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43、不等

　　“……弟、弟妹？”裴方禾看着这个陌生人，不自觉重复了一遍对方对他的那个称呼，“妹”字的尾音差点因惊诧而破了音。
　　男人看起来三十有余，个头没有段洵高，力气却很大，一个人就架住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段洵，红光满面，看起来异常精神。
　　“叫我赵哥就行，来，你帮着接一下！”赵晟咧嘴一笑，上下打量着裴方禾，心想终于见到他兄弟金屋藏的娇了——别说，这小男孩的确比那照片视频里还好看。
　　虽然被对方这一声“弟妹”给喊懵了，但裴方禾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去扶段洵。
　　那位赵哥于是很放心地把人交了过来，却没估量好裴方禾的力气，导致他向后踉跄了一下，差点被沉甸甸的人扑倒在地。
　　浓郁的酒气也随之扑面而来，裴方禾慌乱间用手撑了一下墙，这才没摔倒，段洵却已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饮酒过后格外高的体温霎时包围了裴方禾。
　　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温暖的电流所笼罩，呼吸间，尽是段洵身上独有的气息，混杂着酒精的味道，竟让他脊背一软，无法立刻直起身子。
　　裴方禾的脸蓦地红了，门廊处空间狭窄，两个成年男性本来就无法并肩站立，段洵又醉了，所以现在几乎是以抱咚的姿势把他抵在墙壁上，近得能看清对方的眼睫毛。
　　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亲密过，更何况，此刻门外还站着两个不太熟的人。
　　“把人送到家里啊，你可真是的。”略带埋怨的女声自赵晟背后传来，裴方禾艰难地转了下头，看见对方的妻子。
　　女人的装束很优雅，她歉意地冲裴方禾笑了笑：“我接他的时候顺便送小段回来，别看他表面清醒，其实也醉得不清。”
　　罗薇看到裴方禾被段洵整个人抵在墙上、狼狈中略带尴尬的样子，连忙催促自己的丈夫：“你快点搭把手啊！”
　　还靠着门乐呵打量两人亲密姿势的赵晟傻笑一声，果然也有几分醉态：“嘿，你们这是最萌身高差啊，我家小孩看的那什么漫画里，两个男孩就这样。”
　　他被罗薇打了一下手臂，这才停止胡说八道，过来拉起段洵的另一边胳膊，和裴方禾一人一边，把人弄回了房间。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 ，裴方禾已经出了一身汗，却不知是热得，还是臊得，室内明亮的灯光下，脸颊上腾起的红晕一览无余，他抬手擦了一下自己发湿的鬓角：“麻烦你们了。”
　　两人走出房间，赵晟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小段酒品还行，不胡闹，辛苦你了弟妹。”
　　又是这个奇怪的称谓，裴方禾无措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看起来也不太清醒的男人。
　　最后，还是那位女士帮他解了围，她又在赵晟手臂上拍了一记，声音格外清脆：“小段不是都说了让你不要乱叫吗？”
　　罗薇转头向裴方禾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就爱胡说，你是小段的男朋友吧，我记得你姓裴？”
　　“对，我姓裴，您叫我小裴就好 ……”
　　等，等一下——男朋友？？
　　裴方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比刚才被段洵扑在墙上时节奏还更快，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对夫妇，送段洵回家，言语间似乎也很相熟，至少说明这个男人在公司跟段洵关系不错。
　　而他的妻子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姓氏，两人显然还已把自己看成了段洵的另一半，难道……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这举动却被罗薇误会了，以为他是急于关心段洵的状况，女人会心一笑：“我姓罗，你可以叫我罗姐，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可真不好意思。今天他们俩都喝多了，改天正式一点，再一起吃饭吧。”
　　裴方禾不知道如何作答，赵晟却已经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淡淡香气，他的鼻子灵得很：“这是醒酒汤的味儿吧，闻着真酸，哎，小段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有人心疼真好。”
　　罗薇笑笑：“那人家不也心疼男朋友吗？为了工作的事还特意请我吃饭，”她转头对裴方禾道：“不过啊我觉得小裴你现在干的这个才有前景，我女儿可喜欢看你的直播了，你们以前那公司的状况我也知道，明年恐怕还不如今年呢，及时转行是好事。”
　　裴方禾好似抓住了关窍，他对段洵帮自己介绍工作的事情印象非常清晰，可当时对方告诉他的，明明是朋友那里恰巧有合适他的机会，和眼前这位女士描述的显然很有差异。
　　还不待他细想，赵晟就指着客厅桌上的玻璃罐子：“哎，这不就是上次他在请咱们吃饭的地方给咱闺女买的糖吗？”他笑了起来，“当时我还奇怪，他一向不爱吃甜的，干嘛买这个，后来才知道是你喜欢。”
　　那只玻璃罐正是之前段洵送给裴方禾的糖罐，因为质量不错，造型也好看，吃完了糖后他也不舍得丢，一直放在桌上当个摆设。
　　今天裴方禾在菜场买了个柚子，但是吃起来很酸，根本无法入口，干脆和以前用不完的蜂蜜一起腌制成了蜂蜜柚子茶，因为要等到晾凉之后才能放进冰箱，就先搁在客厅的桌子上了。
　　“这家味道就不错啊，小丫头之前还说想再去一次呢，那下次我们来请你们吧。”罗薇已经看出裴方禾不善言辞，转而推搡起丈夫，“好了，赶紧走吧，人家要休息了。”
　　“走走走，小丫头不知道睡觉没，诶？我刚兜里的小玩意儿呢……”赵晟已经被推出门，在楼道里四处张望，“还说拿回去给孩子玩呢……”
　　“你小声点！人家都睡觉了！”
　　“……麻烦你们了。”裴方禾讷讷地站在门边，目送二人离开，这夫妇俩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迅速，片刻之后，屋子里就重归安静，只有淡淡的酒气还在弥漫着。
　　今晚段洵还真是喝了不少，至少裴方禾从没见过他这么醉。
　　反锁好门，回身向卧室走去的脚步却慢了下来，许多事情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却足以颠覆他的认知。
　　虽然此前从未见过段洵的这位同事及其妻子，但两人对自己却很是熟悉，这或许和之前他们的帖子走红有关，但裴方禾总觉得，或许二人还从段洵的口中听说过自己。
　　而且看起来听他们和段洵关系不错，如果此前问过段洵帖子的真相，按照段洵的性格是不可能不解释的，如果解释之后人家仍然误以为他们是正在恋爱的关系，那是不是说明，至少段洵是不想反驳的。
　　裴方禾抿住嘴，即使知道现在没有人会笑话他的样子，也还是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欣喜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至少说明段洵根本没打算隐藏自己的性向，或许也很愿意把未来的恋爱对象介绍给身边的亲朋。
　　这便是他之前想过的对未来恋人的期许，即便没有提出，段洵也已满足。
　　还有刚才女人说到的工作，从她的形象气质和谈吐看来，这位罗姐倒很像是在从事人力工作，所以段洵此前提到的那位朋友，应当就是她了。
　　只不过当时他对裴方禾所说的“恰巧看到”，大抵都是特意为之，不然又怎会特意去请同事的妻子女儿吃火锅呢？
　　还有那个糖，男人清清楚楚地说是段洵买给自己女儿的，裴方禾曾经搜索的时候还有过纳闷，原来真的不是赠品。
　　所以大概就是在那天，段洵特意为他的工作拜托了罗姐，请一家三口吃了一顿饭，还给 小女孩买了糖果作为礼物，另一罐则专门买给了裴方禾，却故意说成是送的。
　　裴方禾没有喝酒，也不会笨到还猜不出其中的关窍——当时的段洵肯定是顾虑到两人还不算相熟，自己又因为先前屡次麻烦他的事格外小心翼翼，所以段洵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对他好，为的不过是减轻裴方禾的心理负担而已。
　　裴方禾也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段洵对什么人都是这样，仔细想想，F公司的工作机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获得的？
　　得到机会后，又因为自己的婉拒，而不得不回绝对方，可段洵从始至终不曾让裴方禾知道其中的周折，这样的费心，也怪不得会被夫妇二人看成是为了恋人所做的努力，而这些事，裴方禾却到今天才无意得知。
　　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段洵的性格，无论以后他们怎样发展，对方大概都不会再主动提前他曾经为自己做的这些事了。
　　裴方禾站在房门前，凝望着躺在床上的段洵，他安静地和衣而睡，似乎是觉得顶灯有些刺眼，又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不太舒服，所以眉头微微皱着。
　　此情此景，让裴方禾想到段洵曾在这里照顾自己的那个夜晚，不知他是否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心情波澜起伏。
　　他在床前轻轻坐下，伸出手，遮住段洵的眼睛，却并没有真的碰到对方的皮肤，而只是小心地悬在离他睫毛一寸之上的地方。
　　少了刺眼的灯光，段洵的呼吸变得平稳，眉头逐渐松开，裴方禾屏住的呼吸也随之一松，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从前的段洵——细心地留意着他的状态，想要伸手帮助，又害怕惊扰，所以小心翼翼地不敢随意触碰。
　　是珍视，更是尊重，而这无意间被段洵给予的，也恰好是裴方禾曾经失去、或不曾得到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无所求地对他倾注着这些的这个人，早已在裴方禾心中占据了不能忽视的地位，他真的喜欢这样的段洵。
　　一切豁然开朗，裴方禾已经猜出了段洵的打算：他是怕自己还没走出上一段恋情的阴影，又对新的工作应接不暇，所以一直耐心地等着，慢慢流露出一些温柔的同时，又始终守在裴方禾的身边，等一个恰好的时机靠近他。
　　这的确适合自己，也是他能想象到的下一段恋情最好的一种开始，可问题是此刻的裴方禾，已经不想再等了。
　　对的人就在眼前，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明明已经很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心意，为什么还要循序渐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