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24、开诚

　　裴方禾被吓到失语，而在段洵眼中，却只觉得他在自己面前仍然草木皆兵，到嘴边的话一时顿住，也有点微微的尴尬。
　　对于裴方禾红得异常的脸，他倒是没什么疑惑，因为今天对方着实在浴室里待了很久。
　　马上就要进入十二月了，天气也变得更冷了，他们住的房子里又没有暖气，洗澡必须全程开着浴霸。
　　这样一来，长久浸泡在热水与热气中的裴方禾自然是全身皮肤都被熏得粉透，很难不让人想起前不久自己亲手擦洗过的肌肤。
　　段洵在心猿意马的边缘及时勒住了缰绳，没有露出一丝失态。
　　以他们现在的这个关系，要是往深了想，多少会有点冒犯，倒显得自己之前的援手目的不纯起来。
　　他不知道，其实就在刚刚，裴方禾已经不小心率先“冒犯”过了。
　　总之，两人对视了几秒，为了打破这阵沉默，段洵先发制人地对裴方禾扬了扬手机：
　　“我今天在视频软件上刷到了你，看到是一间猫咖的账号，你现在是去那里上班了吗？”
　　他自觉语气处理得轻松随意，就好像是真的无意间被大数据推送，才会好奇发问。
　　这种表演也的确有效，裴方禾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看来段洵什么也不知道，刚才真的只是自己做贼心虚，想多了。
　　他连忙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是的，之前那家公司把我裁掉了，找工作的过程也不太顺利，干脆换了一份工作。”
　　裴方禾说罢，便想起猫咖视频里的自己，基本都穿着可爱的围裙，还戴着猫耳朵，跟小猫咪说话，甚至还会习惯性地夹一下。
　　想到这样的视频被段洵看到，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又想到了关键的一层。
　　裴方禾紧张地看着段洵，问：“我下班之前都会清理衣服上的猫毛，应该没有带回家吧？”
　　在猫咖工作身上难免会沾到猫毛和气味，更不用说最近他和猫咪们感情已经培养得差不多了，开始着手为他们洗澡，洗一只猫，身上几乎要多一件皮草。
　　段洵最爱干净，如果没有养宠物，却莫名在家里发现毛发，肯定很纳闷。
　　所以，他难道是来提醒自己的吗？
　　裴方禾望着对方，闪动的眸子中有些不安，无意识地环抱住刚刚换下来的衣服的双臂，在段洵眼里，更增添了几分自我保护的感觉。
　　看来，他还是很怕自己。
　　大概先前那两次乌龙不仅没有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起到了反效果。
　　段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有一种淡淡的失落，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他平和地解释说：“没有，你清理得很干净。”
　　“那就好，和猫咪一起待着多少会沾点味道，以后我会注意，下班回来就洗澡洗衣服，”裴方禾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对了，如果你担心洗衣机沾猫毛的话，我会做好清理再洗衣服，绝对不会影响到你。”
　　为表决心，他甚至还立刻检查起自己手里的衣物，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沾上不该带回家的东西。
　　如果换成是以前的裴方禾对自己说这些话，段洵只会觉得找他合租找对了人，让自己很省心。
　　可是现在，他却在心里无奈地笑笑。裴方禾这分明是和自己见外的表现。
　　不过平心而论，这也怪不得裴方禾，谁叫自己给旁人留下的印象永远是那么不近人情。
　　而且他们两个之前都很忙，虽然一直住在一起，却没有太多契机真的变熟，哪怕只是从室友变成普通的朋友。
　　唯二两次打破客气的机会产生时，裴方禾还都是不清醒的状态，醒来后，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因此讨厌他。
　　所以，当下他们之间，不过就是段洵单方面地对裴方禾产生了好感而已，其实可以算是他自己在暗恋？
　　段洵挑了挑眉，对这个词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有些新奇，还有刚才心里那些莫名的不动，他以前竟然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这样的感受。
　　但他是分得清主次的人，此刻看裴方禾这个样子，便并不急着推动什么，只是把话题牵引回正题：“这方面你不需要担心，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裴方禾微怔，段洵所指的自然是在做室友和维护卫生的方面，可这些事情是在入住之前就说好的，本来就是自己的职责。
　　他只想象过自己因为疏漏被人指出不足、要求纠正的可能，却没想过，段洵竟会为此而夸奖他。
　　那语气，甚至有点像老师在夸奖小朋友，还是那种低年级、需要哄劝的小朋友
　　裴方禾的耳尖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低低“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近来段洵跟自己讲话的语气好像温柔了不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段洵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我最近恰巧从朋友那里听说，F公司正在内推，里面有几个岗位可能适合你，如果你还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考虑看看。”
　　“……啊？”
　　裴方禾茫然地抬起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现在又没有隔着浴室的门板和水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人，段洵的声音清晰诚恳，眼神也很坦然。
　　这下，他是真的只有惊讶，没有紧张了。
　　F公司在业内名声在外，业务规模甚至比自己之前待过的那家公司还更大，门槛自然也很高。
　　裴方禾在校招时，曾参加过F公司的招聘会，和各路海归神仙打架，自觉还有许多不足，后来也确实没能拿到offer。
　　所以这次失业后，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F公司，“您已进入人才库”这样的提示虽然看似留有一线希望，却实在渺茫，内推的名额自然也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
　　话说回来，段洵的公司和自己的行业基本不沾边，他怎么会突然……想到给自己介绍工作呢？
　　裴方禾仔细琢磨起方才对方的话语，得知内推不算稀奇，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人脉，可是知道内推里有适合自己的岗位，却一定得是看过了招聘信息，才能够得出的结论。
　　在这个瞬间，那块昂贵又美味的蛋糕突然浮现在裴方禾的眼前，还有疑似需要购买的精致糖果，细微的线索被拼凑到一起，福至心灵般地令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终于直视了段洵的眼睛 ，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郑重地问对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被裁员了？”
　　这下换成段洵顿了一顿，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干脆地点点头，迎上裴方禾的目光。
　　“有几次下班之后经过了公园附近的咖啡厅，看到你在里面，电脑屏幕刚好对着窗户，上面是你的简历。
　　“而且，我有个同学和你之前做的是同类型工作，她最近发了离职回老家的朋友圈，里面有提到，这次的行业大裁员是从你们公司开始的。
　　原来如此……也对，段洵经常会去旁边的市场买菜，当时自己竟然没想到，还大剌剌地坐在临街的窗边……
　　裴方禾忍不住笑自己傻气，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每天早出晚归，还背着那么多沉重的思想包袱呢？
　　裴方禾低头笑了笑：“是这样没错，早知道我就该告诉你了。”
　　段洵摇了摇头，“那毕竟是你的私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和你一起生活很不错，如果能够继续一起合租，自然最好。”
　　这是他在发觉自己对裴方禾的好感之前的真实想法，至于其他的事情，现在还不适合让裴方禾知道。
　　段洵接连两次认可自己，这让裴方禾有些意外，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意外。
　　他虽然从小到大成绩都好，但因为自己的家庭环境，也还是有点自卑的，具体表现并不善于接受他人的夸奖，也不太善于在人际交往中主动出击。
　　而段洵对人对事的标准又极高，裴方禾在他面前，只怕自己做不好，根本不敢奢求与对方拉近距离。
　　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之间主动示好的，竟然是段洵。
　　裴方禾心中一暖，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段洵之间，其实早就可以从普通的室友关系升级成朋友了？
　　段洵还不知道，自己在裴方禾这里的待遇，已经从好人卡升级成了好友卡，眼见裴方禾微微陷入思索，还以为他仍在觉得难为情，便主动解释道：
　　“因为我刚好有个朋友在做猎头，看到她这里有合适的机会，就想着，或许可以介绍给你。”
　　裴方禾再次抬眼，认真倾听着他的话语。
　　“不过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也不用为此感到困扰。”段洵指指手机里还在循环播放的视频，“这份工作看起来也很适合你，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想长期做这个，毕竟，F公司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怎么会困扰？”裴方禾连忙摆手，“是我该谢谢你，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太多，是我不够坦诚。”
　　说出来，就舒服多了，他索性打开了话匣子：“那段时间我确实压力很大，只希望早点找好工作，这样就不会麻烦到别人，可后来才发现，还是麻烦到你了。”
　　如果他能早点和段洵坦白，说不定就不需要不情不愿地去见周亮，也不会经历后来的那些事情，以至于也要害段洵熬夜照顾自己。
　　可是现在说这么多，也没有意义了，他总归还是认清了谁是该远离的，而谁是可以卸下心防、好好去感谢的。
　　段洵比裴方禾高一些，对上眼神便需要裴方禾微微扬起头，从段洵的角度看过去，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感激之情。
　　裴方禾的神情很纯粹，纯粹到只有感激，没有别的。
　　而段洵看到他这个样子，却忍不住生出了杂念，想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同样也很适合亲吻。
　　刚刚洗完澡的人身上还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没入柔软干净的睡衣，锁骨在领口之下若隐若现，眼神纯真似小动物，却又有一种不自知的诱人。
　　即使胸前还抱着衣服，但此时的裴方禾姿态却比刚才放松许多，就好像在他面前终于放下了防备。
　　这个时候，段洵才突然从裴方禾身上嗅到了一丝白檀的味道。
　　他刚才，是用了自己的沐浴露？
　　段洵不动声色地又轻嗅了一下，没错，正是自己的沐浴露。