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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计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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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同倾斜的袭击而来的雨水渗入到纸糊窗中,一股浓重的发霉的气息和雨水中的腐殖质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像是陈年的角落里沤久了的堆砌在一起的湿稻草的气味。
躲在发凉的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女人死死攫紧了被褥,两只泪汪汪的眼睛满是惊惧地瞅着倒在地上的王村长。
窗外轰隆一声雷— —
又划过亮眼的金色霹雳,割开夜幕。
女人蜷缩着身子,被子在一瞬间被她罩住整个身子。
被褥也跟着像筛糠似的抖动个不停。
外面似有人在喊着什么,女人听不太清楚,也不愿探出头去看……外面太吓人了,有鬼……鬼来找她报仇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随即卧舍的门被轰的一声撞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单薄里衣的老女人,这女人是王村长的正室,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活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头稀疏的头发上找不到几根黑发,黄泥巴似的脸上,满是刀刻似的皱纹,左眼上方偏左的地方有大片淤青,这眼睛上的伤毫无疑问也压迫到她的眼睛,致使她的左眼皮肿得老大,左眼睛眯成一条针线细的缝隙。
床上的女人终于惴惴不安地探出脑袋来,香肩裸.露,杂乱的发丝,还有脸上的泪痕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女人看着正室,正室只用右眼暼了一眼她,并不带什么情绪,正室用力地扶起地上的王村长,拖着他的身子冷冷地把他搁到床上去。
女人从未觉得正室是这般的丑陋,她记得在她和王村长第一次勾搭在一起时,她曾听人说过,王村长有一个漂亮的小女人,那女人是从一个偏僻的村子花重金买来的,有人还称呼小女人为贵妃娘娘再世。【1】
漂亮原来这么易碎吗?
女人明明很恨正室,她从小就被鸨母说教,能死死地拽住男人欢心的女人才是厉害女人。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里竟然萌生一种悲悯的情感,是对正室……还是她自己。
正室没理会她内心的挣扎,用沙哑粗粝的声音对她说:“压着被子了。”
女人愣了愣,松了手。
正室把人用被子罩住,后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他死了,我们都活不好。”
“别愣在这儿,还不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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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天,打雷的夜,奔跑的孩子,撒欢的鬼火。
几个小孩子罩住一块大白布,在雨里狂奔,雨水哗哗啦啦地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却不恼,反而欢快地唱着歌儿。
雨娃娃,雷公公。
雨娃娃吐出雨来,雷公公拉出雷。
燕子飞啦,蚂蚁搬家。
人们关着门。
关门做什么?
门里有个大坏蛋!
打坏蛋,打坏蛋!
……
王村长家连着好多天闹鬼,整个村子变得人心惶惶,好些人都刻意绕远路,也不要路过王村长家,生怕把邪祟招引到自家去。
王村长真是又气又怕,心脏一天到晚从天上坠到地下,脸上是一会青一会紫,吃饭索然无味,连和妾室寻欢的兴致也没了。
正室把白面碾磨成的粉,叫王村长吐了唾沫到里头,又把粉末搅成一团,再搅开。
随后,她把粉末洒在家门口的大路上,或者洒到村里的大小道上。
凡是踩着白粉的人就把厄运带走,自家就能安全无恙。
然这个法子似乎不起作用,不知是村里人机灵,躲开了,还是王村长罪孽太深,厄运转移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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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珩找到之前帮着杜傅羽做恶的女巫婆。
上一次做恶被揭发后,杜老先生找到女巫婆,上来就是一个道歉,把女巫婆吓了一跳。
女巫婆虽然走过一段错路,但是倒底不是一个实打实的坏心眼,且不说做错事,要害人的是她,然而被害人杜老先生却反先来替自己的两个儿子向女巫婆道歉。
这真是打得女巫婆一个措手不及。
自那以后,女巫婆金盆洗手,好久不干坏事了,只每逢一段时间,到那些富贵人家里去给她们占卜,占的卜无非也是些好卜,以此来挣个吉利钱。
生活过得不富裕,却踏实,后来还从一个老农手中买下一亩地,脸上的光泽愈发地红润了。
忽地李珩找上门来,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不免心生防备警戒之情。
女巫婆从事神鬼行业这么多年,不怕妖魔鬼怪,实属是她压根不信这回事,毕竟那些妖啊魔啊鬼啊都是她用来讨生活的好伙伴。
人又怎么会对于自己有益的事感到讨厌呢?
结果却头一次地折在一个小毛孩手下。
从刘老头那儿得知真相时,她是怎么也不会预料到一个小孩竟能戳穿她的诡计,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半辈子也就在青石镇下几个村子打转。
印象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在追鸡,追狗,挖鼻屎满不在乎地塞嘴里,掏鸟窝,在泥巴地里滚地像个野人。
所以可见当她看到李珩这个小大人是多么的哑然。
从不信鬼的巫婆开始动摇了。
巫婆和李珩站在门口。
巫婆客气地扯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说:“作甚么事?”
李珩挺着身子,礼貌回:“有要事还请您老搭把手。”却不提要事是什么。
巫婆抖动眉头,右眼皮跟着一跳:“你说吧。”
李珩一手揉了揉腰,又弯下腰拍了拍腿,神情颇有些愧疚的看着巫婆:“我可以进去说吗?”
言辞恳切。
巫婆手指抽搐了一下,极其不愿意,面上却显得恭敬礼貌。
心里真想把这个瘟神早点打发走。
“你进。”她退到一边,做了个进的姿势。
李珩漫不经心地朝门外瞟了一眼。外面没有人,随后大大方方地进了。
倒不是他真的累了,主要是他要说的事被外人听了,或是见了他在这儿,都不免会产生意料不到的影响。
因而不得不谨慎。
巫婆客气地给李珩倒了茶,李珩客气地接了。
不得不说,他是真地有些渴了,把起茶杯呷了一口。
“想必您应当听说了王村长之事。”他说。
巫婆眼睛无意识地在听到王村长的瞬间张大,她努嘴,状似毫不在意地说:“这事闹的大,可不得听过。”
“我猜您老正筹划着去给王村长做个法。”
巫婆吃着茶,差点把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来,她抖索着握着茶杯的手,把茶咽了下去,在喉咙里一滚,勉强维持住体面。
后干笑说:“我哪有这个通天的本事,再说我现在安分得很,平日里就做些正正经经的老实活儿。”
言下之意,“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要把脏水泼给我,就算被你猜到我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会承认的。”
还有这个“您老”叫的,让巫婆怪不舒服的,总觉得身上自脚底到头发丝都浸满了寒意。
李珩弯眉一笑,眼尾泛着粉红和些许潮湿的桃花眼里,流光转动。
像是猜透了巫婆的心思。
他顺而摆明自己是支持巫婆这么做的。
“我这次请您到王村长那儿施个法,帮他驱个邪,顺便给他一个除去凶邪的好法子,这样一来,您既挣了钱,又让我欠下一分人情,岂不是好事成双,对您来说也没有坏处。”
“你……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巫婆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李珩,暂时弄不清楚他是敌是友。
“千真万确。”他笃定说。
巫婆瞅着他,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了万障山。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她试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