他考过很多次乡试,但又见他年纪这般轻,实在是难得。
毕竟一些考生即使考了很多次,面对乡试依旧是慌慌张张,找不到自己写卷子的节奏。
等小憩后,李珩再次通读草卷上的每一篇文,这次是看是否能够进一步精细文章,具体到某个词语的选择,是否能更有韵味,更凝炼。
最重要的便是检查草卷是否有题字错误,以及不避庙讳、御名、圣讳,以违式论。
若是此等情况发生,卷子便要被贴出,所谓贴出,即将考生名单用蓝榜张贴于贡院外,一旦贴出则取消考试资格。
因而李珩在草卷上便百般注意,明日誊抄到考卷上时才能更省心。
第三天,誊抄卷子,李珩没有求快,而是力求字迹清晰,誊抄的过程亦很谨慎。
黄昏十分,有关人员发放蜡烛,每人三根,若是三根烛尽,仍未誊抄完毕,则不许作答。
李珩没有用蜡烛,就誊抄好卷子,无需担心这个,有的考生因为没有妥善安排好时间,在最后的誊抄卷子阶段,十分得紧张,极易发挥失常,导致誊抄出错,得不偿失。
出了贡院,李珩便在院门口见到江曜。
李珩走向江曜,江曜说:“回去泡个热水澡,我给你准备了安神汤,好好睡一觉。”
李珩笑了笑,心里暖暖的,“就不怕我睡过去。”
江曜淡淡道:“我会叫你起来。”
李珩扬起唇角,“……好。”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府上,齐静姝招呼后厨给李珩做饭,特意做了清淡的,明早还要考试,饮食方面自是要注意。
齐静姝本来想去看看这孩子情况,担心影响到他就作罢。
程夫子特意再三来提醒李珩,乡试的二三场且不可疏忽大意。
李珩:“学生省得。”
程夫子这么提是有他的理由的。
历来科举考试乡试和会试都重首场而轻试二三场,造成首场取士的不良风气。
首场考试考的是儒家经典,是大齐国的统治思想,故而在考官和考生的思想中其分量自然也就高于二三场。
且考官们最先评阅的是首场试卷,须知,考官要在短时间内把所有卷子批阅完,这就极其考验考官们的精力和心态,其往往在首场考试注意力最为集中,到了二三场则趋于倦怠。
因而历来科举选人都重首场,这就造成部分考生浑水摸鱼,企图走捷径,只重经义而轻实学。长此以往下去,则背离国家取士的标准。
毕竟科举考试的目的是为了选拔能为国家干实事的人,而不是只会作文章的人。
于是礼部题“重二三场”,要求各地乡试必须三场俱佳者始收。甚至后场博雅者,若是前场稍欠,亦收。体现国家对后场考试的重视。
李珩喝了江曜准备的安神汤,浑身软绵绵的,本来还想和江曜说说话,结果趴在桌上就睡过去了。
不得不说乡试的确消耗人太多精力。
江曜看着他入睡,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又一会。
江曜扶起李珩把他带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后,便站在李珩的床前又看了好一段时间。
屋内只有熹微的烛光,看不清李珩的轮廓,可是江曜还是看着。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时间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李珩了,等乡试结束,他就要走了。
这一去又是几年……
第二日黎明前,江曜叫醒李珩,简单收拾后,又陪着他去考场。
李珩想起昨夜自己本来在喝安神汤,后面是怎么到床上去的。
“我怎么睡着了?”
江曜告诉他说:“你昨日太累了,喝了安神汤便睡下了。”
李珩将信将疑地点头。
不过昨夜确实睡得很舒服,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
八月十二号乡试第二场。
第二场考题内容是论一道,要求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各一道总共九道题。
所谓“论”,其内容要么是论述儒家经典,要么就是针对当时的政治,经济等社会方面的时事方面的问题发表见解。其目的为筛选出既有学识又有见解之人。
如这次的论题为,“论义利之辨。”
这和高考写议论文差不多的格式,开头立论,“古今仁人志士悉以义为本……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亦为义也……”
答这道题最有可能落入的陷阱便是走向趋义的极端,一味地赞扬义而贬低利,这就体现出论述的片面性和思想认知的不足。
中间论证,如通过列举史实,引用经典来使得自己的立论更具说服力。
“昔陶朱公弃财救子,伯夷,叔齐不食周粟……”
结尾升华,再次点题且联系古今提出展望。
李珩按照第一场考试的安排,依旧是先列下简纲,然后思考下一道题。
得益于在齐沅手下历事的经历,判语对李珩来说毫无问题。
判语要求考生根据给定的案例或情境,运用律例知识、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等作出是非判断并写出相应的判词。
其内容无非是一些民事纠纷。
李珩没花多少时间便在草卷上写下五道判语的关键词。
判语之后是诏诰表各一道。
诏,则要求考生为皇帝起草命令文告;诰,则是表彰封赠类的文书;表,臣子向皇帝陈述意见或事情的文书。
类似于应用文写作,难度不大。
李珩写完后还剩下很多时间,不过他没有继续下一步,而是按照自己原定的节奏选择休息。
那名监试李珩的号军越发地奇了,因为这次他发现当其它考生还在埋头苦思时,李珩竟然在……倒头就睡
号军得出一个结论。
此人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来打酱油的。
三天的考试很快结束,江曜依旧在门口接李珩回府。
每次考完,李珩看见江曜都觉得浑身所有的疲惫卸了一空。
八月十五日最后一场考试。
这一场考的是,策问五道,每道题三百字以上为宜。
策问由主考官针对当时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多方面出题,考察考生对于时务的灵敏程度。
如其中一道为,“西羌屡犯边境,我朝之兵制,或有屯田戍边,或有征调之师。试析其利弊,且论如何固边防。”
李珩分别分析屯田戍边和征调之师的利弊。
如屯田戍边的利在于,一,粮食供应稳定。二,使得军队熟悉边境环境。三,节省财政开支。
其弊端有二:一,士兵需要兼顾农事训练和军事训练,致使战斗力分散。二,长期驻守边境,缺乏应对多样化作战场景的能力。
……
乡试罢,考生们脱离苦海,同考官和主考官的任务还未结束。
考生答卷先交由受卷官,受卷官将试卷送往弥封所,由弥封官将姓名糊上。
誊录官将考生的墨卷誊录成朱卷,再编上序号。经对读官校对后,把墨卷交掌试卷官封存,而朱卷则送主考、同考官审评,最后由主考官决定名次。
各房昼夜不眠,忙忙碌碌。
本经为《尚书》的同考官发现自己房有一卷可望在本此乡试夺魁,兴奋不已,忙叫其它同考官一起来赏鉴此文……
最终这份试卷被推到主考官付坚面前,付坚先是翻看首场试卷,颇为满意而后又着重看了二三场之卷,当场拍案叫绝,定此卷为乡试第一。
……
乡试成绩还未出,江曜就要出发到魏州去上任了。
事发突然,魏州闹水涝,缺能主持大场面治水的官员。
江曜即可拜离皇帝,下魏州。
渡口,江曜一家,还有李珩送江曜下魏州。
齐静姝百般感慨,十七年匆匆而过,眼下江曜已经从牙牙学语的小孩成长为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大人。
齐静姝忍着眼里的泪水,朝江曜说:“曜儿在外一定注意身体,莫忘记时常给家里来信。”
江曜:“母亲放心。”
江伯贤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豪地道:“大胆干。”
江曜:“是。”
江青冉笑嘻嘻道:“去了魏州有什么好玩的别忘了给我寄一份过来。”
江曜笑了笑道:“好。”
说罢,江曜看着李珩,李珩亦看着江曜,只是这么对视着,却久久不言语……
李珩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受,明明有很多话想说……
要照顾好自己。
要给他来信啊,讲讲魏州。
今年过年回不回来。
不要逞强啊。
不要把自己搞的太累。
……
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话来,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保重。”
最后倒是江曜先开的口。
“……你也是。”
李珩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嗯,会的。”
江曜笑了笑,他漂亮的蓝色眸子同湖水的颜色融合。
李珩的心却绞一般疼。
船行渐远,直到激不起一丝涟漪。
岸上人望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