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6、渣男

　　“好久不见了！”对方松开裴方禾，另一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毕业之后可就没再聚过了吧？”
　　“是啊，你可终于回来了！”裴方禾笑着应道。
　　今夜邀请裴方禾喝酒的人，是他的大学室友肖让。
　　他也算是当时除了郑哲扬之外，和裴方禾关系最好的同学。
　　肖让家境不错，所以本科毕业后就去了国外留学，虽然是一年制的硕士，读完后却一直在各个国家游玩，日子过得相当潇洒。
　　以往郑哲扬看到他发的旅行图片，都会跟裴方禾羡慕一番，然后憧憬着两人工作几年、攒到钱以后，一起去国外旅行。
　　想到这里，裴方禾敛了笑容，把心神收回来，和面前的肖让碰了个杯：
　　“怎么样？这次回来是要工作了吗？”
　　“对，我家老头说再不回来就把我的卡停了，只能滚回来上班咯。”
　　“挺好的，你不是天天惦记着咱们学校后门的串串吗？”裴方禾笑道。
　　“还是那个味，没变！我和辅导员两个人，竟然吃完了四人份！”肖让就是刚从学校吃完过来的。
　　他原本想叫裴方禾一起，不过接到他的电话时，裴方禾已经用段洵留下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并且吃到了一半。
　　所以肖让把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辅导员叫了出来，陪他吃完了这顿饭，然后又请裴方禾晚些时间来酒吧一聚。
　　裴方禾本来不是嗜酒的性格，可近来他心里不痛快，加上许久不曾放松，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浇浇愁，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记得你女朋友也喜欢吃这个，上学的时候，你们每星期都要去一次。”裴方禾随口道。
　　肖让的女朋友是他们低一级的直系学妹，毕业后留在了本校读研，他想当然地以为这顿饭是二人和辅导员一起吃的。
　　不想肖让却道：“是，这个还是她安利给我的，不过现在我俩都分手了，我刚在那儿吃的时候还想，要是碰上了不就尴尬了？”
　　裴方禾微微讶异：“……抱歉，我不知道。”
　　肖让和他前女友的感情非常好，恋爱期间从没见过两人吵架，算是系里的模范情侣。
　　他女朋友还因为经常陪他一起上课，提前修完了自己的学分，这件事连老师们都知道。
　　所以，许多人都想当然地认为，等到异国恋结束、女方硕士毕业后，就到了该给他们随份子的时候，裴方禾作为室友，自然也把这份预算早早准备好了。
　　“嗨，没事儿，本来也没跟几个人说过。”肖让摆摆手，很平静地道：“她妈最近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家里还是希望她毕业后能回老家考公务员，留在父母身边陪伴。”
　　“可你也知道，我以后肯定得在这儿接我家老头的班，所以我俩就和平分手了，特和平的那种。”
　　当事人都如此淡定，裴方禾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听到这些，心思却不免拐到自己身上。
　　他和郑哲扬分手时其实也没吵架，但比起肖让这种两人心平气和商议后，决定各奔前程的体面，还是显得可笑了许多。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肖让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他有些小心地提问道：“那……你和老郑，你俩真分开了？”
　　郑哲扬订婚发朋友圈，得到了不少大学同学的点赞祝福，肖让自然也看到了，却并没有点赞。
　　因为在大学同学中，只有他知道，裴方禾与郑哲扬谈过许久的恋爱。
　　说起来，这也是个意外事件，为了避免受人非议，两人的关系一直相当低调，却还是不小心叫肖让撞见了他们接吻。
　　裴方禾不喜欢在寝室里过度亲密，但那天是他通宵复习考完试后，在宿舍补了一下午觉。
　　郑哲扬晚上从外面回来见他睡着，就偷亲了一下，谁知刚好被后脚进来的肖让看到。
　　不过肖让人好，答应了要为他们保守秘密，就真的守口如瓶，慢慢地两人在他面前也放松了，毕业搬进出租屋时，还叫他来帮过忙。
　　那时候，郑哲扬拿到了很不错的offer，有股进入新生活的豪情壮志，一边玩笑着说终于没有电灯泡打扰，可以过二人世界了，一边还大言不惭地对肖让秀恩爱，说会走上人生巅峰好好养裴方禾，绝不比肖让这个轻松就能迎娶白富美的富二代差。
　　许是对那时的郑哲扬印象深刻，肖让看到他订婚的照片很是惊讶，得知如今裴方禾还独自留在C市，多少有些担心他。
　　“嗯。”裴方禾原本是不想多说什么的，不过这件事一个人捱着确实难熬，突然来了个知情人士关心自己，也得让人家知道真相。
　　“他和你前女友的情况差不多吧，还是想回家里，六月份就离开C市了。”
　　肖让松了口气，可又为裴方禾不平：“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我是没想到，喜欢男人的男人也一样。”
　　他本来是个大直男，那语气却活像裴方禾的小姐妹，真情实感地替他谴责郑哲扬。
　　所以裴方禾笑了：“谢谢，不过大家都是同学，你也没必要因为我和他闹得太难看。他结婚的时候肯定要邀请寝室里的人，到时候大家都去，你也不用顾忌我。”
　　郑哲扬结婚，他是肯定不会去的，这几天裴方禾也想清楚了，自己现在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资本，所以礼金也没必要给。
　　肖让却义气得很：“那可不行，我结婚的时候可还想让你开开心心地来呢，刚好，我不去他那儿，以后也不需要邀请他来了。”
　　同寝四年，肖让很清楚自己的两个室友都是什么性格，裴方禾性子软，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包容着郑哲扬，突然被提了分手，不可能不难受。
　　他可不是那种爱和稀泥的和事佬，自己虽是直男，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郑哲扬不可能告诉未婚妻自己这段初恋，就更看不惯他了，所以才选择站在裴方禾这边。
　　裴方禾心里一暖，更认真地道了句谢：“承你这份情，我到时候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那敢情好啊！”肖让乐得和他碰了一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毕业的时候，郑哲扬评上了优秀毕业生，所以他家里人都来参加了毕业典礼，还为他准备了一束很大的花，足见家人对他的重视。
　　当时肖让就想，郑家父母对独子期望这样大，真的能接受他与同性恋爱吗？
　　没想到，之后他在校外吃饭的时候，就听到了郑母和郑哲扬的对话，他们正提到了裴方禾：
　　“当初答应了你，只要考上大学就可以恋爱，所以你和小裴的事，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郑母的语气看似温柔，却让人莫名紧张，“但是阿扬，你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我和你爸爸对你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肖让当时听得心里一紧，远远只瞧见郑哲扬捏着拳头，低声和母亲说着什么，似乎还说了很久，只不过他并没有听清内容。
　　后来，他看郑哲扬兴致勃勃和裴方禾一起租房子的时候，还以为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就没告诉裴方禾。
　　却没想到，或许郑哲扬只是拖延了时间，不过现在，肖让也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裴方禾，反正都已经分手了，再提这些，只会让他徒增烦恼。
　　他只委婉地关心道：“那他家里人，还有他那未婚妻，没找过你麻烦吧？”
　　说到这里，邻座的两个姑娘突然抬眼朝他们这边儿望了过来，神情有些异样。
　　背对着她们的裴方禾并没有察觉，摇头道：““没有，自从六月份分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他的神情中仍有落寞，但肖让知道，按裴方禾的性格，应该并不是对郑哲扬还有留恋。
　　他多半只是在为了对方迅速订婚的事觉得不值，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再加一年多的同居，这段初恋的时间可在裴方禾的生命中占了不小的分量，最终却还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肖让为他觉得不平：“就算要结婚，他也不该这么快……”
　　满打满算，距离两人分手还不到半年，结果人家连婚期都订好了，保不准就是在正式分手前，就已经跟现在的未婚妻开始互相了解。
　　连他这个局外人细想起来都觉得憋屈，更不用说曾经日夜和那人在一起的裴方禾。
　　“他哪来的脸叫老娘祝他百年好合！？”
　　邻座的其中一个女生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拍桌大声骂道：
　　“明明是他无缝衔接，竟然还怪我不够大度，我怎么就瞎了眼，把自己的青春浪费给了这样一个渣男！”
　　这下换裴方禾与肖让朝那边看过去，只见那拍桌的女孩显然已经醉了，正红着眼睛抱起酒瓶子不肯撒手，陪着她的朋友口中小声念着抱歉，将自己的朋友拉着坐下。
　　原来是因为遭遇相似，刚才她们才会看过来，肖让想。
　　而听到这话的裴方禾愣了愣，觉得仿佛有人代替自己说出了心里话，竟然还挺解气的
　　那遭遇情伤的姑娘虽然坐下了，声音却丝毫没减小：“我好心好意跟那个女的说他以前干的烂事，没想到，人家根本不信！还反过来说我是小三！
　　“后来我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答应家里的相亲了，处到谈婚论嫁才甩我，就是想让我给他再多做几个月免费的保姆和提款机……呜，我倒了八辈子霉，碰到这么一个烂人……”
　　说到伤心处，女孩一头扎进朋友的怀抱大哭起来，委屈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就连吧台里的调酒师都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肖让叫来服务生：“给那桌的姑娘多拿点纸巾，还有醒酒药，告诉她们今天的酒我请了，以后可别再为渣男哭。”
　　他潇洒的样子好似在演电影，裴方禾笑了：“你又在散发魅力了。”
　　肖让一脸正义：“你也别跟我抢，今晚我就是要为所有挥别过去的幸运儿买单，而且这酒吧是我堂哥开的，我消费有折扣。”
　　既然如此，裴方禾也不再跟他客气，朋友的真心是要用真心还的，不急于这一时。
　　反倒是那个清醒的女孩有些受宠若惊，想过来道谢，却被已经喝醉的朋友缠住，肖让遥遥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道谢。
　　裴方禾举起杯子再敬肖让，然后自己将杯中的酒全干了，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从失恋聊到失业，真的喝出了不醉不归的架势。
　　反正今晚段洵不在，就算喝个烂醉如泥回去也没关系，意识被酒精彻底吞没的前一秒，裴方禾轻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